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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六·摇光 ...

  •   一切的坚持,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软弱无依,仿佛是一路埋头前行许久,突然一个抬头,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百病纲目上依然没有苓想要的东西。她给妙才的指示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三字——去中原。
      从九黎到巴蜀,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一切的一切却依旧是无解。中原,太简单的两字,却是一生之中前所未有过的茫然。这是第多少次跨上马背,前路又将有多少的凶险`````御锦淡淡地说:到了中原,再做打算。
      ——神情是假作的坚定,声音却是轻易刺穿的无助与黯然。
      鹰飞与辰璇的身形渐远。只有道别,没有再见,彼此早已在聚散之间学会了习惯。他们也有自己的事,上路之前,只来得及听到帐内辰璇的声音:关于掌门的线索````````
      拨转马头,身后事一切成空。
      此行并不急,因了茫然,也就无需赶路。出了荒林,丹青湖上的高耸吊桥,脚下是奔流的水,浪打金礁,一声声,一句句,就那样回荡在山崖之间,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行路一直沉默。旋复奈不住,开口询问:师兄,我们该去哪儿?
      找不到答案的问句,问给同样迷茫的人,只换得一声叹息。
      旋复急急地说: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线索!难道就这样一生一世走下去??
      妙才欲言,御锦止住了他:旋复,你想说什么…?
      旋复似并未在意御锦话语中丝丝寒意。事到如今,我们……是否可以回归原点?——若用毒````````
      住口!御锦喝道,不许再说那个字……不要再从你口中听到那个字!!
      信任已如风中枯草,再难以承受任何的考验。
      旋复还想辩白,见妙才望着他为难地摇了摇头,只得作罢。有误会有与生俱来的不安,终是不知哪里不对,到头来什么都是错。
      各自对不上的猜忌成为彼此不可逾越的鸿沟。
      红木林的树长得很茂盛,遮天蔽日的枝叶,缝隙间间或投下一两缕边界分明的日光,擦身而过总是不变的暖意。林间有时传来野兽的低吼,野狐,熊,虎```一二猎手的身影敏捷地在内穿梭,不时一道小巧的黑影从眼前掠过,是只松鼠抱着一只松塔向自己的窝中跃去,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竖起`````````
      万物有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和谐与平衡,无关权力,无关剑戟与杀戮。
      就这样慢慢行去,直至夕阳西下,倦鸟归林,终于出了树林,迎面八卦田正在眼前。
      还是放不下。旋复策马向前,拦住道旁一名老人:请问……可曾见过九黎荒火教的人?
      荒火?有的有的,便是前几日,往梧桐谷去了。
      过了梧桐谷,便是广袤无垠的中原。那战事最是频繁的地方,果真是一切的本源。
      谢过老人,转身离开,知道他们还平安,就够了。
      未行几步,远远见到御锦,正欲向前,却猛然察觉有异。迅速侧身,一道烈焰自臂旁滑过,好险。金针才入手中,迎面又是一道惊雷急袭而来,忙策马疾行至山壁翻身而下,雷电在原地炸开,闷声巨响,落叶飞扬。
      凝神备战。一旁妙才正欲加入战圈,却被御锦拉住:…是冲他一个人来的…且看情况再动手。
      ——怎会听不到耳中!旋复心头一阵急痛,不禁皱眉苦笑,随即目光锁定不远的树林:云麓仙居的人!不知有何见教?!
      云麓仙居——大荒中以修习天书以驾御火、风、水法术之力的门派,方才的火焰与落雷已然是其身份最好的证明。
      对方却不答。蓦地一声慑空的鸣叫,一道绚丽的炎凤自林间穿出,直向旋复——
      旋复!!妙才惊呼,顾不得许多便要上前相助,却闻林中人终于开口:
      无关的人,滚开…!…我只杀这个与太虚勾结的人…!
      旋复全身一震。——他说……
      木然之间,他只想见到御锦的表情,却发现自己已失去了最后一点面对他的勇气。咬了咬牙,将这个念头掩埋,方才自己尽全力才堪堪避开这一击,而后招显然已在酝酿之中。形势太过被动,好在声音暴露了对方确切的所在。
      认定目标,欺身而上,手中毒药蓄势待发。你就是那晚追杀那太虚的人?哼,这种程度的烧鸡,还想伤了我?!
      毒雾漫天袭来,云麓的咏唱生生打断。对方当机立断在旋复进一步接近自己之前举起手中法杖,根部击中地面的一瞬,四周地动山摇,难以立足,而他则借此机会翻身而出,转眼一道云现于脚下。
      旋复转头,正视那名借风云之力浮于半空的男子。正是那夜的装束,夕阳的光将他的衣袍染出橘红色的光华,长发纷飞,衣襟翻转。狭长的丹凤眼带浸骨的凛冽直视旋复的所在,手中法杖闪烁异样的光芒。
      心中百般闷恶无处可泄,旋复一步跨前:你这个人…!凭什么断定我便是与太虚勾结!!
      云麓却不语,只双臂微张,手心有隐隐水光,旋复见势忙欲再次放毒,然他却比他更快。男子挥杖的一瞬,四下似有柔和的水波包裹而来,无处可避,无处可逃,温柔地拨动着旋复的神经。视线归为恍惚,睡意汹涌而来,心知不妙,忙拼尽理智将金针刺向手臂,剧痛带来瞬间冰冷的清醒。迅速向侧避开之时,炎凤险些划破他的衣袖。
      抓准机会,旋复立即欺近他的身边。哼,又是烧鸡…你见到什么就认定我与太虚勾结…!那夜你既也在场,那我是不是可以借此向天下宣布,素来不合的云麓与太虚竟狼狈为奸,共事妖魔——
      手中针不给云麓丝毫喘息时机,几次攻击险些刺中他的要穴。
      然而对方依旧不答。
      久居下风,云麓故技重施,以火地眩阻碍了旋复的行动,回过身再次张开双臂,渐有火焰翻腾``````
      来得太急,事态超过了他所能掌控的地步。脚下大地恼人地震动着,要挨一下了……旋复暗想,却仍不肯在嘴上放松:嘁…这次又是什么,还是烧鸡??
      话音未落,云麓双手的火焰却在转眼间变为水光——又是一招水入梦,在旋复失去行动能力之际,他从云上跳下来,持杖一步步走到旋复的身前。下一刻,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的举动——
      云麓缓缓举起法杖,对准旋复的头狠狠地敲了一棍子:
      你这个人,给我弄清楚!!那不叫烧鸡,叫火炎凤!!!

      旋复捂着头靠着山壁坐下,怒视着远远坐在对面检查被针划破的伤口的云麓,随即又因妙才上前帮他处理伤口而疼得直吸气。你是荒火吗!打人不用唱的,用敲的,还这么大力!!
      对面云麓也不甘示弱:我要是用唱的,现在你早成了灰渣了!!
      一旁妙才拼命忍笑:旋复…好大一个包……
      旋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幸灾乐祸!还有,喂!你!敲了我一棍子,还在那边装什么没事人!!
      云麓嗤之以鼻:活该!
      旋复拍案而起:我都说我跟太虚没有关系,你的烧鸡还丢个没完,你是怎么听人说话的!
      那边厢云麓一气之下丢过来一个小水球:你又是怎么听人说话的?!烧鸡烧鸡个没完…是火炎凤啊…!!
      旋复轻巧地躲开,身后不巧路过的线鼠不幸罹难。我说的是正事,谁管你那是火炎凤还是椒盐凤…
      喂!!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咝……
      眼看又一场打斗将要爆发,云麓却忽然跌坐回原位,一手按住脚踝部位,指缝间俨然有殷红的血液丝丝流淌而出——
      …才察觉到吗…旋复说着,向云麓走过去。足上经络,以针刺激便会流血不止。
      云麓不言,只望着伤口不知所措。旋复见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喂,不经处理的话可是会失血过多哦!怎样,承认你错了,我就帮你。
      在旁憋笑半天的妙才终于勉强开口:行了旋复,人家一直气的只是你那句烧鸡而已。
      旋复也难得没有再说些什么,只径自伏下身去,在看到云麓伤口的一瞬略微一愣,随即很快便以巧妙的手法迅速止住了不停流淌的血液。他不说话,云麓倒也不开口。半晌,终于盯着旋复的头顶冒出一句:…这包还真不小……喂,很疼吧?
      旋复一恼险些将针在云麓的要穴上再扎上几个眼。就在这时,妙才忽然上前问道: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不用烧…呃,火炎凤,而是法杖的理由?
      云麓偏了偏头,片刻的沉默之后缓缓地说:…有时…真想要一个人好看的时候,强大的法术反而无趣。自己动手不是真实得多?
      旋复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时候不用杖子改用锤子?哦……我中原还有荒火的朋友是不是需要我为你引荐一下?
      话音未落,云麓抬手一道风雷触正正地劈在了旋复的身上。

      暮色昏沉。云麓再看了一眼被自己击晕在地的旋复,正欲起身,才看到白衣的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刚刚你和他……为什么没有继续打下去…?
      云麓看着御锦复杂的神色,沉静地说:因为…我相信了他。
      为什么?御锦的声音有说不尽的矛盾,只因他那几句无力的辩解?!
      不止。云麓摇了摇头,我见过他与维清对峙时的样子,今天一战才确认,那气势,是真正对于他的敌人时才会拥有的。
      御锦渐垂下头,双拳紧握,但是……
      云麓眼见着他的迟疑,终于蹙起了好看的眉。你们……难道不是同伴吗?
      之后是那样亘古的沉默,一切的挣扎,一切的痛苦,混合了渐逝去的余晖,很快,悲伤的墨蓝会取代这天下所有的颜色。

      困兽坡是往北地的必由之路。然而路途太过漫长,无论是否有傍晚的事端,于子夜之前寻得落脚的村镇都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夜宿荒野,便成了唯一渡夜的方式。幸好,他们已在外漂泊多年。
      篝火周遭,四个摇曳的影子。旋复按捺许久,终于忍不住向那个多出来的人问道:为什么你也在这?
      云麓白他一眼,说了只是借地一晚,明早我便走。
      旋复漫不经心地就地躺下,不是在追着维清那太虚满世界跑吗?还舍得停下?
      云麓神色一恼:早追丢了!不然怎么会找上你……喂,不许笑!
      旋复依旧笑得乐不可支: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结果连个人都追不到……哈哈……
      云麓急急地解释:又不是我的问题!……你们,可知道影遁与地行?
      听到这两个词,气氛顿时肃然。云麓叹了口气,不错……就是魍魉。那夜维清本没有脱身的机会,是一名黑衣人突然出现…所幸对方仅为拖延时间,他若出杀招,我还不知会否平安在此…
      妙才忽然说:旋复,我不记得你的放血技术何时修习得那么好了。
      旋复点了点头:是的……那本就是处旧伤——暗器的割伤。我当时便怀疑……果真如此……嘁,不然我才不会那么好心给这家伙包扎。说罢,无视了云麓的冷眼,转而望向御锦:师兄……我知你不信我,但我想你也有所察觉——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御锦不语。妙才抢道:寻药之事无果,敌还在暗……
      云麓望向手中法杖,淡淡地说:……我听闻丹坪正有魍魉出没。
      旋复与妙才不禁一喜,忙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御锦:师兄……
      …我明白了。御锦沉吟片刻,终于开口,与其漫无目标地找药,不如正面迎敌……我们明日便往丹坪寨。
      旋复重重点头:嗯!……喂,那个谁,你可是要去中原?
      云麓横他一眼:…不。险地砂岩上还有要事待办。
      顺困兽坡往北正通砂岩,而丹坪正地处两地中央。旋复的嘴角有些抽搐:……我怎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妙才颇有同感:他大概是不敢一个人去砂岩而找我们当苦力而已…
      旋复怒起:喂!!到了丹坪,要是没有魍魉的影子老子让你这辈子去不成砂岩地!!!
      云麓却不为所动,半晌却忽然露出一抹笑意,惊鸿一现——

      云麓仙居摇光,一路上请多指教。

      那张除了生气便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突兀却有种别样的美。无关术法与否,正如第一次见到之时,他的周围仿佛永远有淡而淡的光芒,于夜晚则越发清晰。
      旋复大概永远也猜不到,这一行,将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变数。然而,和那个叫做摇光的男人说话时,尽管总是吵架多过平静,却会觉有如微光摇过心头,不论那是否该被称为快乐,终究会使他几乎淡忘了与那个本该对他最信任的人之间的种种痛苦与挣扎。
      ——却也,只是几乎而已。

      夜色如墨。四人早已睡下,柴上火焰渐渐不支。
      轻而又轻的一声落靴,虚弱的光微微勾勒出一个瘦削男人的身形。一身干净利落的紧身衣,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的黑色印证他夜行者的身份。他缓步向前,在一人身边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人的绿衣与长发。冷冽的双刀,一支正藏于男人的腿甲,而另一支俨然正在他的手中。手起刀落,大概脚下那人连声音都来不及留下。
      但男人并没有这样做。
      静静地站立良久,薄薄的唇角忽淡出一抹冷笑。
      丹坪吗…?哼……
      男人的身影渐渐归于夜色,木柴上的火苗终于不支地熄灭,只剩一缕青烟。
      夜,森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六·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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