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贼世界写小说》海野

2、第二章

　　《伟大航路评论·作家访谈083——草野一心篇》

　　在作品坐拥百万销量的当代小说家中，草野一心可能不是最出色的，但却是最富实验色彩以及冒险精神的，她本人也多次荣登伟大航路最受欢迎作家榜。

　　她的出道长篇小说《无法成梦》摘取了含金量极高的“新人文学奖”，之后又陆续发表过几部短篇和断片，在极短的时间内人气达到一个可怕的峰值。当然，随着人气的提高，一些嘈杂的批评声也随之而来。

　　草野小姐的批评者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过于狂热的跟随者而不满，另一部分则令人惊异，他们多是本时代“新闻业”的从业人士。对此，大众普遍的猜测是，这与草野一心在作品中多次指责他们用骗局引起人们的共鸣，用武断、迷惑的表达操纵大众视线有关。

　　时代报业大亨·摩根先生就曾在公开场合对草野发表过评论：

　　“那个人以为自己在做预言，可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疯子的歇斯底里罢了。她流行不了多久，我们走着瞧吧。”

　　距离草野一心横空出世仅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针对她的各项评论就甚嚣尘上，其本人却非常低调，从未正面对此作出回应。

　　这份采访稿记录了草野一心自出道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受谈访的记录。出于作者本人的保密意愿，我们能放出的只有文字及电话虫连线版。语音记录磁卡不算在杂志里，想购买的请另外在杂志分社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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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者：您的第一部小说投稿到了伟大航路《冒险世界》杂志，当时他们已经濒临解散。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选择他？

　　草野一心：缘分吧。我没看现在的投稿要求，直接写完了整部作品，先给了几家比较知名的出版社投稿，但都被退回来了，说字数不符合要求。我先承认不提前看要求这点确实不好，但我猜他们并没有真的翻过我的作品，没人注意我。怀着最后试一下的心情，我联系了我现在的经纪人和编辑卡米耶，他直接让我寄作品过去了。我非常感谢他。

　　采访者：现在杂志社因为您而直接活过来了，我敢说您天生就是一个作家，您是一直在写作吗？

　　草野一心：不，我从前在阅读上花的时间更多，真正提起笔反而是一年前......发生了一些事。

　　采访者：这件事对您之后的小说的内容有什么影响吗？

　　草野一心：有一位署名MDD的读者寄信给我，说我的作品文字里愤怒太多，情绪太多，唯独没有给自己和别人留路。我想这就是那件事带给我的影响吧，我试图借着写作给自己找到一个出口，但是说实话，很抱歉我现在也不知道哪一个出站口是最优解，我也是一个挣扎涉水的旅人。

　　采访者：我很久以前就读过老师的《无法成梦》，后面也翻阅过出版的几部短篇，但就像您刚才说的，也许有个人情绪和倾向太强的现象？事实上这也是现在舆论攻讦您的主要论点，他们认为您把自己对社会的态度强硬地塞给了读者。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草野一心：作为一部文学作品，或者说如果用更高的标准来看的话，我觉得他们说得其实没错，好的作品中作者的见解就该隐蔽。但另一方面，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像水一样没有棱角形状，哪怕你的态度就是表现自己的彷徨呢？我已经尽量不特别明显，而是通过场景、情节来表达我的观点了。只能说我努力将我的倾向掩饰为一个谜题，揭开它，你们可能可以得到一个不那么好听的真相。所以我想，他们也许不是在骂我太直白，而是认为我的谜底还美化得还不够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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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简单地聊过后，进入电话虫现场连线观众环节，由在线观众向草野一心做出提问。

　　听众一号：我也是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岛上，我家乡的人自己自足，直到有一天，一群凶残的鱼人闯进来，将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抢走了，就连抚养我长大的亲人也......我知道现在很多鱼人拿着你的书宣传自己和里面的波顿一样，受到迫害和歧视，甚至开始寻找两族平等交流的渠道。但是他们在说谎！你也是！为什么要掩盖他们作为凶手的一面，如果他们不道歉，不为自己做过的付出代价！永远别想获得我们的谅解！

　　草野一心：很抱歉，孩子，我为自己所写的东西对你造成的伤害而道歉。我绝对坚信，不管自己属于哪一族群，我们每一位都对自己所作的恶负有责任。这点不会因为我写了什么而改变，也不是我希望传达的意思。

　　很多读者来信，认为我书中的波顿是借鉴了鱼人的形象和历史，我承认确实有参考的成分，同时我也承认他们中一部分做过的恶行。他们的恶表现在，当他们获得力量，就由被害者身份转为加害者，而且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是就在我考察鱼人的历史时，我发现他们中一位令人钦佩的勇士，已经陨落的曾太阳海贼团船长，泰格，他一生没有向普通民众施恶，并且在同伴的不理解与人们的质疑声中，帮助了许多被奴役的人。

　　我一直想要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背景、文化、成长条件下，一个人选择成为善的，而另一个人选择成为恶的。而这也是我想同你讲的，不想原谅就不要原谅吧，去恨，去反抗，我没有资格对你的经历说三道四，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份恨意不要上升到全部群体。

　　听众二号：额，嗨，这个电话虫已经联通了吗？啊哈哈哈，草野小姐你好，我是一个海贼，老实说你的书文字真的太多了，我看两三行就忍不住打瞌睡，只有几部冒险短篇我瞧着还不错。希望你以后可以多放点图画啊，不然也太单调了一点。

　　草野一心：这位先生，您的建议非常中肯，我会试着改进的。

　　听众二号：哦，你的性格还不错嘛？我以为你会和那些报纸里写的一样刻薄阴沉呢。时间不多了吗？但是我还有话没讲完。草野小姐，我今天电话你是想问一下，你的那个短篇《日出之歌》，前言里写这文章是为了“记录伟大的事物”，可是里面的主角为什么会是一个胸无大志、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就想逃跑的小矮人呀？冒险团队被擅长攻击人精神弱点的梦妖围困的时候，其他人脑海里显现的欲望都是金银财宝、美人皇冠，只有他最想要的居然是回家听水烧开的锅炉噗噗响。作为一个主角来说，也太跌份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伟大之处。

　　虽然故事很有趣，最后小矮人和人类一起击退雪魔女的结局也不错，可是主角不应该勇敢、自由、力量强大吗？尤其是本来故事就不长，你还花了那么多纸去讲他家里鸡毛蒜皮的细节。老实说我自己就是一个船长，我的话遇到危险是绝对不会后退的。如果有冒犯我尊严的人我也绝不会放过，就算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对于你把这一一个软弱的人当作主角实在没法理解。

　　草野一心：我很理解你的困惑，因为不是你一个人，就连书里小矮人拉比司的同伴都觉得他不像个英雄，一点都不伟大。当然他们谁也别瞧不上谁，这个团队，异乡人、熊孩子、鼹鼠，以及一个随时想跑路的拉比司，大家都半斤八两。想拯救世界的居然就这么几个把破铜烂铁当盔甲的家伙，比起一本冒险故事，可能笑话集的成分更多一些也说不定？

　　他们都是小人物，当初想去冒险也不是怀着什么拯救世界的责任感，都有自己的固执、贪财爱金、夜郎自大等缺点和小心思。他们起初对这场征战的危险性一无所知，结果在旅途中无数次后悔，经历跋涉、敌袭、挣扎，也享受友情、爱情，直到决战那日，读者深呼一口气，他们也功成身退，成了不那么像英雄的英雄。但他还是那个喜欢听烧水时的噗噗声的小矮人不是吗？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对伟大的定义是什么？力量、智慧、权力，美貌？那这些他们还真没有。可你总得承认，上天既然同时造了大山大海和小猫小狗，那我编一个懒洋洋的小矮人作主角也没什么大问题嘛。

　　我觉得一往无前的勇猛力士和喜欢窝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小人一样可爱，宇宙开天辟地和拉比司每天“回去还是前进”的挣扎一样动人，不要太嫌弃他呀。因为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就是希望大家能毫无顾忌地大笑。比起沉重的话题，其实这种没所谓的水烧开的噗噗声，更让我喜欢。去享受你的生命吧，海贼先生，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