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钿》香雪如海

2、第一章 山居

　　电闪雷鸣的黑夜，狰狞的高山，凶神恶煞的黑衣人，鲜红的刀疤，油晃晃像猪一样的嘴脸，肥胖的手上尖利肮脏的指甲……
　　“啊——”静心大叫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晌，她才稍稍平静了下来，目光转向帐外，原来天早已大亮，窗外的小鸟正在清清脆脆地叫着，是个晴朗的好天。静心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起身穿衣洗漱。
　　坐在铜镜前，略显模糊的镜面映出一张面目姣好的女子脸庞，五官线条柔和，一看就是江南水乡出生的女儿。一双明眸幽深如谭水，因刚刚的噩梦隐隐泛出一丝迷茫惊惶。额心两眉之间点缀着一朵水红色的五瓣梅花，静心伸出纤长的玉指轻轻抚摸着镜面上映出的花影，耳边浮现出师父当时为她绘制这朵梅花钿时的话语：“为师为你取名静心，是希望你今后可以心静如水，忘却前尘，不存怨念，不计仇恨，安安静静、平淡如水地度过下半生。为你额间绘制梅花钿掩盖伤痕，是希望你忘记伤痛，重头再来。梅花香自苦寒来，为师望你今后如额间梅花一般经霜傲雪，百折不挠，度过一生中所有苦难，仍能笑对人间。”静心忆及师父教诲，对着铜镜微微一笑，镜中倩影也展露笑颜，颊边酒涡浅浅，眸光渐渐平静。她缓缓起身，回到床榻前将身躯盘成莲花座型，喃喃诵着佛经，渐渐进入冥想状态。片刻后起身已是心绪平稳，一片澄明。
　　自觉心情已经平静，静心来到厨房给自己准备早餐。师父两年前去世，两年来静心一直一人独居，三餐都十分简单。今日的早餐也只草草熬了一碗菜粥喝下。饭毕静心背起药篓去谷中采药。师父是个精通医术的世外高人，与静心相处的五年中将自己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他们居住的山谷四周被高山环绕，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穿谷而过，可能是温度、湿度适宜，颇为得天独厚，再加上师父和静心的有意栽培，经常能在谷中发现珍稀的各种药材。静心现在平时就在谷中采药制药，过一段时间便乔装改扮到附近村镇卖药行医，换些柴米度日，倒也悠闲自在。她现在缓缓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在路旁的草丛中仔细搜寻着，且行且寻，采了几棵药草，便来到了山谷东面一个背阴的凹地，那里耸立着一个土坟，坟前并无墓碑，只种着一棵垂柳，时值暮春，垂柳金丝缕缕，柳絮飞扬。静心走到树下，柳树柔软的枝条拂上她的脸颊，痒痒的，仿佛母亲慈爱温柔的手指。静心长吁一口气，放下药篓靠着柳树坐在坟边。静默半晌后方开口道：“师父，我今天又做噩梦了。又梦到了以前那些事……”话音低了下去，半响后又响起“不过师父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忘了。我知道逝者之事不可追，过去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我不会让它影响我以后的生活。你不用替我担心。”片刻后静心像又想起了什么，静静地说道：“师父，有件事情很对不起你，虽然你对我又救命之恩，待孤苦伶仃的我情同母女，但我—我始终瞒了你一件事。”她抬头望着山顶那湛蓝的天空，缓缓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停顿半晌才接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七年前，我本来已有二十岁，还在那个世界中读书，一场地震中我发生了意外，醒来后就在这个世界了，身体面貌都变了，成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又面对，面对那种处境，”静心的身体微微发着抖，语调也有些微的颤抖，“幸好我逃出来，还遇到了师父你，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不敢把我的出处告诉你，怕你不信，也怕你怕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亲人。师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很怕，这里的一切我都不熟悉，我学过的历史中也没有大秦和大燕这两个国家并立的时期。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是要在这里一直呆到老死还是有机会可以回去我原来的世界。师父，我很想我在那个世界的亲人，在那里我至少还有一个家！”静心脸色煞白，紧紧闭着双眼，两行清泪缓缓滑过脸颊，坠落在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慢慢晕开。半晌，静心平静了下来，用衣袖擦了擦泪痕，对着那堆土坟轻声道：“师父，我没事，只是又有些伤感。但我会挺过去的。就像你说得，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然后对着坟头深深鞠了一躬，捡起药篓，循路返回。
　　静心今日早起噩梦惊魂，内心难免有郁结便跑到师父坟前倾诉，又联想起自己以前的身世，心绪激荡，虽竭力平复，但心中仍不免有些郁郁，走在回屋的路上不由有些神思恍惚。在山路上信步走去，渐渐竟不知不觉偏离了来时的路径，走上一条平时不大走的偏僻小道，待静心发觉时已经走到小径深处，四周树木掩映，蔽天遮日，显得有些阴森。不过她并未慌张，这个山谷也不大，七年来她各处都了解的熟极，虽走错了路，倒也并未迷路，只是停住脚步重新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快速朝自己的木屋行去，正走着，突然脚下碰到一个障碍物，把静心绊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静心及时扶住道旁的大树才稳住了身子，不由转头向绊倒自己的东西望去，这一望把静心吓了一跳，不由“啊—”的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