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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二 与小族长同居的日子之中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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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9月10日】
【北京】
往年这个时候,十七不是在斗下,就是在颠簸下斗的路上,伙计们时常感慨老板不地道,让他们团圆节都陪着明器和粽子过。十七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抱怨,心里对此却远谈不上在意。
所谓中秋,赏月饮酒不过是形式而已,真正值得看重的是当下陪在身边的人。
而她呢,孤家寡人一个,团不团圆的对她而言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在斗下,至少不用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看万家灯火,也就不必独自面对汹涌而起的思念。
不过今年显然是个例外,偏偏她不巧地受了伤,又莫名其妙接下了照顾哑巴张的活儿,于是就难得地闲了下来。但这种日子,最怕的就是闷在家里无事可做,十七只好搬了桌椅,披了件衬衫坐在小院里。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也算仿古了不是?
劣质白酒的辛辣苦味在舌尖逸散,辣入肚腹,苦入魂魄,三分是酒,余下七分全是想念。万千世事里,她只求一人,可是偏偏怎样都不能得偿所愿。
有人羡她长命之躯,却不明白对她而言,冗长的生命伴随的只是愈加绵长难解的苦痛,无休无止,看不到尽头。
长生从不是馈赠。
几杯酒下肚,十七撑着脑袋看向只亮了一盏灯的屋子。哑巴张不肯跟她一块出来赏月,只是独自坐在沙发上,望着不知道哪个角落发呆。
不大会工夫,门帘响动,哑巴张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十七拿着瓶酒踉踉跄跄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脸孔通红。
“中秋夜,你就一个人干坐着?”
十七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蒙。
哑巴张皱着眉头朝旁边挪了挪,并不理她。
“你这人--”
十七不满地咕哝一句,又凑了过来,大爷似的把胳膊肘搭在哑巴张的肩膀上,含含糊糊地说:“张家就是这样,没劲透了,教出来的…教出来的人,都没有心。”
“没-有-心-!”
十七刻意拉长声音在他耳边重复一遍,手里的瓶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酒不偏不倚全洒在了哑巴张的身上。
哑巴张这下终于肯看过来,二话没说劈手把瓶子夺了,胳膊一伸,搁在了离她最远的地上。
“--但是,”十七不恼,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突然空荡了的手心,然后又续上她刚才的话,说道:“但是阿默不一样。他、他很好,比所有人都要好。”
哑巴张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名字异常尖锐地触动了他的神经,一股陌生的情感骤然在胸腔中翻腾起来,哑巴张感觉有些焦躁,下意识伸出手要抚上胸口,但就在那一刻,失落的浪潮却又翻涌而来,席卷了他的所有情绪。
那里本该有什么东西的,可为什么现在会是一片空荡?
“对了,月饼!”
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十七突然回了神,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跑去了厨房,很快,又托着个白瓷碟子出来了,里边盛着个切开的月饼。
“张家过节也是要吃这个的,”她说,自己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过了一会,看哑巴张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手心出神,十七又固执地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说:“今天是中秋,你总该有想见的人,吃过月饼,愿望才会圆满。”
她的语气近乎叹息,倒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想见的人。
哑巴张抬起头,好像才突然意识到,骤然郁结在胸口的那团情绪,也许是叫做思念。
他在思念谁呢?
在他看不见尽头,望不回过去的人生里,还有什么值得思念呢?
哑巴张轻轻闭了闭眼睛,望着窗外的老树,没来由地想起那座锁住他童年时代的深宅大院,想起一个飘雪的冬夜,有个稚嫩的童声问他:“你是不是冻坏了?”
谁?
有谁一笔一划地在青砖地上写下过名字,于是到分别时刻,他又亲手把它珍而重之地一刀一刀刻下。
拾柒。
哑巴张抬起目光,他想起了那对黑刀。
这个时候,十七突然注意到,哑巴张看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哀伤。十七立时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在哑巴张眼里看到这样剧烈的情感变化。好奇之余,心里也难免犯了嘀咕,心想难不成自己真在无意中碰到了他的哪个痛点?
十七越想越觉得不妙,暗自懊悔自己不该乘着酒劲胡闹。好好的中秋节,最后变成两个人对月神伤,她感觉自己简直是造了大孽,正巧酒的后劲翻上来,困意上头,十七顺势起身,跟哑巴张说了声去睡觉,就打着哈欠回了卧室。
月上中天时,十七已然入了梦乡,不过哑巴张此时还没有睡下,脚步在她的门口停驻了良久,最终猫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
一如他从前每一次的隐忍与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