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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斗 ...

  •   第二日清晨,少年早早起了身便独自往后山走去。这位大齐皇帝素来有晨起练剑的习惯,少年一早便探知了此事,昨夜一并套出了话问好了路,今日按着预想的路径行去,果然少年正穿过一方树林但还未及踏出之时,便听见了林外的剑刃破空之声。
      那必是……
      少年一双凤目微眯,鹰隼似的利光穿过丛林,直直盯住了正执一把长剑舞得兴起的男人。那剑招中虽多为强身之作而少攻敌之能,但男人眉宇尽笼窈冥之野,垂目却藏九旋之渊,剑招递出自有震慑之感,左右枯树残荷之相映衬下,更显杀伐之气。举手投足间皆是一派傲睨万物的赫赫天威!
      少年虽亦自傲然,此刻竟也不禁看的怔愣,脑子里只来回盘旋着一句话道:
      君由天而臣由物,天能发生万物…亦可肃杀万物………

      便是这愣得一愣,那男人身形一动,忽地挥剑突入树林,直直朝着少年面门而来。少年连忙矮身避开,剑锋自他头顶扫过。一招落空后男人立刻变招,剑尖下指,又向着少年侧削而去。男人这一下来的猝然,少年一时也不顾及仪态如何,贴地一个筋斗翻出,又到了方才男人练剑的空地上,这一与男人撤开了距离,少年得了一缓,便拿出怀中短刀又迎了上去,眉眼中神采奕然,显是颇具兴味。
      两人方才一番交锋也不过一息之间,待旁边的内侍终于反应过来少年已执了短刀向男人去了,眼见兵刃寒光那内侍急急地刚欲呼号侍卫便被男人一个眼神给杀了回去,那内侍连忙噤声避开,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少年此刻兵刃在手,局势便不似方才那般一边倒。长剑短刀相击间,两人便已你来我往乒乒乓乓地斗将起来。
      少年初时动作还稍显涩滞保守,而后逐渐摸清了男人的路数,招式间便圆转如意了许多。而男人初时虽然招式迅猛,但显是久未逢敌,又少见似少年这般左手执刀,准头非是上佳,应变略显拖沓,也是几个回合过后才逐渐利落格准。长剑颤动,剑尖散开点点银光,越发变换莫测。少年丝毫不惧,左手翻处,青光闪烁,一柄短刀亦是夭矫灵动,稍逢破绽便立刻抢上,刷刷刷三刀,皆是极狠的杀招,男人只得接连退避,长剑方得回转格挡,只听得当当当密如联珠般的一阵响声,三刀皆被挡过。大齐尚黑尚红,大月氏族却以白为尊,但见那红黑圈转,揉着一道白光,迅猛之余,继以飘逸,竟是是攻拒击刺,吞吐激扬,渐入佳境,各擅胜场。击斗间带起周围残枝碎叶,直令人一阵目眩心惊,把那内侍唬得连连后退,可又恐担个贪生怕死的不忠之罪,是也不敢退的太远,只心里默默发愿道这番无端打斗快些结束。

      再斗得几刻,少年已知只要自己寻得机会抢上,男人便只有退避之策,眼望男人身后的荷花池,少年心中已有了计较。接下来果然如他所料,男人一步一步逐渐向荷花池褪去,而少年却临时转了念头,他心道虽说退是退了,可男人若向旁里避让也未尝没有新招出手格挡,若是那般岂非这半天工夫都将白费…倒不如……
      少年念头虽长,却动似电转,先前连环三刀只刺了两刀便立即变招,顺着男人倒退之势执刀顺着长剑倒削上去,直刺男人五指,口中一并喝道:“撤剑!”
      少年满拟这一刀定然得手,却没想到男人竟不再退却,反而顺势疾刺,手腕微动,长剑已然圈转,指向的正是少年左腰。刀短而剑长,少年若再往前去固然伤不得男人,还不免自送了腰间去给人家刺,只好收力后退。只是这一下他强停而退,身形不免滞缓,男人哪里还能容得他相避,长剑急去更甚他退避之速,只是剑尖微偏,只划破了少年的外衫便收剑而回。显也是点到即止,不欲伤人。
      少年心中清楚,也自收了短刀退开,坦然道:
      “迴力自伤原是犯了大忌,我认输。”
      “王子倒将大齐的言语学得好。”男人将长剑向后一递,那内侍赶忙上前接剑收过,然而还未还入剑鞘,少年便忽道:
      “这剑可否借我一观?”
      内侍不敢应答,只是眼望男人,见男人微微颔首,这才托上长剑。少年也不客气,上前一把拿起便赞叹道:
      “此等宝剑,原该饮血。”说着手指微侧,竟自割破了手指。眼见血珠滚落,血色映着银光,而下,竟是丝毫未染了剑身,少年不由得又赞了几句,只最后叹上一句道:“只是日日收在这无天无日的剑鞘中…便算这剑鞘再华丽…也是可惜了……”
      少年抬头望向男人,一字一句道:“便似当今皇帝一般,明明是柄利刃,却不饮血而只劈空,虽徒有外饰华丽,却仍脱不出众世家这‘剑鞘’的桎梏,您说是不是?”
      男人不答,只是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冷冷道:“原是听了大月氏族三王子智勇双全的误传,却只是个会武的戏子罢了。”
      旁里的内侍听闻此言,仿佛好不容易找见了立功的机会,立刻开口斥责少年狂傲非常,不与皇帝见礼该作何罪云云。而这虽年近四旬,方才与少年持斗这良久也不显丝毫疲态的男人,正是大齐的皇帝宣曒景。
      “既是要和亲,那怎能不多传些好听的话。”
      少年微微一笑:“只是北漠本是僻壤,平素只有野狼狡狐给我喂招,却不想长剑竟是比那利爪厉害得多了。”
      少年听见“戏子”二字,开口便将宣曒景与兽类相比,嘴上半点也不肯认输。
      “王子初至,未通齐国礼法,朕是该早些派人去教习王子规矩。”宣曒景听了少年的话也不恼,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不再给身后人留半分心思。只是他还未踏几步,忽闻头上一声鹰唳,随即面前闪过一团黑影,不由得退了一步,回头往那黑影去处看去。却见那黑影停在了少年肩膀,利目尖喙,却是只苍鹰。
      “陛下理应谢谢我,没让这鹰抓瞎了眼睛。”少年也冷声道:“只是我离了北漠日子久了,这畜生久不见血也未必肯听我指挥。”
      “王子好驯兽的本事。”宣曒景丝毫不受胁,仍是冷着一张脸道:“那王子便试试,这畜生再飞起还能不能回落到你肩上。”
      “一只畜生性命原不足惜,”少年续道:“只是敢问陛下一句,畜生久受桎梏都知扑棱扑棱翅膀,怎地人就偏要故步自封,抱残守缺?”
      见宣曒景不言语,少年便又道:
      “众世家势大,相勾连间便是要垄揽皇权。而陛下会受挟如此不过只是缺将,缺一个能与世家相抗、而又不会被任何一个世家收买的‘将’。”
      少年紧盯着宣曒景,眼神炙热。
      “那这个‘将’…我来做。”
      “革除世家,还于皇权,再为陛下攻下千里朔漠,此后普天之下…将皆为所领!”
      宣曒景心中微动,却仍是面不改色地道:
      “大言不惭。”
      “便是大言不惭,也好过束身就缚,无话可说!”少年立刻驳道:“臣子若是无志,那世人便会叹一句‘只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倘若天子无志又该如何?笑一句连天子自己都不知道谁才应该是真正的‘天道’么?”
      少年轻笑一声,半是痛声半是讽刺地道:“天子上朝,上的究竟是是天子之梦…还是刑具拷链?”

      少年朗朗而言,句句掷地有声,宣曒景脸上终于略显了一丝波动。他方才与这少年相斗,攻守转圜间只觉酣畅淋漓,极是痛快,连带着也对他也多了几分兴致,只是听那少年后面言辞只觉少年也是献媚邀宠之辈,说不定现下与哪个家族已然同气连枝,不免心生嫌恶,举步便走。而待少年言及“将”时,宣曒景才当真细细看了看少年的模样。
      宣曒景贵为天子,平日里见得俊俏公子或是如花美眷当真是数也数不清,可眼前的少年虽非极标致的面容,却自有一番摄人心魄的傲然英气。仿佛无论在他身旁再有什么倾国之色、玉貌花容,都只似垂了头的娇花,金笼锁起来的燕雀,徒有其表而内藏败絮。而此刻少年一双凤目黑白分明,口若悬河间正自炙热似火般的盯着他。
      这双凤目…这双凤目……
      宣曒景神思荡飏,恍惚了一瞬,年少时的些许往事回复,竟和面前之人得了三分相似。

      “世人倘若无志,尚有策计可对,便如前朝创了科举,国家发下号令,多的是办法令人奋发耳而上。可倘若天子无志,只贪梦好,那国家必不得昌荣!”
      曾经稚气未脱的少年也是抬着这一双极为肖似的凤目,上前执住了自己的手:“太子哥哥不用怕,日后太子哥哥要为政执纲,我给你做相臣,太子哥哥要征伐四方,我就给你做勇将!”
      昔日少年的眼中闪烁着的希冀之光此刻仿佛还能灼痛心肠,只是眼前落叶纷纷,消逝了春花三月的祁祁盛貌;覆落土地,也一并封去了昔日的情思沉深。
      宣曒景避开了念头不再去想,可眼前少年又踏上一步,“陛下若当真不以为忤,适才剑意中不会有此杀伐之劲,陛下若真早已意冷灰心,方才更不可能会与我有这一番相斗……”他皱了眉疑声道:“而如今正有大好机会,陛下竟愿放脱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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