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直》在彼淇厉

1、丧将军活过来了

　　大漠中的夕阳红的像被倒上了一盆血，血色的余辉照耀在这片茫茫大漠上，映的金灿灿的黄沙也变得妖异诡谲起来。
　　小兵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那个大将军，男人身着黑色镶银明光铠，一人一骑立在沙丘上，手中仿佛拿着个什么东西般举在身前，微微抬着头看向远方那如血的残阳，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兵看着那个背影，心中似有百感，但也只化成了一个贫瘠的不能再贫瘠的词“孤独”，他从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这种宛若实质，将要溢出来的孤独。
　　“哎！愣着干什么！不是有事要报么？”他旁边是林孤将军的裨将尧知书，长得倒是弱柳扶风的书生样，不过脾气却暴躁的很，在战场上也骁勇善战的很。据说这尧知书与林大将军是发小，还一起在东宫给当今太子殿下当过伴读。
　　“奥！那个……那个，禀……禀将军，前方斥候来报，距军营一百里处有沙匪出没。”好不容易把话说利索，小兵偷偷呼了一口气，心里把那真正的情报兵骂了千百遍，那家伙竟在行军这么关键的时候闹肚子，害得他被军头拎出来顶替，天知道他虽然在军营伶牙俐齿的，可到了这大将军面前竟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哦？是么？可看清有多少人了？队伍整齐否？”
　　将军的声音竟出乎意外的低沉温和，小兵的心静了静，说道:“禀将军，不足百人。队伍散漫。”
　　“嗯，你下去吧！”
　　“是！”小兵心中一喜，待要退下，却听身旁的尧知书问道:“那真正的情报兵呢？”
　　听闻这话小兵一钝，铿锵道:“回尧副将，他吃坏了肚子，闹肚子。”
　　尧知书嘴角一抽，摆摆手让他走了。
　　待他转过头来却见林孤还是那个姿势，便打趣道:“这夕阳中是有什么美人么？值得林将军看的这么入迷？”
　　林孤没有回他的话，只是低沉道:“那恐怕不是沙匪吧！”
　　“哼，难为你这时候了脑子还挺清楚！”尧知书不知从哪里找了根草叼在嘴里道。林孤回边关这么久，月氏那边该有一点动作了。
　　“召集全部兵马，我要亲自下达命令！”林孤转过马，策马而去，背影潇洒无比，不过扬起的沙尘全都溅到了尧知书嘴里……
　　尧知书吐出那根来之不易的草，插着腰对远处那没跑远的背影喊:“知道了，大爷！”说罢，吐了几口嘴里的沙子，不过那沙子早在他说话的时候咽下去了，见吐不出来，尧知书智障似的盯着林孤离开的那条沙路笑了笑，这小子……似乎是开窍了。
　　说罢又看着那根草小声嘟囔道:“哎……这可是本大爷从京城带的最后一根草了！”
　　……
　　远方的夕阳彻底落到了黄沙之下，仅留微微的余光照亮着这片大地。
　　“哎你说大将军什么时候来啊？咱们得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了吧！”小兵甲用手肘顶了顶旁边忙着挖鼻屎的小兵乙。
　　小兵乙吸溜了一下鼻子，不耐烦道：“哎呀！人家是大将军，别说让你等半个时辰，让你等一个时辰都是应该的！”
　　小兵乙话未说完便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忙禁了声，腿不是腿胳膊不是胳膊的站好，小兵甲见他这样也有样学样的站好。
　　他们这支兵可以算是临时招来的，不知为何当今圣上给林大将军颁了攻打月氏的旨意后却只给他调拨了三万新征人马，这三万人还不是精锐部队，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像他们一样因为在老家吃不饱饭才来军营混吃等死的人。
　　本以为他们这样的人从了兵也就做个后备队伍，没成想入了伍就被归入林孤将军麾下，要知道作为大熠的战神，林孤手下最不缺的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却被皇帝安排领着他们这群人血都没见过几滴的流民攻打月氏。这皇帝的脑子不是有坑就是被驴踢了，小兵甲默默腹排。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部队据说是精锐部队，不过还没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一万所谓的精锐是不会来了，正规军的脚程总比他们这群半吊子快啊。
　　而林将军不愧是他们熠国的军神，虽然接手了这样一支部队，平日里也是兢兢业业的训练他们，不过烂泥就是扶不上墙，训练了半个月，这些兵仍然是一副市井痞子模样，老实是老实了一些，却连最基本的军姿也站不好。也就林大将军不嫌弃，每日每日的往校场跑，睡得的比夜猫子晚，起的比鸡早，虽然他到了校场也是睡觉，但总归是一片心意不是？
　　不过据说当时林大将军在接到圣旨时眼圈都是红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据说他们所跟随的这位林大将军在战场上从来都是战无不胜，三年前还在河间之战中隔着千里一箭就射中了月氏的一员猛将，仅带着数百骑兵便深入月氏腹地，逼得老月氏王签下合约，气得那月氏王不久便去了……
　　据说这位林大将军在太子的生辰宴上因醉酒当着当今圣上的面亲吻过太子，惹得圣上勃然大怒，将他发配边疆一待就是七年，而皇帝老儿也似乎因着这事被折了几年阳寿，不久便得了重病，如今好是好了点，据说身子骨弱的连美人都抱不动了。
　　据说……
　　可能是因为他太厉害了吧，所以皇上才给他派了这么一队兵来重新攻打那不守合约的月氏一族。小兵甲如是想着。
　　林孤翻身下马，左手持这一柄虎头戟，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军队”。却见队中人人搔首弄姿，不是交头接耳就是窃窃私语，只有少数几个人听到马蹄声后禁了声，却还是站无站姿，浑身像长满了跳蚤般不是抖腿就是挠耳朵。
　　“吆嗬！这支队伍还挺特别啊！”后到的尧知书不知又从哪里寻到了一棵草叼在嘴里道。他之前在遥西驻守，半月前回宫续职听说当今圣上又将林孤发配到了北疆，还给他配了一个表面上说是“精锐”实则破烂无比的军队，便请命前往作为裨将协助。
　　林孤沉默的走上台，满脸木然，这，就是尉迟雍给他派的军队。
　　尧知书站在台下看着那个满脸木然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上去，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说这林孤好好一个大将军，非上赶着掺和在京师那帮老狐狸的政治漩涡里，如今权臣当道，那王守寺的地位岂是他能撼动的？左右相都不说话了，他非去撞这个枪口干啥？
　　尉迟雍给他安排这么一支军队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想让林孤带着这么一队兵耗死在这儿，近年来，林孤在战场上可谓百战百胜，赢得的声望自是不必提，连远在南疆的小孩都能说出一两句关于他的童谣。可自古以来，那些功高震主的将军最终的能得以善终的能有几个？
　　自他回京师这京中的谣言就没断过，这货不想着避其锋芒还非赶着往上撞，这下好了，皇帝老儿一个发怒，你不是很厉害么？行啊！派给你三万“精兵”给我彻底收复月氏。
　　嘴上说的是精兵，派给他的全都是些怂货，平日里打打闹闹行，真上了战场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
　　而最令尧知书奇怪的一点就是，林孤被皇帝这么欺负，他们的发小太子殿下尉迟恭竟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封折子也没上奏，老神在在的在东宫玩美女，过得比他那昏庸无道的老子都惬意。为着这事儿，尧知书还专门去了一趟东宫，结果人家宣称正和美人共度良宵不见他，气的尧知书差点吐血。
　　本想着来北疆给林孤当个裨将好辅佐他一二，结果呢，自他来到北疆见得最多的就是林孤端着姿势在椅子上睡着的背影，气的他直接吐不出血了。尧知书对天长叹，自己不过是离开了几年，怎么这俩人都长成这番模样了呢？昔日温柔禁欲的太子殿下成了色鬼，敬业负责的林大将军成了饭桶……
　　虽然那月氏三年前被一场河间之战吸得干干的，可三年间也足够月氏休养生息了，据说两年前新上任的那位月氏单于伽罗楼月倒是有些手段，两年间休养生息，收服了周围不少小部落，在草原上声望极高，且在月氏潜藏的探子来报，这几年这月氏单于日日暗中练兵屯粮，仅用两年的时间便使月氏再次壮大，且在王廷的最高处月氏圣地圣女塔上朝着大熠的方向亲自烧毁与熠朝签订的合约，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林孤这一仗怕是会打的艰难。单看伽罗楼月这番作为，便可以认定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了。
　　尧知书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熠国的军神，落日最后的余晖撒在他身上，像给他整个人踱了一层暗黑色的金，尧知书心中有些怅然，总觉得事情有个不好的兆头。
　　“众将听令！塑队！”声音浑厚嘹亮，一听就是林孤身边那愣头愣脑的卫兵林子的声音。
　　林子可以算是和林孤一起长大的，是林府管家林守素的独子，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和林孤一样识字后除了兵书什么也不读。不过二人有一点不同，林孤读了兵书后可谓是越来越狡诈，有时候连当今太子也被他耍的团团转，而林子则越读越像个榆木脑袋，凡事只遵从兵法上的二三事，若是遇到一点变数也是不能变通的。因此林孤并未请皇上授林子什么武职官位，只求皇上让林子做了他的卫兵。这卫兵虽算不得什么官职，却也能圆了林子厮杀于战场，保家卫国的梦。
　　“塑队！”见还有人没有站好，林子又尽职尽责地喊了一遍，而底下却还有嗡嗡声，显然这部分人并不想鸟他。当然，林孤半月都未整治好这波军队，除了大将军消极怠工之外，也有这部分人日日在军营捣乱的功劳。
　　“我当然睡过春香楼的姑娘，哎！你不知道，那滋味，让我死在春香楼都愿意！”其中一人被几人围在中央，插着腰一脸色相的大声道。
　　“哟~”周围人发出一阵唏嘘声，显然是不信的。
　　那被围在中央的人张口欲再言，却忽然被不知哪里来的箭矢穿透了脖子，血液四溅，立时便瘫软在地，惊的周围的人都闭了嘴，愣愣的看着那人的惨状，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楚这箭矢是怎么过来的……众人不禁伸手摸了摸脖子，虽然凉飕飕的，但好在还在。
　　“怎么？还有没有人要告诉我这春香楼的姑娘是什么滋味？”空旷巨大的校场之上响起一阵冷冽的声音，虽然声音只有一个源头，但在场的两万多人却都觉得这声音像是贴着自己的耳朵响起来的。
　　哼，这丧货，终于活过来了！尧知书抬了抬眼，看向台上紧握弯弓的人，这，才是真正的熠朝大将军林孤，杀伐决断，从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