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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炎热的午后 ...

  •   这是一个非常炎热的午后。
      天空中一朵云也没有,一望皆是被烈日炙烤得干枯的蓝色。很干净,也很令人绝望。
      弗兰克就是那个绝望的可怜人。头顶着一个宽檐英伦礼帽,本是为了礼仪,然而现在,只成了他摆脱不得的累赘。帽子底下原本梳得整齐顺滑的头发,发烫、蓬乱,有汗从发际慢慢渗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在一个蒸笼里,阳光毫不留情地添柴加火,热气包围着。弗兰克还拖着两个行李箱,上面还挂了几个大袋子。目的地还在远方,可是发酸的手臂告诉他,他的力气殆尽。
      没有风,没有水,甚至连一个能够求助的过路人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炎热,无尽的炎热。
      弗兰克于是开始生出悔恨:詹妮阿姨告诉他过几天可以去她的庄园玩,而自己却贪那几天的玩乐,当天就整好了行李,次日谁也没通知地就一大早独自离家前往。弗兰克厌恶父母无穷无尽的管束、指责、要求,厌恶被迫坐在书桌前研读一下午的枯燥法律,更厌恶自己做了十八年的乖孩子的假模假样。他已经成年,理应自己做选择、自己支配生活、自己出去闯荡一番。可是现在,在这盛日当头的午后,在这马轿夫停工的偏僻城郊,他突然对自己的选择自己的闯荡产生了质疑。如果他能和长辈说一声,是能够得到舒适的汽车的接送的。即使不被允许提前到来,至少能坐在家里宽大的红木书桌前,有充足的冷气,有佣人切来的解渴的水果……
      但立马,他又开始狠狠唾弃自己。闯荡途中当然是要遇到磨难的,一番风顺怎么对得起他十八岁的冒险的青春!弗兰克重重地甩甩头,重新迈出大步子,很坚毅的模样。他觉得此刻的苦累必然是有意义的,詹妮阿姨会惊喜自己的勇气与蜕变,父母也会被此震撼从而高看自己。“这样无畏的孩子是应该得到奖赏的,”弗兰克在心里高声喊道,“比如一杯新鲜的芒果沙冰!”平常父母是不允许他吃太多冰饮的,可是当下,一个勇敢走出束缚、独自克服远程的艰险与高温的孩子,是理应得到一杯的,不,甚至更多!
      弗兰克这样想着,心中便生出激情来,他高高地仰起头——瞧,詹妮阿姨的庄园已经能望见了!胜利就在眼前了!弗兰克对自己的即将的成就充满了自得与期待。
      然而“看见”的范围终究还是太广。等弗兰克到达那漂亮的、镶着大庄园的小山坡脚,他的脸已经布满了汗。手臂是硬邦邦的,可又软得抬不起来。其中一个行李箱的拉杆包着铁皮,被太阳烘得仿佛一块煎板,他的手掌就是那滋滋冒油的、焦香的肉片。想到肉片,弗兰克忽然察觉了自己的饥饿,可他不能够咽口水,因为喉咙太干了,怎么样的动作都会触发疼痛感。
      而礼帽早已被当作了太阳帽,刚好那宽大的帽檐足以遮掉投到后脖颈的阳光。一路上弗兰克都没有摘下这顶帽子,似乎是企图留一点礼仪与高贵在身上,而事实是他根本空不出手来拿这多余的服饰,更何况他还需要一点遮荫,避免自己娇嫩的皮肤被晒坏了。
      此时,站在庄园长长的阶梯前,弗兰克粗粗喘了几口气。身侧是两个行李箱和几个大袋子,腰上系着西装外套,内里衬衫的袖子高高挽起,出露的皮肤布满汗水。余光瞥到有一个人走过来,他赶紧站直了身子,挺了挺腰板,正正礼帽。当他做完这一切,那个人已经走近了。
      “你是谁?”弗兰克开口问,看那人身上并无太多装饰,便猜测他只是个附近的农奴或者平民。
      中年人褐红的脸庞抬起来,浓烈的阳光都不如他脸上的皱纹厚重。他看了弗兰克一眼,慢慢地答:“我管……下面那群人。请问您……?”
      “弗兰克,詹妮女士的侄子。”弗兰克这时才发现西装竟然还被他系在腰上,便觉得无比羞愤。不过脸早被太阳晒红,掩盖了这层情感,因为中年人并未对他的失礼有任何表现,弗兰克于是认为他根本不懂礼仪,就也不再有解下西装并穿上这个令人烦恼又显眼的举动。“麻烦你把这些搬到门前。”
      中年人好似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拒绝,沉默地一手一个拎起了最重的行李箱,而且顺手拎上了那几个袋子。
      往常几步就登到顶的台阶,今天长且高得出奇。但弗兰克才不想被一个农奴超过,咬咬牙用尽余力,走到那中年人的前面,摆出昂首挺胸的样子。好不容易到了终点,弗兰克迫不及待地去摇朱红色大门的门铃。
      “您……”中年人慢吞吞地开口想说什么,但弗兰克并不想让出来迎接勇士的詹妮阿姨看到勇士的行李箱还要别人帮忙运上来——尽管以前都是这样——于是赶紧道:我没有其他吩咐了,上帝赞美你的善良与勤劳。
      中年人听懂了这委婉的驱逐,没有恼,仍旧沉默着点点头,转身下了台阶。
      弗兰克舒了口气,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给阿姨一个惊喜,并得到最高规格的迎接。
      然而,中年人下了三格台阶,顿了顿,还是缓缓地转过来,低声说:“弗兰克先生,冒昧打扰您。只是……您不知道吗,主人这几天并不在家。她两天后才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个炎热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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