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谣》暖茶茶茶茶

15、逆鳞

　　“邝露，跟上来。”

　　润玉值夜，邝露时常跟着，有时也会帮他一起布星。她灵力纯厚，又修习勤勉，学起来很快，现在只要润玉告诉她，需要布的星象，她都能准确快速的完成他的要求。

　　“殿下是夜神，是不是可以看到我们的命星？”邝露忽然问道。

　　润玉侧目，似不解她为何问此。

　　“那殿下能看见，我的命星在哪吗？它长得什么样子？”邝露笑了笑。

　　他自然能看见，在那片浩瀚无垠的星海里，有无数的星云围绕着星象，强大的星域散发着巨大的能量，那昭示着那位神亘古永恒的生命。润玉在这些星云里看了很久，她不在她双亲的星象旁，而藏在更深更远的云层里。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一种感觉，牵引着他找到了那颗星星。

　　藏在黑夜深处，散发着微光的星星。若是云一来，它就要被遮住了，就是这么颗不起眼的星星竟然是一颗命星，甚至还在离帝星很近的地方。就在它以南上空，就是天帝和两位天界皇子的命星，照理来说，这片星域附近是不会存在其他神仙的命星的，因为帝星的能量十分强大，会影响其他命星的轨迹，可是邝露的命星却真实的存在着。

　　润玉感到一丝不安，他推演星象，排列三颗帝星的星轨，最后发现，邝露的命星，一直在环绕着他的星轨运行。

　　它没有自己独立的星轨，活在另一颗星星的轨迹上，孤独的环行着，保持这样的轨迹，不知过了多久。

　　润玉收回灵时，心神震荡之下，心口平生郁气，他缓了缓，这才转身看向邝露，小仙子笑容浅浅，惯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

　　“你的命星很好，你定然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他这么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对邝露说了谎。

　　谎言一出，心里就有个声音在说，你为什么骗她？

　　不过那时他满心都被他们二人命运相连一事震惊不已，对这道声音不曾关注，在后面的百年里，这声音就如鬼魅般缠着他，让他日日夜夜活在刀尖火海，修罗地狱。那也是后来的事了。

　　邝露听见殿下这么说的时候，就知道他在说谎。

　　她父母都是上神，邝露生下来就拥有仙籍，升仙之路远比许多人都来的顺畅，又受到父母、天界的庇护，安然无恙的长到了十九岁。

　　让她都快忘了自己大凶的命格。

　　都说这东西是从出生，降临在世那一刻，就注定好了，缘机仙子的轮机不可改，地府的生死簿不可改，连那颗藏在天河中的三生石也不可改。

　　生若朝露，年少而亡。

　　是天命给她的警言。

　　无人见过她的命星，就是西天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菩萨也不曾，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她就如真身的那水滴般的朝露一样，在太阳升起之前就要消亡的。

　　所以爹娘从不让她离开天界，她不知人间四时风物，秋雨晴雪，也不知魔界忘川百里，啼哭不止，她什么都不曾见过，整日整日与这云海为伴。

　　如此一夜，两人都心怀个事。

　　-

　　噗嗤君来璇玑宫的次数频繁了些，自洞庭湖一别，他与殿下就认了义亲，两头跑着说了不少好话，殿下不像表现出那样冷情，不然也不会四下记挂着要给母亲送礼。

　　那日噗嗤君刚在殿中和大殿下聊完，出来就遇见站在庭院中的仙子。

　　背影窈窕，亭亭而立。

　　他还在想，润玉宫里何时藏着位美人？那美人回过头朝他浅浅一笑，他才发现那是邝露。

　　很难说，邝露给人的感觉，她太过安静，总是站在润玉的身后，极容易让人忽视掉她的存在，只有当你真正注意到她时，才会发现她与生俱来的美丽。

　　恬淡静好，遗世而独立。

　　“彦佑君。”她款款走来，撩动的青色裙摆像湖面的碧波。

　　彦佑君握拳咳嗽了两声，暗自压下心中的晃神。

　　却不想，邝露此来，是要随他一块儿去洞庭湖见义母。

　　“义母性情多变，怕是你……”彦佑担心道。

　　“无妨，只是有些话要代殿下传达给簌离君。”

　　-

　　邝露又见到了鲤儿。

　　这次倒不像上回那般灰头土脸的，见到邝露，认出了这个漂亮的仙子姐姐，还高兴的上来抱着她的腿打招呼，彦佑将他往旁边带去，低斥他胡闹。

　　“义母就在里面……但是，你还是别去了。”彦佑有些担心，怕义母发起脾气来胡乱砸东西会伤着邝露。

　　“彦佑君无需担心，我这便去了。”邝露点点头，独自走了进去。

　　邝露见到簌离君的时候，她正怀揣着什么呆呆的坐着，知道她来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邝露给她欠身问好，红衣女人才缓缓转过身来，形容憔悴，眼神却很平静。

　　“夜神殿下身边的侍女怎会到我这洞庭湖来？”

　　“殿下内敛，不善表达，邝露斗胆，提前先将他自幼携带之物送来，”邝露将小小的包裹放下，打开后，里头是些小玩意，因为年代久远，看上去都十分陈旧了，“他说这些是他从小就一直带着的东西，幼时之事都记不太清了，只有这些，会时时带着，以此来思念自己的母亲。”

　　簌离在见到包裹之物后，眼眶就红了。

　　那都是她给鲤儿做的，小雀儿，小兔子，小老虎，他日日生活在湖里，不能探出湖面，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于是她便做了这些小动物告诉他，外面有能在天上飞，地上跑的动物，鲤儿每次都欢喜极了，没想到，他会将这些东西都带着。

　　“他……过得好吗？”

　　“他很想您。”邝露如实回答。

　　簌离将这些物件都一一收好，拭去脸上的泪水，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有一天会知道我的用心良苦。”

　　“您如今，就不能再见他一面吗？他真的很想见您。”邝露请求道。

　　“你回去吧，我不会见他。”簌离说完，便转过了身。

　　邝露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多言相劝，以免惹她生厌，只好起身离开。

　　忽然，簌离叫住了她。

　　“你等等……”

　　邝露不解，又回过身去。

　　“此物，便由您替我给他吧。”

　　那是一片龙鳞，烛光下泛着冷光，光滑锋利的表面如坚不可摧的寒铁，那是世上最坚固的铠甲，鳞面暗纹交错，冰蓝色的脉络若隐若现。

　　是逆鳞！

　　邝露大惊，不敢置信的看向簌离君。

　　“以前我给他的那片，是他身上普通的一片鳞，逆鳞乃龙骨最重要的部分，我怎会轻易交给他？若他在这洞庭湖化龙，必然瞒不过天界眼线……却没想到，这反而成了我能保存的一点念想，现在他在天界，已是身份尊贵的夜神，这鳞自然也该还了……”

　　邝露颤着手，接下了那块鳞片。

　　簌离的手在快松开时，猛然抓住了邝露的手腕，她抬眼，说了句让邝露心头狂跳的话，“你的身上……怎么会有龙息？”

　　邝露连忙缩回手，“簌离君莫不是认错了，我身上，怎么会有龙息呢？”

　　“哼，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我对龙了如指掌。”簌离振手，一道灵力直探入邝露体内，催动着那股龙息发作。

　　来了。

　　那种熟悉的，寒冷的叫人难以忍受的刺痛再次席卷蔓延至周身，腰间的龙隐隐发热，要撕裂她的皮肤血肉，从身体里飞出。

　　那龙印泛着幽冷的寒光。

　　簌离撤回手，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邝露忍下那阵疼痛，脸色苍白却还强笑着，“看来簌离君知道这是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邝露沉默，半晌“我七岁那年……”

　　“若是让天后知道了，你们都难逃一死，你……”簌离看着眼前还尚年幼的女孩，她又咽下了嘴边的话，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都没错，错的不是她。

　　邝露无什大碍后就要起身告辞了，她向簌离君深深的弯腰点头，谢她没有点明，也让她可以继续守护这个秘密，直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她走到门口时，听见簌离君说：“你莫要怪他……”

　　邝露笑道，“我从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