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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此良辰如此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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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云淡,风清,月明,星稀。
如此良辰。
如此夜。
夜深、露重、风冷。
铜剑把炕烧得暖暖的,放下了那“四角垂香囊”的青色帐子。站在床边想了想,又跑到窗子那儿关上了窗。夜里冷,公子的身体不能吹风。铜剑这样想着,看了看坐在书桌前的无情,无情看着手上的卷宗,似乎没有要睡的意思。
“公子?!”铜剑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公子明早就要出发去青州,不休息怎么行!”铜剑的语气里有点小心翼翼,有点担心,有点小小的埋怨。虽然平日里公子待他们四个像亲弟弟一般,但遇到什么重要的事、麻烦的事、让公子上心的事,铜剑他们是一点也不敢插手的。只是现在,真的夜深了。
“嗯!”无情应了一声,不过没有要动的意思,只淡淡道。
“是很晚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跟我去青州。”铜剑知道没人拗得过无情,自己刚劝他的话就被推回来了。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
沙锜,京东东路招讨使,从五品。
徽宗重和元年三月遭刺杀身亡。
死因,匕首连刺七至九刀,失血过多而亡。
案发时其女沙紫蝶在现场。
沙紫蝶,天生眼盲,招讨使遇刺时在现场。
由于受惊吓目前无法告知当时情况。
无情看着手上的卷宗,看得很认真,一字一句。
是失血过多,匕首,现场还有……紫蝶。
紫蝶黄蜂俱有情。
无情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诗,是突然,却不是没来由。紫蝶,沙紫蝶。她是唯一的线索。
无情认真起来、专注起来,哪怕周围万千变化,自己也是淡定其中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三剑一刀僮知道;三位师弟知道;诸葛先生也知道;甚至戚少商、苏梦枕都知道,无情的思绪如果被牵引,就如清风般不可捉摸。
冷血的剑光,会让他想到什么,白色的剑光,白色的月光,“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到最后剑光还是剑光。无情曾看着冷血在练剑,冷血收剑后,无情就说。
“去三师弟的老楼找酒喝好了。”
冷血莫名其妙,三剑一刀僮也莫名其妙,而无情,只不过是想太多,想太远而已。
紫蝶黄蜂俱有情。
无情还在想这一句诗,然后想到李义山,想到无题,想到诗,想到诗中的月、诗中的蝶、诗中的黄花、诗中的斜阳,“以我观物,则物皆着我色”,看着隐隐约约的烛光,照在卷宗上。
招讨使被杀,这才是无情该关心的,要关心的。
该休息了,无情是这样想的,却无法入睡。
冷血在宫里当值;追命去了京西南路的襄州调查花石纲被劫一案;铁手在荆湖南路的潭州,为的是湘水运行权的事。
今夜,神侯府只有他,世叔的安全只有他来护卫。
于是他就无法入眠了,索性去开了窗,看着天上的明月,明月却非圆月。幸好不是圆月,圆月总让他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可他还是想起了,明月千里寄相思,只要是月,他都会想起的,十三凶徒来的那个晚上,那场浩劫。如果不是世叔,自己一定死了,怀着报仇的心活下来,怀着报仇的心学暗器、轻功,纵然他正直、忠诚,却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他身上的杀气、戾气、傲气,不正是来自这灭门之恨吗!如果消散了,无情就不是无情了。
如此良辰如此夜。
诸葛先生也未曾入睡,无情是他的首席大弟子,无情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诸葛先生喜欢叫他崖余,成崖余,成亭田的儿子。
诸葛太了解无情,就像了解他的惊艳一枪一般。
无情的冷,无情的傲,无情的情。
诸葛先生开始担心了,崖余身上杀气太盛、戾气太重、傲气太浓,崖余虽有一腔热血、一身正气,诸葛先生还是担心,担心他的冷傲、他的执着难免会让自己受伤。
诸葛这样想着,于是放出了鸽子。
鸽子扑腾着双翅,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无情还是看见了,今夜,无情还未睡。
世叔放出了鸽子,它要飞去哪里?冷血那里、追命那里、还是铁手那里,亦或,都不是。
那鸽子飞往东南方,是应天、是扬州、是江宁还是杭州。
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什么事将要发生。
无情笑着摇摇头,自己该知道的,世叔会让自己知道,何必庸人自扰之。
明日远行,无情还是睡下了。
如此良辰如此夜,今夜无事,除了……那只鸽子。
第二日,
无情很早就起身了,今日要出发去青州。三剑一刀僮去准备去了,无情向诸葛先生道了别,本来想问问鸽子的事,后来就作罢了。
无情准备等冷血回来再走,神侯府总是要有人才好。
在等冷血的这段时间,无情去确认了一件事。
昨晚飞走的鸽子是柳絮。
神侯府养了许多鸽子,纯白色羽毛的鸽子,当然还有他做的木鸽。
鸽子全是白色的,
还有什么是白色的?
雪是白色的、月光是白色的、柳絮是白色的、汉白玉是白色的,素色的莲、素色的梅、素色的绸缎。
于是神侯府的鸽子都被无情取了一个个名字,雪儿、小雪、飘雪、月光、柳絮、白玉、素莲、素梅、素锦……,追命被弄得头昏脑胀,抓着雪儿叫柳絮,指着月光叫素锦。铁手也奇怪,无情怎么知道哪只是哪只,无情怎么那么清闲去给鸽子起名字。冷血更厉害,不管哪只,他都叫它们——鸽子。
无情不是真的没事做去给鸽子取名字,而是那些鸽子,世叔养了多年,自己也是看着它们羽翼丰满的,如同世叔看着他长大一般。
确认了飞走的是柳絮,无情推着轮椅到了园子里。
冷血已经回来了。
“大师兄!”冷血看到无情,笑着喊道。
四个人里,冷血最小,无情总是会更留心这个真正的小师弟的。
“在宫里守了一晚,怎么这么高兴?”冷血心情很好,这是很明显的。冷血虽然叫冷血,可无情明白冷血有热心有热血。
“是昨晚在宫里,听到几个侍卫在说我们,很有趣。”大师兄问了话,冷血很认真的回答。
“我们?”无情皱皱眉,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他没有问出口。
“对,我们师兄弟四个。”冷血看见无情皱眉,急忙解释。
无情没说话,等着冷血说下去。冷血也就认认真真地说了下去。
“他们说我们四师兄弟的名号可是不符实际,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确是冷血热血、追命救命、铁手留手、无情多情。”无情听到这里,微微一笑。
“怎么说?”无情发问。
“我虽然叫冷血,但有时行事就是个热血汉子,”冷血顿了顿,看到无情轻轻点头,不会吧,大师兄也觉得我就是一个冲动的热血青年。
“是热血,不是莽撞。”无情仿佛知道冷血在想什么,帮他辩解。
“嗯,是了,三师兄叫追命,但却不知救过多少人的性命。还有二师兄,对人总是留有余地,不赶尽杀绝。”冷血接着说道,无情也听得仔细。
“至于大师兄,对犯法的人、奸邪小人自是出手无情,但对朋友、对正义之士却是真心相交,坦诚相待。又岂会是无情。”冷血用很正式很真诚的语气说了这番话,无情只是笑笑。
“或许吧!冷血热血、追命救命、铁手留手、无情……多情?”无情重复了一次,一笑置之。
“大师兄在等我?”冷血问到,听金剑说,无情今日要前往青州,等他回来便出发。
“嗯,我走之后,神侯府只你一人帮世叔,万事小心。”无情淡淡说道。
“大师兄也是,青州虽然不远,也要小心为上。”
三剑一刀僮早收拾好了,在门口等着无情。无情与追命道别后,便与他们会和出发了。
离开东京,却不是直往东北方的青州,反而折往东南应天的方向。三剑一刀僮不明所以,抬着无情的轿子,在官道上讨论起公子的用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