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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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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钦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虞晚更不会说什么,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出头,她拦着是怕真出事,现在只要他们不再打起来,就不关她的事。
她冲过去捡自己的包裹,嘴里一连串的嘟囔:“蜂蜜蜂蜜蜂蜜,我的蜂蜜可千万要好好的。”
一一检查,虞晚入乡随俗,一点也不讲究,她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干硬的土路,路边随风摇曳着几朵蓝色小野花,还挺有野趣。
包里的东西也都好好的,蜂蜜没事,但糕点碎了几块,有点埋汰,虞晚决定把埋汰的给她几个哥吃。
确认东西没事,虞晚又小心全给包了起来,她不会什么打包手法,在供销社是售货员帮她装的,她自己裹得乱七八糟。
顾钦余光看见了,眼神露出一抹戏谑,就这,走两步路八成得散,到时候虞晚又得跳脚喊蜂蜜了。
他看向还躺在地上的姚老二,凉飕飕的:“道歉。”
姚老二在哆嗦:“不,不,不用跟我道歉。”
顾钦忍住心中肆意蔓延的愤怒,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忘记一些不好的记忆,最后道:“我说,你跟我道歉。”
姚老三这时候已经溜到他哥身边,将姚老二扶了起来,两个人傻呵呵地,耳朵听到什么,嘴巴就说什么:“跟你道歉,跟你道歉。”
姚老二说完,反应过来了,他其实不愿意承认被个比自己小、比自己瘦的人吓到,可刚刚架起的反怼的气势,总在对上顾钦的眼神时,突然散去。
老话总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顾钦是什么人?他妈死了,他爹不要他,姚老二早就听别人说过,顾钦就是不要命的人,惹急了落不得一丁点好。
姚老二在他们公社蛮横,但他也怕顾钦这种光脚不要命的。
姚老二揉着脑袋站起来,一点也不敢打顾钦的主意,虽然穷,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能什么人的东西都抢,是他被迷了眼了。
想想自己那一大家子老小,姚老二不敢再看顾钦的眼睛,他低着头,匆忙道:“对不住,我不该乱说话。”
爹妈是顾钦的禁忌,一个字都不能说的,他昏头了才乱骂。
顾钦得了这句道歉,心头延烧的火气也没降下去一点,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可以了,要记住老师的话,人可以愤怒,但不能被愤怒控制。
半晌,他睁开眼,提起手中的包袱,给了姚老二:“拿着,当赔你医疗费吧。”
姚老二哪里敢要,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没多大事。”
顾钦没理会,将东西转手塞到姚老三的手里:“祝你新婚快乐。”
给完赔偿,他转身大步离开。
姚老三哭丧着脸看他哥:“他是不是在威胁我啊?我要不要把钱送他家里去?”
姚老二头晕:“等我想想,想想。”
……
虞晚走路慢,她们这里离公社还不算最远的,但走路也要花很长时间,这会儿走的脚疼,更慢了。
怀里的包裹还时不时掉一两件东西出去,虞晚又手忙脚乱去捡。
捡着捡着就冒火。
顾钦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正蹲在地上,苦口婆心跟包裹讲道理:“马上就到家了,你就不能再撑一下吗?行百里者半九十,你要做那种半途而废的坏包袱吗?”
顾钦扬起唇角:“嗤。”
虞晚听见了,但她这会儿丧着呢,满脑子都是,明明是跟售货员一样的包法,怎么就是会散呢?东西太多了?
不拿布包也没办法,家里的篾条篮子要拿去地里的,回家时捎带野菜用。
虞晚鼓了鼓腮帮子,看看距离,觉得这次大约能撑到村口。
她将包袱整个抱在怀里,尽量快的往家里跑。
顾钦也没有一定要搭话的意思,他这会儿心情并不好,跟上来就是看热闹来的。
等虞晚又一次掉了一支笔下来的时候,他放肆地笑了一声,换来虞晚敢怒不敢言的瞪视。
虞晚:“你很闲吗?”
顾钦嗯了一声:“生意黄了,东西也赔了,很闲。”
东西都赔给别人了?看来这人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狠?虞晚本来看那架势,以为顾钦就是这个时候的盲流子,不知道去哪弄到东西,然后悄悄卖,说不定他还会黑吃黑。
虞晚刚才劝完架,立刻就跑路走人,也有她反应过来的缘故,顾钦打人的样子,挺可怕的。她上去拦人风险也很大,比如会被误伤,比如这两方要都不是好人,把她掳去悄悄卖了不是没可能。反正社员干活还没干到这里,虽然有地,但都没人。
她努力加快了步子,想离顾钦远一些。
顾钦敏锐察觉到了:“怕我?你刚才胆子不是很大吗?”
虞晚:你懂屁,那会儿满脑子都是人命人命的,怪我太善良。
她假笑:“没有,我急着回家。”
顾钦:“哦,你走慢点,又掉了一个本子。”
虞晚忍气吞声捡起来:“谢谢提醒。”
顾钦微微笑了一下,觉得她强装镇定的样子真是,非常搞笑。
这么怕事,却又那么爱管闲事。
他不紧不慢走在旁边,时不时帮虞晚捡起来个小玩意扔回她怀里。
虞晚从一开始的慌手慌脚去接,到后来逐渐麻木。
离家越近,她安全感越足,也不再装不害怕,她是真不怕了。
还没到下工的时候,但村里现在有干不动地里活的老人和小孩在,人气十足。
看到跑来跑去的几岁小崽子们,虞晚露出了慈祥的姑姑笑,她在玩游戏的小孩堆里找着自家孩子,喊:“虞雨虞风。”
小风雨二人组同步回头。
虞雨牵起弟弟的手就往这边跑,给她弟拽的颠来倒去,走两步滑一下,跟要起飞似的。
但小崽子们傻乎乎的,脸上还挂着笑:“姑姑。”
虞晚不理顾钦了,她摸了下俩孩子的脏脸蛋:“继续玩还是跟姑姑回家?”
虞雨眼睛亮晶晶的:“回家。”
虞晚笑:“走。”
她头也不回往家里去,一进门就把大门关上,门栓插好,舒了口气。
虞雨纳闷,乡下谁家大白天关门啊,但是她没问。
虞晚问她:“你认识跟在我身后那个人吗?”
虞雨点头:“认识呀,他是顾玲玲的堂哥,他们家可穷了,玲玲说,都是堂哥把她家吃穷的。”
虞晚:“噗。”
堂哥能把她家吃穷?估计又是家长里短的糟心事,不过,确认顾钦就是原主记忆里的同村人,虞晚彻底放下心了。
她谁都没得罪,拦住打人对两方都有利,不会招来麻烦,今儿这事就没办错。
不用再思考,虞晚去打了盆水:“来,咱们一起洗手。”
农村的卫生观念一直落后于城市,一方面是缺乏常识,另一方面是生活不宽裕,实在没心思去讲究这些细节。
知青下乡之后倒是好了点,多多少少有带动作用,可惜也不多。
虞晚想着要潜移默化的,加深一下家人的卫生观念。
她将虞雨和虞风的手拉在一起,撩起水来冲洗。
虞风笑点很怪,看着姐姐和自己的手一直在嘎嘎乐。
虞晚情不自禁跟着一起笑,这小侄儿真是好欢乐一崽子,全家属他最爱笑。
虞雨也被传染,跟着一起乐。
洗完手,虞晚问:“姑姑今天买了好吃的,你们先吃一点,还是等爷爷他们回来一起吃?”
虞雨听见有吃的就馋,但她忍住了:“还是等爷爷奶奶回来吧。”
虞晚点头:“好。”
……
顾钦见虞晚关了门,没乐子可看,他也转身走了。
不过他没回家,而是朝着大队的养殖场走去。
岩河大队有养殖场,里边不仅养猪,还养牛、羊,以及骡子和驴。
猪最多,养来交猪肉;其他的都很少,骡子和驴各一头,是从其他公社马场换来拉车拉磨的。
顾钦去养殖场,不是因为他在那干活,他是去找自己的老师的,一个可怜的瘦老头。
他今天本来也要去地里上工,是姚老三火急火燎喊,于是几个人就偷摸旷工了。
顾钦原先想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花不了多少时间就答应了,谁知道人家喊他出去,不是来花钱的,是来抢劫的。
晦气。
顾钦心情不好,也懒得再回去上工,到时候找记分员给他扣了这半天的分吧。
他悄悄进了养殖场,找到老师住的地方,掀开破布帘子往里看了一眼,老头在床上睡的昏昏沉沉。
顾钦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状态,也没着急出声,静静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之前一直在潜意识里翻腾的怨气和恨意,总算平息了下去。
老头缓缓睁开了眼,他双眼浑浊,盯着顾钦看了一会儿:“你来了啊。”
顾钦点头,问:“老师不舒服?”
白求文是下放的,住牛棚,日常是要去干活,接受改造的。但他情况特殊,有时候也会被允许歇着。
听见顾钦问话,白求文愣了一下,笑:“可能又犯病了,他们送我回来了。”
顾钦心头一紧:“没受什么伤吧?”
白求文笑道:“没有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顾钦皱眉:“我怕你撞到什么东西。”
白求文原本是首都的教授,运动里出的事,详细情况除了他,谁都不知道。大家只知道,他被人逼疯了,下放了几个地方,最后辗转来了东风公社。
情况好的时候,老头笑眯眯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发疯的时候,他总是精神亢奋,要么大声背诵物理公式,要么喊人民万岁。
顾钦和他之间,是互相照顾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