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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情定 ...

  •   亲着亲着自然是穆长铭占了上风,扣着顾逢后脑一步步把人推到床上。他虽削瘦,毕竟也是习武的,双臂一揽,顾逢只觉困在这方寸之间,节节败退。穆长铭舌尖舔舐过他的齿列,像柳枝垂落在澄明的湖面,被风怂恿着荡出水痕。他想睁眼看看长铭,竟不知自己已被逼出泪来,迷蒙得看不清。
      昏乱,沉酣,日月在怀。
      良久,顾逢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穆长铭的唇游移到他颈间,散落的头发便贴在他心口。顾逢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带着外间风雨气息的水汽一层层浸进来,分明湿冷,他却滚烫。
      穆长铭虔诚地吻着,摩挲着。他们从小亲密无间,今日却仍感到陌生。
      “这一生,只有你我……两个人。”
      顾逢惊喘一声。

      半夜穆长铭还是被顾逢催着沐浴驱寒,他自己也洗了一通,换了被褥,这才觉得干爽了。穆长铭和他并排躺着,靠在他肩上。
      “……不准再动手动脚!”顾逢抑郁道。虽说长铭今年也十五了,如非戴孝,确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但猛然意识到这点还是令他颇不适应。长铭自己倒是适应得很快,这小子从前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穆长铭心有灵犀似的贴着他喃喃道:“我可是六岁便想把哥哥娶回幽云,十二岁操心顾叔要给哥哥定亲,幸好没有,顾叔说这得看哥哥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哥哥还记得邻家的素素姐姐吗?我早瞧出来她喜欢你,所以那回才把她送的点心全吃了……”
      “怪道你分明不爱吃甜,却吃了两碟子,把素素都气哭了。”
      “谁让哥哥长得俊,脾性又好,太过讨人喜欢了,我又只能冬天跟你在一块儿,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穆长铭委屈道。他的毒还没发作,此时全身都暖洋洋的,和顾逢呼吸相接,忍不住稍微往下拱,偏头亲了亲顾逢的锁骨,还拿脸颊结结实实地蹭了蹭。
      “……也不准动口!”
      “明日还不知道要隔着多少里路呢,今夜也不给我好好亲一回吗!”
      “你亲的何止一回!”
      穆长铭哈哈大笑,顾逢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当即面红耳赤,四肢都僵硬了。穆长铭隔着被子拍拍他,把人结结实实揽在怀里:“全听哥哥吩咐,不亲了,抱着睡觉,这总可以罢?”
      顾逢还是直挺挺的,眼望着帷帐顶儿,很久才说了一句话:“明日就走?”
      “嗯,明日再快马加鞭往金陵去。这回是幽云传信说欢意被关外人掳走了,我连闯两禁去找,幸而只是虚惊一场,那小丫头是糊里糊涂救了关外的小子,被人抓着当命符使呢。把那俩归置好,折返路上太想你了,我才要去南浔拜访方老先生,不料你已到了扬州,费我好一番功夫。”
      他的马跑得比常马快些,想必也是打了个时间差,甩开了宫里的探子,才有这一日的空闲。否则,他为救妹妹擅闯宫禁,还算情有可原,夤夜策马私会前朝重臣可怎么解释?不及时回去,恐怕方老先生都要跟着受累。
      顾逢放松了身体任他抱,低声道:“去了金陵,千万保重,我殿试之后便与你在一处了。”
      穆长铭皱眉道:“哥哥怎么忽然要科举了?顾叔不愿你读那些经世致用的学问。如果是为了我,那更是万万不可,我送你去南浔,就是不希望你也陷入这泥潭之中。穆氏和皇帝的事,没人能居中调和,你不过白白受累。”
      “微君之故,胡为乎泥中?这无谓之事,也只是我愿意罢了。拦一回,我当你不懂事,敢再来一次试试。”顾逢连放狠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赶紧睡觉,明日给你拿些软和的干粮,顺便新配了这年春风碧的药,入京前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给你,这回便一并带走罢。”
      “嗯。”

      顾逢一向觉浅,这回却睡得格外沉,起身时长铭已经走了,只给他留下一封书信,告知他顾谦原是宫中太医院左院判,大抵是因过出宫,具体什么过他也不清楚,长公主不曾细说,让他殿试时千万小心应对。罪臣之后不能做官,这些事方济早就提醒过他,他心中早有计较,但从穆长铭口中听见,倒也是另一种滋味。
      还知道朝长公主打听我爹呢,小东西。
      顾逢刚在心里暖了一下,便沉痛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穆长铭彻底带偏了,从前单纯的世界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哦,穆长铭还给他留下了阿狸……又该去做饭了,这天生的劳碌命啊。

      那边穆长铭回了宫,果不其然要被细细盘问一番。
      皇帝倒没有一上来便兴师问罪,只问他这两日做什么了。想必探子跟到半路,只报他往北边走了,往北自然是要回幽云,赵绪再如何疑虑,在心里转了这几日,多少缓和了些,毕竟这单枪匹马的,总不至于是要夺权。
      穆长铭便将欢意遇险的事添油加醋描绘了一番,把那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说得如绝世高手般可怖,自己又是如何如何虎口夺人,说得皇帝哈哈大笑,且与他自己的消息也大差不差,当即便大手一挥免罚了。
      “以后可要让小姑娘的侍卫谨慎当差,这回是没事,万万不能再有下回。另外,豫章爱听你说些故事,这几日也很担心你,不如你也去她宫里跟她说说话。年轻人就得多相处,朕可不是那些酸腐儒生,整日念叨男女不同席的。”赵绪自认为十分开明,又爽朗地笑了。
      穆长铭跪拜谢恩,出了承明宫便奔赵谧处去了,正好他也有些话想跟这位表姐……及未婚妻说。

      到了赵谧宫里,他先求她屏退侍女,然后便一口气把编好的借口声泪俱下地吐露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身中奇毒,不能人道,还命不久矣,又不便与皇帝舅舅直言,只能请公主裁夺。”
      “啊,天啊,怎会如此?”赵谧花容失色,眼里顿时便盈了泪水,“当真不能治?”
      “当真不能治。”穆长铭说完也有些不忍,上回宴席上看这位表姐对自己似乎真有些心意,这下却非得让她高高兴兴把婚给退了不成。虽说娶个公主是难免的事,但他思前想后还是不愿意在这时候。之前他打算跟顾逢一别终生,自然是安排他娶谁便娶谁,反正也娶不着那个想要的,具体是谁也不打紧,这会儿可是今非昔比了,他得着意筹划筹划。先从这桩事里脱出来,此后流言传出去,京城矜贵人家自然不会把女儿嫁过来受苦,皇帝就算想换个公主许给他,一时也不好找。
      至于这么落面儿的流言传出去会如何,皇帝又会信几分,他是管不着了。人事纷繁,管了也未必有用,且做一朝糊涂虫罢。
      “长铭弟弟心里可盼着我这副模样吧?”赵谧取出帕子轻轻点了点眼角,妆容分毫不乱,“皇姐不忍心让你失望,故而先哭着,你凑合看看。”
      穆长铭:……
      皇家果然没有简单人物啊。

      “别急别急,我不是来笑话你的。”赵谧话音刚落便忍不住掩唇一笑,似乎被穆长铭郁闷的神情逗乐了。
      穆长铭:……
      “你有个心上人,是也不是?”
      这话倒真把穆长铭惊住了。这婚闹出麻烦也罢,怪自己没瞧出人来,怎么连这她也看得出来?
      “看来是了。”赵谧笑得更欢快了,一点不见上回宴席那娇羞之态,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离京前还答应得好好的,绝口不提你这……哈哈哈,对不住,你这不能人道的毛病,回幽云一趟便要拼着得罪人悔婚,连这种借口都想得出来,还打量我看不出呢。跟皇姐说实话,这回救妹妹是假,急着回去表明心意是真,对不对?莫非那姑娘要嫁人,你得了消息,方才乱了分寸,没想到一举功成,姑娘也早就心仪于你,你便宁死不能他娶……”
      穆长铭:……
      这话都不知道怎么接,这位公主已经自个儿圆好了,而且圆得吧,似乎对了,又似乎完全不搭边……
      “是的,皇姐说的是,正是如此,全被您说中了。”穆长铭认命道,“依皇姐看,弟弟该怎么办呢?”
      “娶我呗。我拿你当弟弟,占个名分罢了,你的处境你自己最明白,左右正妻是不由己的,娶我,于你是最好的选择。到时候你把心上人接进府,封她做侧妃,我绝不为难。日后我自然无子,她的孩子便是世子,你看如何?”
      “那皇姐牺牲了毕生幸福,弟弟于心何忍呢?”穆长铭心说恐怕我的心上人不太方便入府,更不方便生世子。不过,倘若哥哥能答应……他满脑子都是前夜顾逢躺他怀里的模样,色迷心窍,回的尽是废话。
      “我先问你,我若嫁你,你对我可有约束?”赵谧却认真回道。
      “皇姐倘若不妨害我我,也不妨害我的……心上人,”穆长铭差点把舌头咬掉,强行收回自己那脱缰野马似的思绪,“我自然是感激涕零,绝无约束之理。”
      “那不就得了。皇室女子本也没有什么幸福可言,丈夫不束缚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赵谧神色有些落寞,“父皇对整个后宫都淡淡的,我虽有这嫡长女的名头,却也不过是一份贵重些的见面礼罢了。这结局,我早知道。你娶了我便不能掌兵,可那是父皇对不住你,不是我的过错,即便不是我,也会是我的妹妹们,归根结底,都是身不由己。”
      她想拿这半真半假的心上人作筹码,跟穆长铭索求她能争取到的最大限度的自由。说她愚蠢,她把这泼天富贵黄金囚笼看得如此清楚;说她聪明,她又用这样没把握的法子。
      “那便按你说的办,我一定做到。”穆长铭省了虚礼,简单承诺道。兵权的事可以慢慢想办法,沈家总还能支撑,他原本也不曾因为这事埋怨旁人。
      赵谧又是狡黠一笑:“别以为我没把握,我看人准着呢!你那心上人究竟是什么人?可别是幽云哪位将军的千金罢?要是这样,父皇恐怕连侧妃也不让做。”
      “……不。他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很知书达理的,也通岐黄,也懂文章,饭食也做得好……”穆长铭忍不住辩解道,仿佛说服了赵谧便真能把顾逢光明正大接进王府似的。
      赵谧瞧他那着迷样儿,歪头调侃:“总之便是事事都好咯?”
      “那是自然。”穆长铭一向在顾逢那占尽了口舌便宜,没想到这回居然被个女子闹了个大红脸,故作镇定回了一句便要告辞,心里慨叹顾逢实在是君子,太君子。
      赵谧在他出殿后还捧腹了许久,后来宫里宫外都传,临渊王跟豫章公主乃天赐良缘,王爷来一回,公主便笑得合不拢嘴。

      这位皇姐竟是难得的爽快人。穆长铭不禁叹惋,终究还是让她夹在皇室与穆氏中间,以后难免如长公主一般左右为难。若能两不用情,便好受得多。

      回府路上竟又遇见沈却。穆长铭自己是习惯骑马的,一股子纨绔子弟做派,时不时还要整出个“满楼红袖招”的动静。沈却也爱马,家里却偏不给骑,要他出行乘轿,一万个韬光养晦挂在嘴边,恨不能把他跟个大姑娘似的藏在阁楼里。
      沈却迫于父亲威压,这半年也在准备科举,预备考个进士换自由。四书五经他打小跟着国子监学,马马虎虎过得去,策论却把他折腾得不轻,动辄是官制如何革新,盐铁如何控制,他是半点不懂。恰巧顾逢在扬州一战成名,他的文章被教书先生们当范文到处传阅,沈却自然也看了。想起年节时还在穆长铭府上见过此人一面,当即要悄悄找他引荐一番,好让自己混过会试。
      穆长铭行走京城不便带日常兵刃,身边只有一把雕金刻玉的短剑,便驱马上前,执剑把沈家轿子门帘掀了。沈却一听动静就迫不及待窜出来,白衣翩翩人模人样地站在车辕上:“长铭,是你,这可不巧了么!给我骑会儿马成不?轿子给你!”穆长铭也知道他憋得很了,拗不过他,头一回坐着轿子进自己王府。
      沈却要见顾逢,现下的情势是见不着了,好在他求学之心淡如水,也不强求。难得躲一回懒,自然是赖着不走,拉穆长铭接着学那击蘅戟法。穆长铭心情好,也不跟他计较,便让侍卫取他的戟来。
      那戟通体漆黑,长约七尺,较之寻常将领所使的马上戟略短些,双刃也稍窄,纵刃如剑锋,横刃如月弦,一点不折光,沉沉得压眼压心。
      正是穆氏世代相传的绝世名戟——击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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