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梦》山尖小树

40、世上没有回头路

　　以前的学校我是进不了啦，王老师费尽心思给我另找了一所普通高中，并借给了我学费，虽然这所学校没有我之前的那所级别高，但能再次进入校园，就是再给我一次上学的机会，我确信王老师是除了父母以外对我最好的人。这是一所普通的高中，学生成绩普遍不是很好，因为我是从等级较高的学校来的，又因为王老师的关系，我顺利地进了快班。已经开学两个多月了，我属于插班生，当我第一次走进这个班时老师让大家拍手欢迎我这个新同学，我很高兴得到大家的欢迎，第一印象就感觉这个班不错，将是我重新拼搏的地方。这时的我不再穿得那么破旧，高一时的世态炎凉已让我得到了深刻的教训，我穿着长顺买的衣服，用着长顺给的手机，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跟在民中时的我完全是两个人，我不再压抑自己，努力使自己开朗些，同学们都对我这个新同学很关照。如果我能早一点认清世态，改变一下自己的观点，也许一切都会是另一个样子。巴尔扎克曾说：“一个人大半生的时间都在清除少年时种在脑子里的观念。这个过程叫做取得经验。”而我取得这个经验所花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能再进入校园，我十分欣喜，那么多年的努力终于还不至于白费，没想到我还有机会继续完成上大学的梦。这是跟长顺出门以来我第一次这么开心，第一次心情这么舒畅，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一开始我就觉得自己有一股冲劲儿，像以前一样，学得快，记得牢，几次测验下来，我的分数都还不错，跟我同一寝室的同学没有一个分数有我高的，我有两个多月没有上学，学习成绩竟还比她们优越，这让我有一丝骄傲，认为从小到大，自己都是比别人强的。
　　或许是骄傲，又或许是花了的心再也收不回来，没坚持多久我就再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努力了，即便我知道这次返回学校的机会是那么难得，即便我知道未来的美好必须要好好学习，即便我知道打工不是我所想走的路，即便我知道只有我的成绩再次好了才会获得大家的原谅，即便我知道只有好好学习自己才会完成当初的梦想，可是我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努力的我了。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开始瞌睡多起来，老师上课我总是打瞌睡，我不想这样，我想像以前一样把老师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记在脑子里，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以为是睡得不足，便每晚下自习就睡，早上也到快上课才起床，可依然是打瞌睡。日复一日，瞌睡神的纠缠让我再次陷入担心和痛苦中，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瞌睡？我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不等人，高考一天天逼近，老师的倒计时也日日挂在黑板旁，看着倒计时，我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前，压力大得让我喘不过气。当挑战来临的时候，只有没有足够准备的人才会心里惶恐不安。面临即将到来的高考，我想要努力学习却始终努力不了，像是我想向前跑，却有一只莫名的手从后面死死地拽着一样。这时的压力成不了动力，它把我压得很累很累，最后直接倒下。可是我怎么能倒下，这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我怎么能辜负老师的一片苦心？可是我该怎么办？我无助地写到：“走得好，是那么几步，走不好，还是那么几步，我的人生在很艰难地过着，没有生活的积极性是不行的。多少次想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又多少次受到别人真切的鼓励，难道不足以把我激起？难道我心坚如石？不行，我要把握命运的咽喉，我的命运是什么？难道是逆境、困境，我无语而沉默、沉默……2007、03、26、”。
　　“众生云云，赞叹那优秀学子。曾经不觉他们是奇才，而今只觉心中失落。多希望时间倒流，从颠落的地方开始，让别人赞叹自己。如今，我如何去把握这有限的时间？什么滋味，是感叹、羡慕？还是失落、悔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2007、03、29、”
　　“没想到就那么一念之差，我走进了那黑暗无边的地方，似乎永无尽头，孤独得想要哭，可在别人面前我只能坚强。能原谅我的还有几人？零稀还有几点灯光？在这漆黑的地方，我如何能走得下去？一切都这样死气沉沉，连那可爱的笑脸也变得阴沉，为何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选择？以至于如今昏惑无光。2007、04、08、”。我的焦虑与痛苦无处可诉，只能写在纸上，泪花在眼里打转，我却不能让它流下。
　　一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没考上大学，父母不原谅我，老师不再理我，所有人见了都对我冷嘲热讽。心痛如刀割，我伤心地哭啊哭，一直哭到醒了过来，可眼看高考快要来临，梦终会变成现实，我每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这时我才知道，踏出去的步子可以收回来，有的东西一旦失去却再也回不来。我渴望有人能救我，我不能落榜，不然我对不起所有人，我一定要振作起来！于是发短信给王老师：“王老师，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有睡不完的瞌睡，每天上课我都在打瞌睡，您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我希望能从王老师那里得到力量，我相信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也足以给我无限的力量。可不知道为什么，王老师没给我任何回应，我想：“连王老师也对我失望了，没有人会救我了。”绝望、痛苦，让我感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其实我命中注定跟姐姐一样，不能上大学，若我真的考上大学那又如何？爸妈会有钱供我吗？我已不喜欢长顺，还能用他的钱吗？我又怎么可能靠王老师一直借钱给我上大学呢？我再次陷入悲观与绝望中。
　　越是临近考试，我越是感到无奈和无助，而此刻的我似乎已完全被击垮，要考什么学校，我是一点目标也没有，也许我很清楚自己的现状，稍微好一点的学校我是进不去的。虽然我有梦想，却也不想再做垂死挣扎，该玩的时候还是玩，该学的时候就管不住自己的瞌睡。没办法，此时的我只能顺其自然，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可我是不甘心的，但不甘心又如何，只能面对现实，现实对我而言是残忍的，也是空虚的，就像孩子们玩儿的氢气球，真空没了，只能漫无目的、死气沉沉地在荒野里飘游。不知为何，此刻能弥补我心灵空虚的人不再是长顺，而是那个帮着我砍鱼的小伙子、那个我爱了好几年的景老师，虽然他们对我来说都是一幕幕从我的时光车旁驶过的风景，那画面却永远刻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也许在我内心深处，是长顺把我拉入黑暗的深渊，所以不愿想起他，不会想起他，他犹如一个无形的魔鬼，我排斥他，躲避他。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与你朝夕相处，可对你而言，就像那些普通的物品一样，见或不见都是一样；而有些人虽然只是在你眼前一晃而过，却能让你去回想一辈子。长顺，也许我曾喜欢过他，无论是出于寂寞的原因，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可是现在我多希望我的生命中没有过他，多希望跟他相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但事实就是事实，它永远不会变成梦。
　　双休日，我回到家，父亲对我还是冷冷的，他对我的希望也许就像我对自己的希望一样没有了希望。他冷冷地说：“古人说，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现在你不把心放在书上，只怕以后后悔呀。”父亲是个没文化的粗人，却说出这样的话，纯粹是对我的绝望或是仅剩的一丝丝希望。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深刻感受到自己给父母带来的巨大伤害。我何尝不想把书放在第一位呢，甚至是因为曾经把学习看得太重，物及必反，以至于走错了路。
　　一个傍晚，我跟一个同学一起去上晚自习，走到半路时天上掉下了一颗颗大大的冰雹，像一颗颗冰糖滚落在地上，地面被打得嗒嗒作响。“先躲一下吧，听大人们说，白雨很毒，打到哪里哪里痛。”同学说着，我们跑到了学校的的天桥下躲了起来，“这么大颗的白雨，我还是第一次见，今年农民的庄稼又倒霉了。”我的同学说。“是呀，那些庄稼又完了。我家的果子也没了，爸妈又白忙了一年。”冰雹密密麻麻地在地上滚跳着，我的心似乎也在滚跳着，跳得发烫，跳得发痛，“曾经算命的人说我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如果是真的话，是不是老天爷看见我现在这样堕落，故意要惩罚我？”我无声地哭喊着，“老天爷，如果真的是我错了，那你不必这样，害得农民们又白忙一场，你生气就生我一人的气吧，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毫无怨言。”“死”对我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当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时，死又何惧呢？一会儿后我又冷笑起来，嘲笑自己也太自以为是了，在老天爷面前我又是什么呢，跟一只蚂蚁又有什么区别呢？它怎会因一只蚂蚁的过错而去惩罚天下人呢？
　　自从回来后，长顺经常打电话给我，说有多想我多爱我，可听到这些话我只觉得肉麻，有时甚至会觉得恶心，每次都推说忙就挂了他的电话。他一直都给我汇来生活费，我知道自己对他已没有感觉了，也不想用他的钱，可是不用他的钱我怎么读下去？我的父母会给我吗？不会了，自从我变坏后他们有一分钱都存起来准备起房子，难道我要经常去向王老师借钱吗？不能，她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负担。于是我为自己找一个能理所当然地用他的钱借口：这些钱是他应该补偿我的，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不必内疚，是他毁了我的一生！
　　97年的高考即将来临，语文老师给大家总结考试写作经验说：“写的时候尽量把名诗名句用上去，全国考生那么多考卷，改卷老师没有那么多经历去慢慢阅读，如果你多用上一些名句，不管你的文章写得好不好，老师看到了这些名句便会加分。”大家听了心里都不舒服，认为这样对学生不公平，一篇好的文章里如果没有名句，老师随便扫一眼就给它低分，那这个学生且不冤！老师知道大家有这种想法便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这就是我们国家的考试制度呢！”
　　我知道自己的成绩很不好，可还是看不上那些普通的学校，特别是家乡的师范大学，我想都没想过要去读。在民中上学的时候，民中就有一位女老师是这所大学毕业的。她是上物理的，虽然她课上得很好，也很有能力，学校的大小事她都会积极参与，同学们也很喜欢她。可是我的一位老师竟当着全班同学说：“我们学校再差的也是贵师大毕业的，只有她是安顺学院毕业的，还厚颜无耻地在学校里强出头。”同学们虽然对老师的说法很不满，可安顺学院却成了我们永远不想去的地方。从那个时候“安顺学院”四字在我的脑海里已等同于“不知羞耻”四字，似乎走进那道大门就是不知羞耻的。况且我曾经很喜欢的教师这个职业也许已不再是我的追求，“崇高的老师”、“伟大的老师”这些词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我的脑海里悄悄地消磨干净了，而这个职业已不再那么美好了。此刻的我要是进了贵师大也未必会开心吧！人没有了理想，就像鸟儿没有了翅膀，也许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飞翔的羽翼，才会那样沉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