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离行》千寒君

1、白府罹难众狼现

　　焦阳似火，刀光剑影纵横游离，金戈相撞，最刺目的无疑是一条如龙蛇舞的铁鞭，带倒刺的鞭子在阳光下一扬一落，便是一声惨叫，或者一阵血雨。
　　只听铮的一声，司马钧带倒钩的铁鞭就打飞了一个刺客的长剑。
　　终于，有两个身着软甲的少年从纠缠在一起的刺客与暗卫杀出来。
　　两人翻身上马，加鞭疾驰，炎炎烈日下，荡起一路的尘土。这边的暗卫见主人离开，且战且退，但仍死死地控制想追上去的杀手。
　　来到城门，有早已等待于此的马车，二人翻身下马，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马车。马车上的二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别怕，这是卓老太爷的马车，贺家人查不到的。”司马钧任由宋郁帮他处理伤口。另一只手缓缓地把鞭子收了起来。
　　宋郁一脸心疼与愧疚：“我真是没用，每次遇到危险都要你保护，这次还让你替我挡了一剑。”
　　“所以你就更得努力了，以后好给你三哥报仇。司马钧嘴角噙笑，眼睛里藏满了柔和的光，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宋郁的头，然后拿出一件蓝灰色的银丝云纹服。
　　“一会儿我们先回宸王府，叫上侍卫，就去白府，你把衣服换好。好歹也是宸王回京，不能失了体面。”
　　较大的少年把脸转向一旁，身体也扭到一边。两人脱掉身上的血迹斑斑，扑满灰尘的软甲，换上了衣服，衣服有两层袖子，挡住了两人窄袖骑装上的血迹。
　　“三哥”
　　“嗯？”司马钧转过头，只见宋郁一脸的哀伤与担忧。
　　司马钧拉住宋郁的手：“别怕，小离，你是宸王，是龙衔而生的祥瑞之子，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能保护好白家的女眷们。
　　“我不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纸糊的老虎。”宋郁把手抽回来，整理了一下头衣。依大晏惯例，男子未成年者半束发，成年者束发加冠。宋郁年近十五，头发束一半，散着一半，在夏天的中午是十分焐的慌。宋郁最后还是把已经又些湿哒哒的头发划到了右肩，后颈终于是清凉了一点。
　　“此语倒是新奇，也是那个韩冰教给你的。”司马钧听着这话新奇，不禁开口问道。
　　“没错，韩冰虽然不通四书五经，不晓三百千，甚至连女戒列女传都不知晓，但心胸之中确有些沟壑。”脖子后的清凉让宋郁的心也静下来，开始心平气和的想着白城将军通敌一事的对策。
　　但有些愤愤不平“可我就是不明白父皇到底在想什么。若父皇相信白城将军，又如何能让贺家人嚣张到如此地步，若父皇肯出手，又如何轮的到我们两个小辈插手，退一万步来讲，此案应由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协同，但此次并未让御史台参与，莫非是父皇相信白城将军通敌，故意要让白家一蹶不振？”
　　宋郁接着分析道：“狡兔死，良狗烹。可如今狡兔未死，父皇就想吃狗肉了吗？”
　　宋郁自顾自的分析：“不应该啊。”
　　司马钧只管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可能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不敢相信平常话少人狠的宸王竟能有如此多的话。
　　“可为什么父皇会相信白城将军通敌，还把白府男丁下狱拷打。白府如今只剩下女眷，看守所官兵又是贺家人所调动...”
　　“你相信白城将军吗？你的表兄，白家的少年将军。”
　　“我肯定信他，白家自父皇在潜邸时便忠心追随，更是在风雨飘摇中拥立父皇为帝，当初父皇病重，着白战风老将军全权处理军中事宜，白老将军有虎符，有威望之时都未曾造反，而今日白家的男丁几乎都上了战场。这十几年白府人丁稀少，多是战死沙场，祖上基业大损，大不如前。白老将军都于战场之上殒命，白家人不是没有脑子，利欲熏心的贺家人，这是先皇后的母族，是我的家人，他们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绝不可能背叛父皇，背叛白家满门忠烈的荣誉。”
　　“没错。”司马钧道“可现下最要紧的事，还是白家的女眷们，白家男丁那边，还有康王和煜王殿下看着，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其实若非卓老太爷在官军内部有暗线，司马钧也不敢相信竟有贺家人敢污辱白府丫鬟，还是白鹭的贴身丫鬟，白鹭白鸢白鹃都还未出阁，也是白家最小一辈的姑娘，若是名声有损，她们只怕一辈子不能抬头，而白家，翻身的希望也更加渺茫。
　　司马钧也十分担心，但仍强装镇定，左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着他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他十分不愿让宋郁去面对残酷的厮杀，如果可以，如果宋郁愿意，他想在府中造一座金屋，把宋郁藏起来，避开外面的风雨。可是这几乎没有可能。
　　宋郁的身份注定了她的一生不会平平无奇。两国相争，她一出生便能瞬间扭转战局。自小她就以复兴大晏为己任，给自己背负上了太多太多。这样的女子，如何会是个平庸之人，如何能在乱世中独善其身。自己能做到的，也只有好好修身养性，帮她走的更加平稳。
　　不过，除了他和她另外两个皇兄-宋佶、宋煊，她很少敢表现出自己的真实的自己呢。想到这儿，司马钧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宋郁闭着眼睛，安静的进行着每日都有的午间冥想。司马钧也安静的坐在一边。
　　宋郁虽是宸王，王府却有些偏僻。马车入城后十分顺利到达了宸王府，二人下了车，侍卫墨驹已经备好了浣洗的东西，二人迅速擦干净手和脸，翻身上马，侍卫首领清风带路，就这样，宸王回京的消息直接传遍了京城。百姓夹道围观，不用鸣锣开道，便自觉地站到一边。
　　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站在人群中，看着疾驰而过的蓝衫少年。一脸的羡慕。
　　一众府卫皆是身着软甲，只有一个人穿着蓝灰色的袍子。而且宸王的那一件虽样式平常，但领口处有宝石点缀，纹路细腻精致。自幼经商的他一眼看出了众人衣服的不同。
　　但身旁的贺伯伯从看到宸王的那一刻起就有些不安。像是有些慌乱。他直接拉着秦澍坐在了一旁的茶摊上叫了一壶碧螺春，一份鸡爪麻花，又打手势叫来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
　　“逛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吃些东西歇会儿吧。”贺伯伯贺信招呼着秦澍。
　　“多谢贺伯伯关心。”秦澍坐在贺信对面，一边把又香又脆的麻花嚼的嘎嘣嘎嘣响，一边听着旁边一桌人的谈话。
　　“这可是宸王第一次在平常日子里露面，从前只有在各种佳节盛宴才会出现。”
　　“平时宸王一直在宫中不常露面，和他两个老是微服出访的哥哥可没法比。”
　　“我可听说是在深山师从得道高人为天下祈福。...”
　　“不是白将军通敌败露，宸王来申冤啦？”
　　“说白将军通敌，我第一个不信，白将军要能通敌，贺云都能当高僧了。”
　　“就是，白将军在京城，在边疆，干的都是好事，贺云哪能跟白将军比。”
　　“可不是吗，我家隔壁邻居的女儿王盼儿，被贺云看上了，老王也不是个人，不敢反抗，也不敢拒绝，竟真的让女儿和陈家长子退婚。”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贺云可真不是个东西。”
　　“这才十几岁，还未加冠，屋子里就有不少女人，我一个兄弟在贺府当差，据他说这个贺云，除了二十几房妾还有不少通房，而且啊......”
　　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停顿一下满意的看着众人一脸期待的反应：“好男色。”
　　此语一出，秦澍些有些怔住了，嘎嘣脆的声音也有些停顿，毕竟他的家里，并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但经商多年，还是听过一些。
　　但其他人却一脸不，仿佛贺云干出这种事是十分正常的一样。有些直性子的直接就：“切......”还拉长了尾音那叫一个...宛转悠扬，生动形象的表现出自己的不屑。“纨绔子弟的习气，有什么可惊讶的。谁都能像煜王殿下一样，府里连个丫鬟都没有吗。”
　　那男子也有些讪讪的低下了头。秦澍不禁有些伤感，自己是东晏边界的商人，入仕的可能性很小，而京城的读书人，却是如此荒废时光，不禁感慨。
　　但秦澍本来想听一些宸王的事迹，谁知道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浪荡子贺云身上，不免有些败兴，也没了想继续听的意思。
　　秦澍转头看了一下自家的贺伯伯，自从宸王走远后，贺信就叫来好几个百姓打扮的人，看起来是暗卫，贺信正挨个嘱咐他们什么。秦澍闲着也是闲着，也没有打听贺家内幕的兴趣，就又支起耳朵去听那一群闲聊的人在讲什么。
　　其实听起来并不费劲，那群围坐在一张茶桌旁，正讲到那王盼儿最后怎么样了。
　　讲的人也是一脸欷歔：“这盼儿姑娘和未婚夫一起跑了，但还是没跑成，最后和未婚夫一起掉到河里，这尸体最终也没找着.......”
　　那人还在继续讲，秦澍却完全没心思听。满心里想的都是孔雀东南飞里，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这样的人，夫复何求。又想起家里一直会等着自己的人，秦澍不禁满心欢喜，满心欢喜的嘎嘎嘣嘣又嚼起麻花来。
　　“宸王此次回京定是为了白城通敌的事。”
　　一脸严肃的贺伯伯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突然开口低声说道，眼睛看着前面，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话。
　　“可我们却事前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这样出现在安临城内。”贺伯伯确实是在自言自语，秦澍没有搭话的意思，又不好装作没有听到，干脆闭上嘴，乖巧的坐在贺信对面，安静的啃着鸡爪麻花。
　　“阿澍（shu），一直自言自语的贺信突然叫到。眉目清朗的少年立刻抬起头，恭敬道：“是，贺伯伯。”
　　贺姓老人有些显而易见的失落，但一闪而过，秦澍虽然看到了，但很自然的垂下眼，把这个眼神解读为面对强敌的担忧。
　　宸王的名气他是听过的，传说宸王出生的时候，东晏还未建国，淮河一战，北戎和后晏在渊山盟誓，两国停战。后晏之所以叫后晏，就是与大晏区别开，同时彰显后晏一定要重回大晏盛世的目标。而同样的，东晏也是这个意思。
　　和北戎这边一缓和，后晏皇帝立刻发兵，两股力量交战时，宋异也皇袍加身，建立东晏。最后两国在淮河决战，但东晏显然不占上风，宋异亲自立于船头，斩了好几个逃跑的将领，但仍挡不住兵败之势，正打算撤退时，即将临盆的皇后的船不知道何时被拉到敌军一方，宋异隐瞒消息，急忙下令撤军。命令还未被传达下去，就听见一声孩子的哭声，响彻云霄，被染红的天空似乎有了一瞬的清明，但立即被阴云覆盖。
　　后晏军还未来的及反应，就见自己的船队忽然被巨浪冲击的不成阵法，更可怕的是，一条水龙从东晏皇后的船下腾跃而起，皇后的船翻了，但后晏的船队在水龙的肆虐下也损失惨重。终于，水龙慢慢化成了雾气，湖面也平静下来。
　　正当后晏要继续进攻时，而且所有人都觉得东晏皇后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活不成时，忽然又一条水龙从水中穿出，带上来了东晏皇后的尸体和一对龙凤胎，男孩便是如今的宸王，女孩便是神龙不见首尾的晏宁公主。
　　这两个人可是十分的皇上的宠爱，是贺家惹不动的人，因为不管捏造出什么证据，结党营私，意欲谋逆，甚至与皇上命格相冲什么的，只要涉及到宸王的，皇上从来不会管，不仅如此，还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康王，那一段时间，贺家损失惨重。宸王，确实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