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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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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津整个人僵了一下。
他稍侧了侧脑袋,又抬手摸了下右耳的耳钉,透过口罩的声音闷闷的:“是我啊。”
明杳盯着那耳钉,很快回过味来:“哦,你是《青春抵命》里的桑淳。”
“哈哈明姐还记得我……”时津强行挽尊,顺便揭下了口罩,笑出一口白牙,“我是那个演桑淳的时津。”
明杳对这人唯一的印象,就是给她发的暧昧照片,有那么点自荐枕席的意思。
这男人显然不怎么安分,这么晚了,还说是要专门去找她。
明杳拧着眉,声音隐隐不耐:“你没事找我做什么?”
时津微愣了愣。
他印象中的明杳虽然是大小姐,但其实脾气挺好的。
很少在与人交流时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所以,他这是刚好触了眉头?
时津稍低了眉,也不敢再不正经了,声音都低缓不少:“我是听说,您的工作室正在着手签约艺人?”
明杳秒懂,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想签进明杳工作室?”
时津没直接表态,而是主动介绍了下自己的情况:“我高中没读完,学历方面很吃亏;签的小公司也没什么资源,自身长相也不算出彩……”
明杳轻扬下眉梢:“所以,你有什么值得我签下的?”
她目光斜斜地冷睨着时津。
但凡他敢说出什么“我能陪.睡”之类的话,明杳能直接将这货踹出电梯。
好在。
这人平时看着不怎么正经,正事上是拎得清的。
他眼神认真地看着明杳,清秀的眉目间竟隐隐透出异于常人的坚韧风骨,声音清缓而坚定:
“我肯吃苦,不惹事,还听话。你让我磨炼演技,我就去练演技。你让我去那种恶搞整人综艺,我也不抱怨,玩得开,肯定能吸粉……”
他不仅眼神认真,说得每个字都格外认真。
明杳静静地盯了他小半天,突然淡淡地问:“你很缺钱?”
虽是问句,但她话里并无多少疑问语气。
明杳勉强算得上是两世为人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所追求的东西。
而进娱乐圈的人,从目的的角度来看,其实都很单纯。
时津看上去比那些立人设、博眼球的明星看上去更单纯。
他的眼里,毫不避讳地写了个“钱”字。
就好像,明星只是一份与清洁工、消防员等没有区别的普通职业。
他打这份工,不是兴趣使然,也没有崇高的思想觉悟,单纯就为了挣钱,挣到比其他工作更多的钱。
也正如明杳所想,时津抿了抿唇,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轻“嗯”了一声:“我想挣钱。”
明杳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更多。
她的明杳工作室,与签约艺人有关的工作,基本是交到艾琳身上的。
这时津有什么故事,是不是能签进来,也得靠艾琳去考查。
于是明杳再次退回手机里的微信界面,声音淡淡道:“我把我工作室合伙人的微信推给你,你带着你的资料,包括过往的黑历史,去找她聊聊。”
“那个……”
时津又恢复正不太正经的模样,一脸还想再争取什么的样子。
然而明杳一个抬眸,他相当识相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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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俞城这边白天里艳阳高照,大晚上月明星稀,京市那边则下了一场暴雨。
江曜刚经历亲自揭发生父吸.毒的事,情绪也如暴雨时沉闷的天气般,低沉难言。
别扭还是别扭的,他和明母那么多年没好好说话,一时想转换态度地温和相处,反倒显得不自在。
好在暴雨天里,他破天荒地感冒了一场。
明母在一旁悉心照顾。
江曜感冒中的身体发软发热,吃过药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回忆起不少幼年往事……
明礼的生母是天生的身子骨差,几乎是拼着一条命才生下了明礼。
这导致明礼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要病上一场。
明母这个后妈原本就不好当,碰上这么个体弱多病的继子,就更难了。
在江曜童年最深刻的记忆里,母亲的目光总是放在明礼身上。
在明礼没生病的时候,她得小心提防着他生病。
在明礼生病的时候,她更是一刻都分不开心神,亲自照料着年幼的明礼。
那年的江曜多幼稚啊。
他讨厌明礼总是生病,也恨自己身子骨怎么那么好。
他在大夏天里跑出一身的汗,然后洗冷水澡,吹空调。
可就是丁点屁事都没有。
对比着自己强壮的体魄,他有时甚至怀疑明礼是故意装病。
他自尊心那么强,才做不出装病那么幼稚的事。
但却渐渐学会与人打架。
打架难免会留些伤痕,明明他手肘上磕碰出的红血丝,比明礼那几声咳嗽看起来要严重,要更值得关怀。
可那个会轻声细语哄明礼喝药的女人,却不会问他疼不疼。
她对他总是严厉的,揪着他的耳朵就教育他,不许和小朋友打架。
久而久之,江曜变得越来越叛逆,和明母之间的相处,也总是像大战前夕,紧张而充斥着火.药味。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江曜不再叛逆,明母似乎也终于不再严厉,不再教育他。
而是像当年对待明礼一样,温和细腻,小心翼翼得好像时刻害怕招惹他不开心……
这是江曜难得的一次生病,也是难得能被明母亲自照顾。
她很悉心。
一如当年他照顾生病的明礼。
江曜躺在床上。
其实已经退了烧,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眼神略显空洞得望着天花板。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不知道当年的明礼总生病时是怎样的感受,也不知道他当年被明母悉心照顾时是怎样的感受。
但相隔多年的今时今日,他自己的感受,与想象中很不相同。
他是难受的。
身体上的难受不值一提。
更值得关注的是心理上的难受。
那种酸酸涩涩的滋味,从心底细细腻腻地缠绕而上。
涌上鼻尖,又涌进眼眶。
正恍惚怔神间,江曜听到房门口有细微的敲门声。
他回过神,微闭了闭眼,一边起身一边应声:“来了。”
声音还带了点感冒中特有的鼻音,低低哑哑的。
开门前,他几乎笃定来者是明母。
开门后,才发现门口站的是和他差不多高的大男人。
江曜几乎是怔愣了小半晌,才后知后觉道了声:“进。”
明礼微微颔首,脚步不疾不徐地进了江曜的卧室。
他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然,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独特气场。
但细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这位掌管整个明氏集团,从来只会让人看他脸色办事的男人,此时的面部肌肉,有种不自然的僵硬。
江曜倒是没察觉出那丝不自然。
他和明礼的关系,可以说是很难形容的。
明明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许多年,却几乎连陌生人都不如。
江曜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一边挥开心底繁复的情绪,一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他睡下时是暴雨的午后,这会儿却已经是不知几时的夜里。
窗外是一片静谧的昏暗,偶有一点暖白色的路灯灯光,也远比不上他卧室里的明亮。
他没刻意招呼明礼,却见明礼自己坐到了书桌前。
江曜的书桌显然与明礼那种满是合同资料等办公文件的书桌桌截然不同。
一张超大屏的电脑屏幕格外抓人眼球。
而书桌下边,还堆放着稍显笨重的游戏仪器。
甚至,因为江曜好些年没回家的缘故。
那书桌前的墙面上,还贴了张科技感十足的海报,看起来多少与他现下的年龄不符。
明礼以前也没进过江曜的房间。
这是第一次,他目光只短暂在那张海报上瞧了一眼,便缓缓转到江曜身上。
江曜从窗边往回走,也朝那幼稚十足的海报上看一眼,倒没表现出什么尴尬情绪。
他走到床头柜边,端起早已经凉透的半杯水,慢慢悠悠地抿了口,感觉嗓子处的干涩稍稍缓解,才恢复了一贯慵懒随意的声音,语调微扬:“有事?”
明礼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手指在书桌上敲了两下。
他语气平缓,没什么波澜:“这次打算待多久?”
江曜下意识拧了拧眉头。
这要搁在以前,他恐怕要又臭又硬地怼一句:你管得着我?
但不知是前些天经历的举报亲爹吸.毒的事让他成长了,还是因为生病造成的多愁善感。
他莫名压下了自己多年来面对家人的臭脾气。
抬起手里的水杯又饮了口水,目光有些不知道往哪里看。
他伪装出生病的姿态,有气无力道:“看吧,不确定。”
明礼轻“嗯”了一声。
他察觉出江曜的不自在,自己倒是莫名自在多了,又慢慢悠悠道:“尽量多陪陪妈吧,她一直念着你。”
江曜捏着水杯的手指,莫名地收紧了。
那凸起的指骨处,泛起病态的青白。
那原本就不怎么自在的脸色,也越发显出僵硬。
这样的情绪,自然被久居上位的明礼捕捉到了。
他很清楚江曜在别扭什么。
还小的时候,明礼不止一次听过旁人说明母的闲话。
那时候的他,也以为后妈都像白雪公主里的恶毒皇后一样,狠起心来,甚至敢谋财害命。
但渐渐长大了,他比旁人更清楚,明母待他,几乎做到了一个母亲能做的一切。
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反而还因为他的缘故,和她亲生的儿子生出了嫌隙。
明礼在读初中的时候,身子骨就已经养得很好了,心智也已然健全。
他从中考的考场出来时,第一次改口,称呼明母为“妈妈”。
之后的许多年,也一直是叫妈妈,以表达他对明母的认可。
只是,当江曜在场的时候,他不会叫妈妈。
这几乎是第一次,他当着江曜的面,称呼明母为“妈”。
那语气,几乎比江曜这个亲儿子还自然。
也难怪江曜听了会瞬间变了脸色。
明礼点在书桌上的手指,也莫名曲了下。
他和江曜,从来都没法静下心来好好交谈过。
一个骨子里叛逆,一个性格沉闷。
就算坐在一起,也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因着这份违和感,两人从来都是刻意回避对方。
这几乎是明礼第一次主动找江曜说话。
江曜心里莫名烦躁。
已经见底的水杯被他沉沉地放到桌上,他眼皮微垂,语气不自觉差了几分:“还有别的事没?没有我要休息了。”
明礼能感受到江曜的抗拒。
他其实是有话想说的,但真正面对江曜,又不知从何说起。
几乎在江曜即将赶人的时候,他用一种刻意的平淡语气道:“我以为,你在和妈改善关系之前,应该先认可我这个哥哥。”
哥哥……
见了鬼的哥哥!
江曜只听明杳明杏喊他哥哥,从来不曾喊过别人哥哥。
压在他心底的躁郁情绪,在这一瞬间蹭蹭蹭地往脑门上冲。
明明早过了叛逆期,但在这个他生活多年的明家,他总是莫名控制不住自己骨子里那股叛逆劲儿。
特别是,这个家里每一个比他年长的,都爱教育他。
但这还是第一次,明礼以“哥哥”的名义,来“教育”他。
烦。
江曜很烦。
他知道明礼说得没错,但就是莫名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不可能喊明礼哥哥,但也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情绪,正要下逐客令的时候,突然听到明礼问:
“还记得你初中那年离家出走吗?”
这话问得突兀。
明礼的语气也稍有些异样。
江曜不自觉怔了一下,然后拧着眉头看向明礼。
他当然记得,自己最最叛逆的那个时期,三五不时的,就要和明母吵架。
吵得最凶的那次,他说了很重的气话,然后跑去贺宸那儿住了一个星期。
后来,是贺伯父出面,委婉地将他赶回了明家。
江曜对那离家出走,有着挺深的记忆。
但这事儿在他心底,并没有太深刻的痕迹。
所以他有些意外,明礼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只见明礼微抿着唇,下颔骨微动了一下,那稍显僵硬的脸色略微松动下来。
他缓缓地吐了口气,紧绷的面部肌肉也莫名松缓了下来。
再开口的声音,有种莫名的释然。
就好像他真的是江曜的亲哥哥,真心地教他一些,他所不知道的道理——
“那件事,我印象很深。应该,记得比你还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