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一树呆毛压海棠

15、来处

　　叶澜和穆远是叶家的两位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满眼满手都是单纯。

　　叶澜是装单纯，他很聪明；穆远是真单纯，就是傻的意思。出国之后，他才开始有心思把之前的事情都想明白，那时候他才发觉，叶先生纵容他，不是因为拿他当亲儿子对待，也不是因为他和叶澜关系好，其实是因为他有个好姐姐。

　　懂得越多就越愧疚，越愧疚就越想逃离，因此他躲在国外的时间越来越多，即使有时间也不肯回来。

　　后来叶先生的生意洗白。跟在身边的几个孩子慢慢都长大了，他也老了，叶先生担心家贼难防，终于对几个养子起了杀心。那时候，身边的孩子只剩下穆雨黎、叶晓和魏延三个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叶先生，不动声色地开始了自己的“肃清”计划。

　　叶晓是第一个。年迈的老先生某天不知怎么突然就在饭局上犯了年轻时杀伐决断的瘾，失手杀了个人。他本人有洁癖，见血的事情很少自己做，但那次，仅一把拆信刀就抹了一个人的喉咙，干净利落，一刀致命。叶晓那时还叫春晓，替叶先生顶了这桩隐不掉的罪，入狱前，叶先生给他改了名,遗嘱上的遗产给叶晓留了不少。

　　叶晓因被收监的时候，穆雨黎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警察从叶宅带走叶晓的时候，穆雨黎没有出现，中间调查取证的阶段，她几乎没有参与，宣判那天，穆雨黎和众人一同和叶晓见了一面，原本一直忍着的穆雨黎到底还是没绷住，叶晓看守所门口捡了片红叶给她，告诉她不要哭，没关系。

　　穆雨黎手里捏着那片红叶，走过去给了叶晓一个拥抱。她对他耳语：“冬天来之前，我接你回家。” 声音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却掷地有声。明面上看，叶晓因为她的拥抱心里生出不舍，瞬间滞在原地，但其实心里已经兵荒马乱。他不知道穆雨黎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接出去，身边都是警察，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原本笑意浓浓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水雾，眼前两鬓斑白的叶先生早已哭的不能自已，直呼“我的儿！”，魏延躲在人群的最后同他点头，直到被预警带走都没有任何反应，穆雨黎退到一旁，冲他摆摆手，双唇开阖似乎说了什么。直到被带上警车，叶晓才回过神来，他幼年时学过一些读唇语的技巧，穆雨黎的对他说的是：等我。

　　叶先生的第一步选错了人，叶晓出事之后，穆雨黎预料到他之后必定还有动作，仔细探查果然发现了问题。就这样，把叶晓送进监狱之后，叶先生原本硬朗的身子骨像是突然就垮了，一个月没能下床。

　　起初魏延和叶澜带着叶先生去医院检查了一次，症状确实和老年病症状有些不同，但各项检查指标都正常，医生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问题，只是说安眠药用的可能略多，叮嘱家里人注意控制一下别让老爷子多多吃。

　　魏延心里其实有疑问，但他没有说出来，叶澜担心父亲的身体，安排叶先生住进了疗养院。叶先生开始疗养的第一天，魏延被穆雨黎支到了隔壁省打理一单进口生意，心里来不及说出的疑问被穆雨黎强行压下，匆匆忙忙地走了。

　　趁着叶先生病重，穆雨黎亲自走动了一些关系，打开了风云变换的魔盒，一个人置身危险之中，却似乎全然不觉。而叶先生的噩梦，就这样开始了。因为病情恶化，住进疗养院的第三天，叶先生被转进了医院，检查接过显是他的肾功能损害，肺部出现大片渗出，血氧饱和度严重下降，据说穆雨黎是哭着把叶老先生送进医院的，因为着急话都不会说了，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哭喊着父亲！ 那场面，就和叶先生在法庭上哭送叶晓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叶先生被送进了急救室，病因竟然是中毒，几场手术下来，叶先生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但一直昏迷，有意识的时候很少。魏延忙完生意转头回到家时，就听说叶晓在监狱里瘫了，病的很严重，但查不出病因，已经被保外转移到军区某医院。而叶先生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回到叶家的魏延查看了病例，证实了自己当初的猜想，叶先生确实是中了毒，但没想到竟是百草枯。

　　叶家家宅里不可能有百草枯这种东西，就算是前后院的植物需要打理，也不会有工匠傻到选择这种能把院儿里植物一锅端了毒药。魏延天生敏感，察觉到不对之后, 他和穆雨黎在工厂的地下室里进行了一次长谈。

　　干冷无光的地下室里，魏延就着穆雨黎点起的一支蜡烛看到了叶先生拿钱买命的证据，十八岁的叶晓因此判了20年，穆雨黎对魏延说:”如果我不管，这是叶晓的一辈子，也会是我们的结局” ，眼神坚定，单薄的身体酝酿着一个巨大的爆发。魏延心里明白，他们所有人的手都不干净，尤其是穆雨黎。穆雨黎垂下眼睑，对他说了“出身这东西，大家没得选，”穆雨黎说 ：“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叶澜没过多久又出了国，走的时候叶先生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穆雨黎步步为营，辛勤忙碌了一整个秋天。三个月的时间是在是太长了，叶先生身边的关系交错纵横，叶家在当地扎根太深了，如果在某些人面前稍微泄露一点风声，她就有满盘皆输的风险。担惊受怕的三个月里，她和魏延活了下来，表面上，她是守在病床前的梨花带雨的孝顺闺女；背地里她软禁了叶澜，散了叶先生大半的家财，给自己铺平了一条路，叶先生的病要了他半条命，醒来之后连家里的管家和保姆因为下毒风波已经被换了一个遍，叶先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穆雨黎打着叶先生时日无多想再见见私生子的幌子，最后为叶晓疏通了一条路，从军区医院里开了后门接出了病重叶晓。她从来没想过要了叶先生的命，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选择，但穆雨黎这背水一战也真的没有辜负叶先生言传身教给她的心狠手辣。叶先生日常起居很是精细，都有专人照顾。能给他喝下百草枯并不容易，而且这东西异味极大，即使是很少的量也非常容易被发现。

　　魏延和叶晓对此一直好奇，但因为身处风波之中没敢多问。后来三个人终于名正言顺地离开叶家，他们带着叶先生“给”的安家费，走得很低调。

　　时隔一年，当魏延问起这件事情，穆雨黎是这样回答的：“我根本没想给他喝，喝下去多恶心啊那个味儿，再说喝下去哪还能挺得了那么多天…”, 那天的穆雨黎用手拄着脑袋窝在魏延家的沙发上，脸上是风平浪静，胸中是运筹帷幄，自由一番乾坤，那副表情却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唯叶先生命令是从的小丫头，她幽幽开口：“是注射的，剂量很小的溶液。”

　　她的眼睛紧盯他的双眸，清冷的声音让魏延毛骨悚然：“只不过是给他安眠药加了点计量，等他睡着了，再给他扎个屁股针儿。”

作者有话说

　　魏延内心：笑不出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