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顾曲周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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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为了方便，我便换上了一身士子的衣服，葛巾束发，本以为自己也算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但站在诸葛亮和徐庶身边便显得矮小了很多。
“白楚先生，还有这位黄……”诸葛亮顿了顿，笑着说道，“贤弟。”
我补充，“黄越。”
“数日不见，近来可好？”他听我说出自己的化名，笑着看了我一眼，问道。
徐庶也走上前来，对着白楚和我行了礼，白楚微微颔首，我则对着他们二人依次行礼，并寒暄了几句。
“这是亮这几日改进的投石机图纸，若是你路上有空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地方。”他拿出一卷图纸给我，我连忙接住，打开来看，却是有两张——一张是他画的投石机图纸，一张是他承诺给我的水车图纸。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感谢他，“诸葛兄，我前几日忘记了给你图纸这件事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设计的投石机样式，还帮我做了这些改进。我粗粗看了，你记忆里的图纸和画出来的分毫不差。难为你，对我的这个设计这么上心。”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更不好意思了，低头小声说了一句，“多谢。”
他不回我，于是我抬头看他，他也恰好在看我。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什么设计，让我也看看。”白楚终于恰到好处地开了口。
“阿亮这个人啊，很有才华。比之管仲、乐毅，也是不遑多让的。更不要说这些工匠的活计了。”徐庶也笑道，“这种图纸的记忆根本难不倒他，水镜先生曾考校我们这些墨家技艺，他呀，在木制器械上面的天赋比我们高太多了！”
“奇才！又是一个奇才！”白楚看着图纸出声赞叹。
“又？”徐庶好奇。
白楚合上图纸，说道：“阿皎自小也在木制器械上很有天分，我以为这丫头便是此生有幸见到的唯一奇才了，没想到，这诸葛小友也精于此道。”
“既然如此，不如阿皎你和阿亮同乘，我和白楚先生同乘。你二人正可以讨论木工技艺，我也有些问题要请教白楚先生，如何？”徐庶安排道。
“这，可否不妥了些？”我刚要找理由拒绝，就听见我师父开心道，“好啊！阿皎和我同乘正看我心烦，如今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正好互不相厌，还可以交流学问。只是，元直少不得要陪我这老顽固喽！”于是边说着边拉徐庶上了车。我掂量了一下，觉得白楚说的的确有道理，虽然初次见面和诸葛亮的相处有些莫名尴尬，但是上月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再说，人家对我的设计修正如此上心，我也须得好好看了，不辜负他的心意才好，更何况，和白楚一起坐车少不得要听他唠叨着催我看书，然而往往等我真的看进去书了，他又开始讲自己游历的时候见到的有趣故事了，实在是让我哭笑不得。
“那上车吧！”我对诸葛亮点点头。
“阿皎姑娘低头。”诸葛亮柔声提醒我注意头顶。
进入车厢，我正有些踌躇，想着等他一起进来要怎么面对，却见他坐在了帘外。
“小桌右侧的箱子里有些书，你若是无聊了可以看看。亮和元直来的时候并没有雇人赶车，亮便在外面驱车罢，也免得进去了你我相对而坐，惹得阿皎姑娘不自在。你若对图纸有什么疑问之处也可以问我，我都记得。”帘外，诸葛亮解释道。
我看着他的背影，放下心来。忽然有了几分安全感，不知是因为颍川遇袭的后遗症被温和化解，还是只因为他的背影让人感到信任，也许，两者都有吧。
车行数日，抵达居巢，当巢湖清波映入眼帘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在巢湖边寻了一处院落住下。小院环境清幽雅致，据说是诸葛亮的友人名下的产业之一。
“说起来，尚不知道诸葛小友那位好友的姓名。”白楚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边看着风景边询问。
诸葛亮倒了杯茶水递给白楚，白楚接过茶水，诸葛亮款款行礼落座，笑言：“是亮的不是，竟忘记介绍了。我这位好友姓鲁名肃，长我九岁，我二人初识于我十五岁时。机缘巧遇，我随先生去临淮郡访旧，途中财物丢失，多亏这位鲁兄出手相助。我二人聊得投缘，又所见甚同，于是认彼此为友，约定下次再见。如今两年倏然而过，鲁兄来信言他已找到心中明主，约我居巢一见。”
“鲁肃。”我心下一动，想起来在途中见到的一处粮仓，似乎就被命名为鲁公仓，也不知道和这鲁肃有没有关联。
徐庶不甚拘谨，席地而坐，问道，“亮弟既然在临淮遇见的鲁肃，如何约定居巢相见？”
“具体如何，亮也不甚知晓。只听说前些年鲁兄与居巢长周瑜相交甚笃，想来，他此番来居巢应当是要来拜访周瑜。”诸葛亮道。
小院厢房不少，我们四人各自寻了一间住下，因我为女子，于是被安排住了最内的厢房，安静且清幽。
次日，白楚想要去寻买一味药材，徐庶也恰好想去街市上买本古书，于是二人一早便离开了。
我则因为夜里修改图纸熬得晚了些，直睡到辰时方醒。
醒来的我习惯性的在院中散了一圈步，练了练前些日子学的武学身形，而后便因腹中空空向厨房走去。
未到厨房，便闻见饭菜的气味。
“好香！”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看见诸葛亮袖子挽起，发髻随意拢上，手下刀切菜蔬，神情认真而面带浅笑。
“没想到，诸葛兄还会做饭啊！”我走上前，边帮他生火边说。
“阿皎姑娘说笑了，亮非什么世家公子，在隆中也有弟弟要养的。”他手下动作不停，而笑意更深。
然而，当他做好全部的饭菜端出来时，我觉得还是夸早了。
咽着半生不熟的清粥和咸味太重的小菜，看着一脸期待的诸葛仁兄，我忍痛又吃了一口菜。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那个，诸葛公子不妨尝尝？”我试探着问。
“好，”他无比斯文的动筷，吃了一口菜，面色便不大好，喝了粥之后，面色不好的更加明显了。
我笑出来，收了桌上的粥，唤道：“诸葛兄还是来帮我生火罢。”
他面上有几分惊讶，不过片刻后很好地掩饰了过去，问我：“亮还以为，阿皎姑娘出身世家，不该会下厨的。但想到姑娘和白先生一起出游却又明白了。”
我边打扫灶台边回：“是啊，我和师父都爱美味佳肴，出行在外自然少不得自己做饭，师父做饭可不大能入口，于是只有我苦练厨艺了。”
等到我回炉重造的菜蔬和清粥被端出来的时候，赶早市的白楚和徐庶也先后回来了。于是我又添了一道菜，四人美美吃了早饭，才聊起来今日去哪里转转。
白楚悠然道：“既然到了居巢，便要说起如今的居巢长，那位人人称赞的美周郎了。”
我们三人都点点头，听白楚继续介绍。
“这周郎啊，出身世家，之前我和阿皎丫头去拜访过破虏将军府上，他家的孙郎和周郎，可谓是‘江东双璧’。二人同年而生，初平元年的时候啊，长沙太守孙坚率部北上讨伐董卓，将家小迁到了舒城，就是周瑜的家乡。当时，周瑜的家人为孙策一家提供了住处，两家也成了通家之好，孙策和周瑜少年时便是玩伴。与孙坚家不同，周瑜家本是汉末的名门大族，在淮泗一带具有极高的声望和地位。通过与周瑜家结识，孙家不仅结识了淮泗一带的名士，同时也提升了家族名望。”白楚把两家相交的故事娓娓道来，最后不忘八卦，“而二人既是好友，又同样出身世家，而且两人都姿容俊美，故而江东百姓便称二人为孙郎、周郎。却说这周郎，年少时精通音律，即使在喝了三盅酒以后，弹奏者只要有些微的差错，他都能觉察到，并立即会扭头去看那个出错者。故而啊，琴馆中也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了得到周郎一顾，误拂琴弦呐！”
我支着下巴，想起数年前和伯符一起采药的时候，那时候他便常常说起舒城的桃花和故人，想来，二人感情应当是极好的。
“阿皎？阿皎！”思绪游荡间，听见师父唤我。
“啊？！”我回神。
“我们决定去城中最大的琴坊绿绮阁看看，你觉得如何？”白楚问。
“好啊！那我们先把碗筷收拾了？”我说着手下不停。
“阿皎姑娘既然做了饭，那我们便来洗碗吧。”诸葛亮止住了我收拾的手，和徐庶一起把碗筷收拾洗刷了，我们四人便出门了。
未到琴坊门口，便见人群熙熙攘攘，我们拦下一个大娘，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日有琴艺比赛，据说周瑜也会出现。
“这却巧了，本来以为要等诸葛小友的友人来才能一见的周郎，今日便有幸得见了。”白楚有些激动，拉着我们便去看比试的告示。
告示上写着，今日琴艺比试，不论出身，只要善于弹琴者，皆可一试。其间周郎在座，若得周郎认可，则有与周郎同宴的机会，即使周郎并没有邀请参宴，得到余下的几位琴家赞赏，也有金银若干的赏赐。而且，与参赛者同行的亲友，都能得一处雅间观赛。
白楚有些心动，问道：“我和阿越琴艺都一般，不知道两位小友可有愿参与比试者？”
徐庶苦笑：“剑术庶倒可以试一试，这琴艺可真是难为我了。”
我抬头，只见诸葛亮靠着优越的身高在向坊内张望，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好奇。
“上次听庞伯父说诸葛兄擅长音律，可自弹自歌齐地古曲，左右今日无事，诸葛兄不妨一试。”我边说边看他，对上他淡定平和的目光，心中微动。
“是啊是啊，上次庞德公确实很推崇诸葛小友的琴艺！”白楚附和。
诸葛亮颔首点头，应道：“亮愿一试，只是此行也未料到还有琴艺比试，不曾带琴来。”
“这有什么？你跟我来！”我拉着他的袖子，穿过人海来到报名处问，“小哥，我们此行匆忙，不曾带琴来，但我家阿兄琴艺高超，也想参与比试。不知道贵坊可有好琴出售？我们愿意买一把来。”
“客人玩笑了，我们是琴坊，怎么会没有好琴呢！快随我来。”本来琴艺比试就意在为琴坊招揽客人，如今客人来了，小哥自然求之不得。
“阿越，”诸葛亮忽然拉住我，“我们借一把便好，何须买呢？”
我看着他，想起庞德公和师父说起过他家的境况，便了然他忧心何事。可若是借琴，那店家拿出来的琴必然是相对廉价的，若是因为不称手而失去了琴曲原本的味道，也有些遗憾。
我二人正相对无言，却听到一声清雅悦耳的男声出言询问。
“适才在下听到二位的谈话，原是因为无琴而担心。想来，也是店家欠考虑了，有些身怀绝艺者远道而来，哪里想到还有这样的比试呢？不如店家便先把好琴借与善琴者，若能拔得头筹，那么便将琴赠与，也算是善琴人和宝琴的一段佳话，岂不更好？”语罢，便见屏风后的身影落座，身边一位中年人忙不迭点头，交代伙计们带我们去寻好琴来。
“多谢！”我和诸葛亮心中都隐约猜出了屏风后的人是谁，便行礼谢过，而后随着琴坊伙计，寻了把名叫“庭柏”的古琴。
诸葛亮抱着琴，我陪他走到比试者的人群中，他看向我，我冲他笑。
“我信你的，”我忽然开口，他有些愣住，“就当是，给我们这些好友送一曲当作礼物罢。”
诸葛亮看着眼前尽力让他轻松的姑娘，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能弹奏完整的曲子给家人表演时，娘怀着弟弟，温柔地看他。
他那时候才五岁，看到正襟危坐的父亲和一脸期待的叔父，难得的有些紧张。
两位阿姐一边笑看他，一边互相窃窃私语。他知道姐姐们不会讲自己的坏话，可还是有些面红。
只有娘亲，走上前拉住他微凉的小手，笑道：“阿亮是娘最聪明的小郎，娘信你，你什么都能做好的。”
那些画面仿佛一阵轻风，遥遥飘上心头，化为一声叹息。
回神时，那姑娘已经走远，他看着姑娘的背影，眼神温柔，轻轻说了一声“好”。
比试开始。前几位都未曾得到周郎的任何评论，琴艺也只能说是熟练而已。就连我这学艺不怎么好的，也能听出一些错处来。
第七位出场的是位姑娘，温温柔柔，却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琴弦铮铮然，琴声时而舒缓时而急促，令人闻之仿若见知音交游，神往不已。
一曲奏罢，屏风后终于传来声音。
“琴是好琴，情也堪为上佳，只是可惜，琴音稍有不准。以及，姑娘弹错了一个音。”
姑娘抱琴起身，盈盈行礼。
不多时，便有人引姑娘入了头三名的座位，位居座首，若是后面无人超越，她便是今日的琴艺最佳者了。
又是约莫十人奏罢，依旧没有足够惊艳者，此时围观的百姓有些也觉得没有意思，便三三两两回去了，琴坊门口的人数却没有减少，一群人走了，又一群人围上来。
雅间里，我和白楚、徐庶已经点了几样小菜和点心，边吃边听。
时近中午，我们都有些腹中空空。
“也不知阿亮饿不饿？”徐庶有些担心。
我听徐庶如此说，也担心起来。
“阿越不是陪着阿亮去了比试者所在的地方吗？去给阿亮送些点心填一下肚子罢。”白楚交代我。
“哎！”我端起盘子便赶了过去。
走到等候区，我看着诸葛亮独坐着调琴，垂眸温雅，不由得停了一下。
“阿越？”猝不及防眼神相对，我二人都有些怔忪。
我递给他点心，他有些犹豫。
“是不是太油了？”我有些理解他的担心，毕竟是借的琴，若是弄脏了，岂不是不好。况且，他又是个爱琴的。
我找了找，从袖中摸出一块手帕。
“喏，拿帕子垫着手，拿着吃就好啦！”他接过帕子，拿起糕点吃了几块，向姑娘颔首示意自己吃好了。
等到姑娘的背影走远，他攥着手中的帕子，抖落上面的点心碎屑，置入袖中。
终于，到了诸葛亮上台演奏。
他安静地走上琴台，放置好琴，朝众人行礼。
一身素衣，摆袖而坐。
琴声响起，应当是一曲古调。遗憾的是，我粗识琴曲，不知曲名。
初听时，如泉水泠泠，自高山而落，一泓清冽孤泉，带着山林的草木香气，不染尘埃。合眼静听，仿佛见一布衣少年，抱膝长啸在山林之间，经纶学识满腹，救国之志萦怀。忽而，琴声转急，似乎有人纵马而去，怀着满腔的志愿，孤泉汇入大河大湖之中。而后，琴声婉转低回，呕哑嘲哳，令人呼吸一窒，想起世道艰险、乱世将倾时出仕的不易。朝堂之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少年郎在坚守，也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之中思考彷徨。忽而，琴音骤急，有如刀剑出鞘。这俨然是另一个人，他似参天大树一般，为士子引路，使呕哑嘲哳的琴音变为慷慨卓然，琴声浩浩如海，海波无垠，倒映一轮皎皎明月。收尾时，风平浪静。仿佛盛世到来，士子和引路人共赴太平春，又好似凤凰涅槃再生，栖于梧桐合眸休憩。
一曲罢，满室寂然。
我却不知为何，轻轻一叹。
若是没有那引路人呢？若是即使引路人也无法挽救大厦将倾的时代呢？若是琴声骤急的不是昂扬而是悲壮，那就是另一种结局了。而现在，乱世黑暗，谁能保证真有引路人能够出现，真的能够带领士子挽狂澜于既倒，真能使王朝涅槃呢？
琴曲虽罢，我却看到了前路的未知与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那清悦男声再次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善。”屏风后的人赞道。
不多时，有一童子从屏风后走出，朗声道：“我家周郎君说了，这琴合该是这位公子的，便赠与公子了。其余献艺的诸位见谅，周郎君今日便只请这位公子一叙。但献艺仍然继续，余下依然有金银等奖励。”
而后，便引着诸葛亮坐到了头三名的座首，之前的姑娘让位于第二。
雅间内，我和白楚、徐庶三人也开始讨论起方才的曲子。
徐庶道：“这曲子阿亮弹过的，是他家乡泰山的一首古葬歌，名曰《梁甫吟》，我听阿亮唱过，歌词讲的是晏子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只是这曲子似乎变调了，和之前我听到的却不同。”
白楚若有所思：“难怪，二桃杀三士，悲士之立身处世之不易，讽为相之不仁啊！”
我没有说话，点点头。
二人见我兴致不高，以为是累了，便让我多吃些小菜，暂且休息。
我起身踱步到窗边，打开窗子，忘却背后的琴艺演奏，看着人群熙熙攘攘。
这里远离交战地，百姓们甚至有些盛世之感。可更远是什么呢？北方，那是长安、洛阳的方向。我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远处的依依柳色，又仿佛看到更远的地方，断井颓垣，宫室寂寥。
楼下有孩童笑着唱歌，歌是欢快的，春是温和的。
可就在这样的春色里，我忽然生出几分黍离之悲。
我轻声吟了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回头只见诸葛亮唇边笑意温柔。
“阿越，琴艺比试结束了，周郎邀我们一见。”
看到已经等在门口的白楚和徐庶，我收拾好心情，点点头。
跟随门口引路的小童，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堂屋，只见屋上木匾刻着“泠然风流”四字，一入屋内便闻见了淡淡桃花香。
小童让我们几人先等候片刻，自己去琴房传话，不多时又回来了，带着几分尴尬的说：“却是不巧，公子的一位知交忽然来访，恐怕几位还是要稍候片刻。”
说完便站在了一旁，边摇头边嘟哝着：“子敬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几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屋里有人出来，然而未过多久，那位童子又被唤进屋中，而后招呼我们进去。
屋内的陈设并不繁复，湘竹做得小几和小凳零散地摆着，竹榻上一位身穿青色衣袍的男子娴雅而坐，小几上花瓶里的几枝桃花衬着他的一身青衫，骤然携来满室春意。我们依次行礼，他也起身还礼，而后我们几人依次坐下。
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我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诸葛亮身上的时候忽然顿了顿。诸葛亮抬头看他时，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惊讶，然而二者都没有开口说什么，倒是那青衫男子先开口了。
“在下周瑜，字公瑾。十分欣赏小友琴音。却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愚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尚未冠字，公瑾兄若是不介意，唤我阿亮便好。”诸葛亮温声回答。
周瑜温然一笑，接着问：“君以为？汉室如何？曹操又如何？”
诸葛亮抬头，目光正对上一双闪着亮光的眸子。
“曹操虽势盛，然而终究非亮心所求之知音。公瑾兄拒袁术而友孙氏，也并非审势择主之人。”
周瑜并未继续问下去，只吩咐身边的小童拿琴来。
于是身边的小童取了他的琴，那是一把看起来极好的琴，几乎它一放在桌上，便和周瑜整个人融合成为一体。
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落在琴弦上，温声说：“这是我的琴，名为绿绮。不知可否与阿亮合奏一曲？”
小童又搬了一个桌案放在诸葛亮身前，他把那把“庭柏”放在案上，回道：“荣幸之至。”
“《流水》如何？”
“善。”
于是周郎轻拨琴弦，弹奏出了第一个琴音。诸葛亮从容起手，二人所奏，隐隐交锋，却又互相包容，时而泠泠如泉水叮咚，时而洋洋若江河奔流。
一曲罢，满座无声。
诸葛亮先开口道：“江河洋洋，公瑾兄有大将风度。”
周瑜朗声笑道：“今日一曲，快哉快哉！”
忽然窗口一阵风来，周郎的笑一滞，不动声色地起身。却见一人身穿黑色劲装翻窗而来，手里拿着一枝桃花堪堪插在周郎鬓角。
“伯符？你此时不应该在丹阳吗？”周瑜看着眼前的男子出言问道。
孙策毫不在意地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茶水，道：“丹阳于我而言，早已是囊中之物了！”
此时他才注意到屋中还有其他人，坐下细细打量了诸葛亮一番，道：“这位小友琴艺不错。”
“伯符在此，倒是与我缘分匪浅啊！”白楚此时却起身了，乐呵呵地向孙策见礼。
孙策看到白楚也愣住了，二人聊了聊孙夫人的病情，知道这些年都没什么大碍，只是少不得要白楚再去瞧瞧。
于是又说起来数年前去孙府的那次经历来。
“白楚兄啊，你那小徒弟怎么没有跟来啊？”孙策见我们都是男子装束，故而问道。
此时我起身道：“伯符兄，别来无恙啊！”
我看着眼前个头更高，却依然笑容开朗的男子，想起我们数年前的点点滴滴，不觉时光飞逝。
孙策看着之前的小丫头而今长成了姿容清丽的模样也片刻愣神，而后摇头笑道：“阿皎丫头长到如今的年岁，倒始终不曾失去你我初见时的那份赤子之心啊！”
“说起来，我还许诺过带你去舒城看桃花和周郎呢！”他俏皮地看着身边满脸黑线的周瑜眨眨眼。
“只是周郎见着了，舒城却还要等几日了。我是背着他们出来的，今日便要回军中了。”他说着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不日我便可归府，白楚先生和这几位朋友可以先在府上小住，婵儿也想阿皎丫头得紧，你们二人也可以多叙叙话。”他走到窗边，回头看看我们，又看看周瑜。
“桃花未尽，我便可归。”说着就要翻窗离开。
周瑜上前面无表情的扯着他的领子，道：“走大门，马给你喂好了，快点回去，别在这儿爬墙翻窗的。”
送走孙策，周瑜设宴招待了我们四人，而后送我们出了琴舍。
直到我们离开前，他也不曾取下鬓角的桃花枝。
将我们几人送到门口，他忽然出声道：“阿亮不如来江东？”
诸葛亮听了，想了片刻，摇头谢道：“孙将军骁勇识人，然，非我心中所求之主。”
见过鲁肃后，诸葛亮和徐庶本打算同我们共赴江东，不料荆州忽然来信，说诸葛亮的叔父在荆州病危，望他速归。
于是诸葛亮和徐庶告别了我们，即刻踏上了回荆州的路。
离开那日，我在城头看他们的背影，一直目送他们到很远才下了城楼。
不知为何，他们离开之后的江东就开始下雨，雨打风吹中，春夏就倏然而过了。
再次回到荆州时，已是秋日风光。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顾曲周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