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太芥]晨昏集》苏昭韫

39、思痛

　　复健第一天。

　　芥川龙之介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人生会在此戛然而止。

　　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他有时候也会无聊的，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完整的，破碎的，有尊严的，稀烂的，还是说——？

　　是的，他在化作一只展翅的黑色乌鸦前绝对没有想过，他会以变成羽毛的形式死去，风吹起无数的尘埃，烟尘很大，他就像处在一个漩涡的顶端，控制不了身体，牵扯不住思绪。

　　芥川龙之介——你在后悔吗？

　　他自问。即使是后悔这般无用的感情，在这短短的刹那也显得弥足珍贵，至少它证明自己在最后的时刻还是清醒的、完整的。

　　那就足够了。

　　芥川已经对痛感很麻木了。他见识过无数的痛觉——子弹亲吻的，拳头抚摩的，异能力纠缠的，他似乎收集一般，全部都领略过了。这不能说明什么，他可不是没有思想的狂犬，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坚信，只要攥着光芒的衣角步履蹒跚，即使缓慢，方向是不会错的。

　　稍微有点疲倦的感觉。芥川的脸磨擦着冷冰冰的水泥地，周围响起无数的尖叫与纷杂的脚步声，人们的惊呼声，汽车的行驶声。

　　他好像今天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好像在等人。

　　芥川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指甲紧咬着皮肉的疼痛让他知道这荒谬的一切，都是现实，他不解地看着，习惯性的皱起眉头。

　　这是在海边的小道上，风有点腥咸的气味，芥川默默地用脚尖研磨这地上的沙粒，灰黑色的眸子映出一望无际的海。

　　他对海是有一点特别的感觉的。曾经在贫民窟时，他经常在夜里，沿着被昏黄路灯找的略显温馨的沙滩上狂奔，把柔软的沙报复般的蹬的好远，有点刺痛的磨擦擦感紧紧粘着脚趾，就像无能为力的剧痛与难以忘记的决心。

　　他经常会想到他的老师，即使他现在已经不再隶属港口黑手党。但是很巧，他们能经常见面。

　　太宰治让芥川龙之介嗤笑，也让他敬仰。很多时候，他还是很乐意听听太宰治的建议——至于有些话的可行性是否合理，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太宰治是偏执的，极端的，至少在旁人的角度来看，一定如此。他并不会温言软语地劝告、引导自己的学生，他给予的更多是棱角分明的拳头与黑洞洞的枪口，或许芥川在恍惚的时候也会感谢——这些不会让他在恶劣的枪林弹雨中很快倒下。

　　因为，人总是被自己定义的“极限”所限制。

　　太宰治的教育方式固然坚硬，但也塑造了芥川龙之介的魂魄——他是块好坯子，他需要的是雕琢与磨练。一度在训练中，芥川龙之介重新吞下喉咙里冒出的鲜血，他皱着眉看着太宰治戏谑的笑脸。

　　再来一次，我会做到的。

　　只有淡化了身体的意识，或许才能表现的更加出色，芥川龙之介毫不犹豫地接受各种让其他人望而却步的任务，全力以赴地奔跑，他想打破桎梏。

　　从头到脚，他的思虑都极其单纯——他需要肯定，他需要听到那个让他敬畏同时也漠然的男人的认可。仅此而已

　　芥川龙之介默默的伫立在海边的小道，天色已经晚了，他好像又养成了站着发呆的不好的习惯。他静静地挪动脚步，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些怀抱白色鲜花的人与他迎面相向而行。

　　“芥川君。”

　　好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芥川稍微有点忘记了。他木讷的回过身，微微低着头，他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皮鞋，余光被那人颈上绿色的宝石映的通亮。

　　“晚上好。好久不见，没有久等吧。”芥川看不太清他的脸，但他知道这个人是太宰治。对方的手捏着一捧新鲜的雏菊递过来，花瓣舒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鲜花…？”芥川皱眉，“太宰先生，您应该知道我没有料理鲜花的……”

　　话还没说完，芥川又听见中原中也的声音。“晚上好，芥川。”芥川的怀里又塞进来一束鲜花，花香呛得芥川有点冒眼泪，他默默地摇摇头。

　　太宰治与中原中也是在公墓区门口碰到的，今天没有拌嘴吵架，他们默认了沉默。

　　今天是芥川龙之介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