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公子世无双(2) ...

  •   “历瑾,你为何如此固执!”见他不同意,萧玉麒立刻不满道,“这些掌门送来画像,是有心与我们交好,怎能拂了人家的情?你连看都不愿看一眼,让人家知道了怎么想,我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萧历瑾起身,行了一礼:“父亲,我的妻子,我想自己来选。若是父亲非要为我做主,历瑾只能离家。”萧玉麒顿时气结,指着儿子直道:“你,你…
      “若顶撞了父亲,还望父亲见谅。”萧历瑾又道,“不如我陪父亲一起去看看二叔如何?”
      萧玉麒心中气结,却无他法。他对自己的儿子很是了解,知他言出必行,暗道只得先按下此事,稍后再作打算。当下便缓了面色,道:“也好,那就去看看。”
      一路行到萧玉麟院里,迎上来的是院中的管事淮安。近来很少有人这么关心萧玉麟了,何况还是刚一回来便以众星捧月般的架势出场的三公子,淮安简直受宠若惊,殷勤地在前面领路,生怕下人们不够周到。
      萧玉麟房中有几个仆人服侍着,他床前坐了一位耄耋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颇有些仙风道骨,正是誉满北方的杏林名医孔飞声。
      萧玉麒略施一礼,关切地问道:“孔大夫,我二弟如何了?”
      孔大夫人已老迈,声音却十分洪亮,站起来回了一礼,很有把握地道:“庄主放心,二爷已无大碍。我刚刚给他扎了几针,已经稳住了,之后只需按时服药,静养便可。”
      “有劳了,孔大夫请用茶。”萧玉麒一边吩咐,一边引着孔飞声到前厅坐下。
      孔飞声甫一落座,便看见了随萧玉麒一同前来的萧历瑾。他双眼一亮,心道这青年人生得好丰采,只是面容冷峻,看着拒人千里之外,矜持地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致意,不有好奇心顿起,问道:“这位是?”
      “一时疏忽,忘了给孔大夫介绍了,这是在下第三子历瑾。”萧玉麒答道,说着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儿子。
      “原来是封大人,久仰久仰。”孔飞声闻言笑道,随即拱了拱手略施一礼,“好些年不见,已经出落成这样的人才。老朽愚钝,竟然记不清令郎的模样了。听说令郎调回了夏州州府任职,可真是光耀门楣啊!”
      “孔大夫上次见到历瑾,还是他去蜀山之前了。那会儿孩子还小,跟现在的模样自然不一样。历瑾一直不在家中,不清楚我山庄大小事务,不如他大哥二哥来得有用。”尽管心中很受用,萧玉麒仍不忘谦虚一番。
      孔飞声点了点头,接着与萧玉麒谈笑风生。两人你来我往,倒也热闹,仿佛忘了方才还令他们头痛不已的病人萧玉麟。
      萧历瑾微微皱眉,独自进了二叔萧玉麟的卧房。房中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无处不在。萧玉麟躺卧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若游丝,形容枯槁,毫无生气。两个眼睛在瘦骨嶙峋的脸上显得尤其大,眼神空洞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萧历瑾立在榻前,拜了一拜:“历瑾见过二叔,望二叔安好。”
      萧玉麟缓缓转过脸来,无神的双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有气无力道:“是你啊,历瑾,好久不见了。二叔好不了了。”他除了头颈以外,浑身都没有知觉,也动不了。
      萧历瑾看他如此模样,不禁心中酸涩,衷心道:“二叔切不可这样说,来日方长,我定会多寻几个名医来,说不定不日便有转机。”
      “这些年来了多少名医,没一个有用的。”萧玉麟不由苦笑,“你的心意二叔明白,只是不必再费这个力气了。”说着他阖上眼,“你问过安就先出去吧,我累了。”
      刚到前厅,萧玉麒便道:“历瑾,你送送孔大夫,我去看看你二叔。”说着与孔飞声道别。
      淮安领着萧玉麒进来,又添了些新的茶水送来。茶杯刚奉上,萧玉麒没有接,示意下人们都出去。
      站在二弟房中,积年累月浸润的药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萧玉麒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走到榻前,俯首看了看萧玉麟,道:“二弟,你可感觉好些了?”
      萧玉麟的眼睛没有睁开,半晌,方缓缓道:“兄长费心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语气中竟有几丝讥讽之意。
      萧玉麒冷笑两声,道:“你莫要逞强,我这个做兄长的为你操心,自是应当应份。”
      “此言不假。”萧玉麟睁开眼,冷冷盯着萧玉麒,“毕竟,原本应该躺在这里的那个人,是兄长你。”
      萧玉麒斥道:“住口!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说着背过身去,避开了弟弟的注视。
      萧玉麟积弱之躯难以维持,勉强低声道:“兄长,那日带队去宋州的本该是你。你推说身体不适,又说该让我多历练历练,父亲才让我去的。何况放着好好的老路不走,你却给我指了过虎踞关的路。若非如此,我岂会与昆仑派的人在那里狭路相逢,生了口角动起手来,才被顾重楼伤成这样。你敢说不是吗?”勉强说完,气息已有些不匀。
      萧玉麒顿时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道:“你,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恨我!”
      “我躺在这里不能动弹多少年了,如何能不恨?”萧玉麟牙缝里迸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甘,“换作是兄长你,也能如此轻描淡写?”
      萧玉麒抬起的手有些微抖:“若你一心要怪我,我认了,但我也可为自己辩解几句。历练你的心思不假,你一贯只知玩乐,门中大小事务都是我与父亲操心,借不到你半分力。经虎踞关的路确是更好的选择,我事先也请示过父亲,他准许了我才与你提议更改路线。至于顾重楼为何会重伤你至此,我如何能知?兴许,这就是命!”
      “好一个’这就是命’。”萧玉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几乎掏空了他所有力气,声音凄苦,“我与顾重楼本无冤无仇,且他素有稳重内敛的名声,可在虎踞关狭路相逢之时,他竟杀红了眼似的狂性大发,想置我于死地,如今你却说’这就是命’!兄长敢说自己当真一无所知?”他喉头剧烈耸动着,最后几个字已经说得困难。
      萧玉麒咬牙道:“事已至此,二弟何必如此固执。太爱钻牛角尖了,没有什么好处。”他转过身去,“二弟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罢了,兄长。说起来也是我欠你的,自然要还给你。”萧玉麟面色灰白,颓然道。
      萧玉麒闻言顿住脚步,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没再说什么,迈步离去。
      二十多年前,萧玉麟领父亲的命带门人去宋州,已经在路上几天了仍是不情不愿。他与兄长萧玉麒一母所生,性情却两样。萧玉麒是父亲萧蔚然得力的左膀右臂,也是下一任庄主的不二人选。有了父亲和兄长的荫蔽,萧玉麟早早长成了个纨绔子弟的样子。修为稀松平常,为人也没什么担当,已经到了老大不小的年纪,却连任务都没出几趟。整日流连城中酒肆秦楼,呼朋唤友宴饮作乐,不思归也。老庄主萧蔚然将他放浪形状看在眼中,胸中不免积郁非常。萧玉麒为替父解忧,便提议让弟弟替他出趟任务,好历练他一番。再过几月他便该履行婚约,迎娶元州归云宗宗主厉燕士之女,再不把心好好收收,怕是不能踏实过日子。父亲萧蔚然深以为然,同意了这个提议。
      谁知正是这个提议,后来惹出了大变故,让孔雀山庄和昆仑派结了仇,也让萧玉麒歉疚至今。
      作为兄长,萧玉麒可谓尽职尽责,随行人手都是他亲自挑选安排的,甚至为弟弟规划了一条他认为更好走的路。而这条新的路,恰要经过一处名为虎踞关的险要之地。正是在这虎踞关,萧玉麟与昆仑派掌门叶千愁的师弟顾重楼狭路相逢,两派人马发生了一些冲突。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逞了口舌之快,两方打斗一番做个样子便可过去,谁知顾重楼狂性大发,仿如阎罗降世,竟召出他的摘星剑刺向萧玉麟。顾重楼本就是出名的剑修,其剑术修为大约只在师兄叶千愁之下,功夫平平的萧玉麟岂是他的对手,何况谁也没料到情势如此转折,他根本未做防备,以至于被顾重楼突袭成功。而顾重楼一击得中,并未依势收手,而是接连发招,萧玉麟抵挡不及,身中数剑,危及性命。
      任务自然是完不成了,萧玉麟被捅得浑身都是窟窿,差不多成了个血人,被抬回了孔雀山庄。老爷子萧蔚然一看儿子的模样就仰天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自此萎然不振,无心再顾门中事务,未过几年郁郁而终。萧玉麒接过父亲的庄主之位,一开始也是满怀万丈雄心,欲为胞弟报仇血恨,此外更要让孔雀山庄压过昆仑派,再度称霸天下。
      昆仑派也位于夏州境内,为当今天下修仙门派之首。掌门叶千愁的心思并不只在求仙问道上,他极富雄才大略,更有高瞻远瞩的格局。经过他的数年经营,江湖已成昆仑派与孔雀山庄平起平坐之势。昆仑派还有无数出色的修士,其中不少已在江湖上声名远播。萧玉麒有的野心,显然叶千愁也有。
      一山本就不容二虎,自萧玉麟被顾重楼所伤后,以往相安无事的局面再难维持。近年来孔雀山庄和昆仑派矛盾频发,后者渐有压倒前者之势。萧玉麒多次力挽狂澜,努力维系这份微妙的平衡,却屡感力有不逮,心力交瘁。
      岁月催人老,萧玉麒在多年的风雨中明白了自己当年的万丈雄心是多么的苍白无力,甚至是可笑。弟弟萧玉麟经年累月躺在床榻之上,萧玉麟的嘴唇逐渐失去血色,皮肤苍白无光,形容萎靡不振,精气神是早已没了的,寻死觅活数次,反复埋怨兄长毁了他的一生。那些带着怨气的话语如同咒语般在萧玉麒耳边嗡嗡作响,渐渐让他感到无奈,愧疚之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厌烦的情绪。
      更何况,他还有厉琼芝这么一位阴惨惨的弟妹。当年虎踞关一战后,昆仑派掌门叶千愁亲自登门道歉赔罪,老庄主萧蔚然却避而不见,并立即下令封锁小儿子重伤的消息,全力拖延时间,派出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并送上他亲自写给归云宗宗主厉燕士的信,信中诚意十足地请求将婚期提前,以避过凛冬严寒。厉燕士不疑有他,爽快答应,将妹妹送上花轿,嫁入了孔雀山庄。拜堂是厉琼芝一个人完成的,入洞房时她见到了身穿喜服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丈夫,顿时天旋地转,晕了过去。自那以后,厉琼芝就再也没有笑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变得越来越神叨叨的,很少踏出西院。事后才得到消息的厉燕士恨不得将萧蔚然这老狐狸千刀万剐,奈何木已成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站在西院门口,萧历瑾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扇窗户里亮起一盏不甚明亮的灯,昏黄的光投在窗纸上,映出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面容。那张脸极为瘦削,下巴尖得仿佛能戳出一个洞。一只手抬起来,被灯影拉长了,更显瘦骨嶙峋。那手拂了拂鬓边的头发,指尖赫然多了一个细长的物件。突然,那物件猛地被扎到了什么东西上。还不待萧历瑾意识到那是一柄匕首,却劈空响起一阵尖利的哀嚎。
      一贯镇定如萧历瑾也不禁有些惊诧,问淮安道:“这是怎么回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