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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孤星无妨,还有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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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转眼间到禄山快有一个月,再有三天就进腊月了。腊月十三是太后的生辰,必须在这之前赶回去。所以尽管青瑜还没玩够,也要开始张罗返京了。
青瑜请老卢和卢婶帮忙收一些辽东特产带回去。他们在城里买了些腊肠、酸菜、野猪肉,说另外还有些山货,想要上好的,得去北边山里收。
正好焕王在走之前也要进趟山,就打算跟老卢一起出发。
本来只是老卢进山,青瑜还不好意思提;现在既然王爷也去,她便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了。跟焕王撒了几句娇,他竟爽快地同意了。
山路上马车不好走,他们就只骑马进山。一行五人六匹马,老卢、初六、初七各骑一匹,焕王和青瑜同乘一匹,多出来的两匹运货。
山路本就难走,下了雪路又滑,马根本跑不起来,只能慢吞吞地走着。只四十多里地,整整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山脚。
前面,是一片林场。
焕王对这里很熟悉。进了林场,在树林里七绕八绕,又走了半个时辰,最后在一排木屋前停了下来。
这院子简陋的很,门是用几条木板拼起来的,几十根木棍稀疏地插在地上做成围墙,院子里面的情况在外面能看的一清二楚。
让青瑜他们原地等着,焕王自己跳下马,上前敲门。
焕王重重地敲了几声,不见里面有动静,便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老人。
两位老人看起来都有六七十岁了,老头儿须发花白,脸通红,手上夹着烟袋锅;老头儿的身后是一位老妇,带着灰白的头巾,满脸皱纹。
老卢和两位老人显然都是认识的,一见面便熟络地打了招呼。
青瑜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也猜不出这两位老人的身份,在一旁尴尬地站着。
这时老妇看她,欢喜地走过来,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拉起青瑜的手,笑着问道:“这是娃媳妇儿吧?长得真稀罕。”
青瑜一脸茫然,向焕王投去求助的目光。
老头儿跟老卢他们寒暄完了,转身看到青瑜的窘况,忙解释道:“她说你长得好看。你这老太婆,说官话。娃媳妇是南方人,哪能听懂你这土话。”
青瑜尴尬地笑笑,“说慢点,我也能听懂。大爷大娘你们会说官话?”
“会说会说……来收山货的老多南方人,只能说官话。咱们以前请人翻译总被糊弄,俺们就去跟村里的先生学。说不好,得慢慢说,才行。”老妇人一边拉着青瑜往院里走,一边解释。
焕王给老人家准备了不少东西,初六初七把包裹从马上卸下来往屋里抬,大娘去烧水煮茶,大爷就和焕王、青瑜在院子里坐着聊天。
从焕王和老头儿的对话里,青瑜知道两位老人家是太后的故人,和封家上一辈都很熟识。
虽然穿着卢婶给做的棉衣,还披着一件斗篷,但山里阴冷,青瑜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喷嚏。
这时候正好大娘提着茶壶过来,握了握青瑜的手,冰凉冰凉的。数落了大爷几句,把他们请进了屋。
房间很暗,只炕桌上摆着一盏煤油灯。地上晾满了东西,没有下脚的地方。难怪大爷一开始没把他们往屋里让。
脱鞋上炕,往炕上一坐,立马暖和过来。
大娘给他们倒好茶水,也加入了聊天:“带媳妇儿去看过舅舅外公外婆了不?”
“明早去。”
“自从他们挪到山上,我也好几年没去看过了。人老喽,想不得从前,一想就掉泪。我也没脸去看他们。那天但凡我能再快点,他们也不至于就那么走了。十九口人啊,就剩了俩。要不是你娘带柔姑儿去田里了,王家就没人了……”大爷说完,抹了抹眼角。
大娘瞪了大爷一眼,“净提这些事惹咱娃伤心干啥?有脸没脸的,再没几年就能下去了,亲自去跟大哥大嫂请罪去!”
被大娘训了一顿,大爷也不反驳,在烟锅里填了些烟丝,在油灯上点着,狠狠吸了两口。
“娃儿,你娘和柔姑儿都还好吧?”
“还好,都挺好。”
青瑜不知道老人口中的柔姑儿是谁,可她知道焕王的生母淑妃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想着焕王瞒着老人自有他的道理,便也没有拆穿。
“都挺好就好。你舅舅走了以后,王家就剩下你娘和柔姑儿了,她俩要再没了,王家就没人了。”
大娘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今年开春儿,有个京城来的商人,说你娘和柔姑儿早不在了,可把俺们给吓坏了。后来想着,不能啊,大哥大嫂一辈子没干过坏事,你舅舅更是带着大伙儿杀狗官、打天下。最后王家要断了香火,那老天爷就太不长眼了。”
焕王轻轻嗯了一声,没接话。
初六初七老卢他们卸完货也进来了,大家又坐着聊了会儿城里的事。
大娘看天黑了,便起来张罗晚饭。
山里晚上没什么好玩儿的,吃过晚饭大家就收拾准备睡觉了。大爷大娘要把他们的屋子给焕王和青瑜睡,焕王坚持不肯,大娘才把他们领到了隔壁屋子。
这间屋子很小,炕上还堆了不少东西,留下的地方刚刚够两个人睡下。灶台常年不用已经塌了,烧不了火只能睡冷炕。
铺好床,大娘把家里唯一的一盏油灯留给他们,摸黑回屋了。
灯油快见底了,火光忽闪着,随时都有灭掉的可能。
青瑜摸了摸被子,还算厚实,穿着棉衣睡,应该不会太冷。被子底下,只有一床薄薄的垫子。
焕王脱了鞋上炕,把被子掀起来,将下面的垫子打了个对折,自己在空着的一侧躺了下来。
知道他是好心,可青瑜还是觉得被小瞧了,一把掀开被子,把焕王拉了起来:“我以前睡四床褥子是因为王府有那个条件。我没那么娇气,将军能睡的,将军夫人也能睡!”
青瑜虽然嘴硬,但是确实被硌得一宿都没睡好。
早上听到身边有动静,一下子就醒了,扭头见焕王正努力地想把胳膊从她身下抽出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他怀里。
青瑜脸腾地红了,马上坐了起来。焕王的胳膊恢复自由以后,也赶紧穿鞋出了门,盖在被子上的披风都忘了拿。
上午,老卢带初六初七去村里收山货,焕王带青瑜上了山。
焕王拉着青瑜,往山上爬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座山神庙。
庙的后殿,供奉着很多牌位。青瑜走近了看到正当中的牌位---王瀚,瞬时明白过来,这是王家宗祠。
这是青瑜嫁进来之后,第一次拜会焕王的母家。她正了正神,在牌位前正式地行礼、上香。
上完香,看焕王正站在最右边的角落里,盯着一个小小的牌位,满目萧瑟。
青瑜走过去,看清了上面的字:宁德公主-王蕴柔。
王蕴柔,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应该就是大娘说的柔姑儿,她是谁呢?和王爷又是什么关系?
看焕王的神色,青瑜也不好上前询问,只是站在他身后,陪着他发呆。
“你信命吗?”
“什么?”焕王的话问的突兀,青瑜一时没反应过来。
“据说每个人生下来,命就定了。你相信吗?”
“我说不准。有些算命先生,算的真的很准。不过大哥说那些都是骗人的。”
“他的命格是破军,杀神转世,孤星照命。如今都应了。”
虽然焕王看的是王蕴柔的牌位,可青瑜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王瀚。
前朝末期,国□□败,民不聊生。王瀚以平民之身,集结山民,发动起义。征战十三年,未尝一败,时人称为破军星,杀神转世。只可惜天妒英才,在距京城百里不到的扬城,急病而亡。王瀚死后,封蔚成为义军首领带兵继续南征,一年后推翻前朝,登基称帝。
这些旧事,以前是当故事来听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嫁给了焕王,故事里的悲情英雄,竟成了她的舅舅。
假若当年王瀚没有死,现在的天下,定是另一番模样了。天降神兵,百战百胜,最终却败给了命运,不禁令人唏嘘。
“我的命格,也是破军。”
青瑜正在心里感叹王瀚的悲情命运,一时被焕王的话惊醒,有些语无伦次:“你不是,你不会,你别信这个……”
“我一开始也不信,后来……不得不信了。”
焕王扫了一眼满屋的牌位,思绪飘回很多年以前。
“听说,他命属破军,杀神转世、孤星照命,跟他舅舅一样。你看,这么小就克死了他娘。”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七岁,是在淑妃的葬礼上。记住了破军这个词,却没听懂话里的意思。
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他十一,也是在葬礼上,蕴柔表姐,舅舅唯一的女儿,急病去世。听懂了这句话,可是不信。
第三次听到这个词,他刚满十三,被皇上扔到军营历练。那一次,说这话的人,被他打的头破血流。
大概是在那时候,开始动摇的吗?
十五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他冲在最前方,带先锋军孤军深入敌巢,打了胜仗,胳膊上却被深深砍了一刀,肉皮都往外翻着。他故意不包扎,带伤回了宫。以为父皇亲眼看到战场的恐怖,会让他回来。皇上看完伤口,嘉奖了他的英勇,随手派去了更危险的前线。
是从这天开始,完全相信了吧……
焕王一进王家宗祠,情绪就很不对,青瑜以为他是想起了淑妃娘娘心里难过。刚才听他说起破军的事情,又开始出神,一脸忧伤,便想带焕王尽快离开这里。
“咱们能回去了吗?我饿了。”边说着,肚子还很配合的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好。”
焕王看着青瑜的笑脸,勾起了嘴角。
破军就破军吧,孤星也无妨,总还有月亮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