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命似蜉蝣（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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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很多因素，这个世界独立了出来，世界的规则也已经开始正常运转，主神并不会插手，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未来存在众多可能。”
令编号0103无比熟悉的机械音有条不紊的回答着他的疑惑，沉睡的身体意识最深处，曾经是他在主神麾下工作时的辅助系统00103具现化了形体，那是一抹散发着白色微光的光球，只有黄豆大小。
不大的小光球身上散发的光芒将一片黑暗的意识海微微照亮，发现自己并没有转生成全新的人，而是回到了过去的任务世界中，又变成了曾经扮演过的人，在00103的解释后，编号0103的疑惑也顿时消除了。
“你不必再遵循曾经走过的路，这个身体的未来，全由你自己创造。”00103没有一丝感情的平静道。
“我明白了。”编号0103顿了顿，才对00103郑重道：“从今以后，我就是源陵君。”
在他话音落后，本来只有一团小光球的意识海中也突然凝聚出了一个人形，人形的模样与外界的源陵君有几分相似，但容貌却是分外不同。
源陵君年纪虽小，但他的长相并不差，在曾经的未来里面，他相貌俊秀文雅，风度翩翩。
可如今的意识体相貌更加精致，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被优化了好几倍，堪称绝色，世间难寻。
这个世界的未来一切都有可能，那么源陵君的长相自然也可能会变化，编号0103，不，现在已经改称为源陵君了，因为原本身为系统的本能，他下意识的将相貌选择了最优，等日后灵魂与身体彻底融合，源陵君迟早会长成意识体的模样。
00103默不吭声的看着昔日的同伴变了一副足以被称为祸水的样貌，和对方合作了无数个世界，对他心底的打算心知肚明的00103并没有出言提醒，这模样还想当个咸鱼简直是痴心妄想！
被这皮相迷惑，纷涌而来的狂蜂浪蝶就能将源陵君烦死！
于是，00103心情很好的将原来打算送出的万人迷光环放了回去，然后它对源陵君通知道：“虽然你的转世通道出了差错，但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性，主神决定不予你另外补偿。”
源陵君点头理解道：“我接受，我留下的记忆已经是最宝贵的财富了。”
历经无数世界，成为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学到过各种各样的技艺……在他渺如烟海的记忆之中，埋藏着无数足以令神魔都垂涎的珍宝。
主神不插手这个世界，也就代表着，源陵君可以随意的使用这些“财富”，而且在这个拥有无限可能的世界里，就算源陵君想称王称霸都能做到……
这一切已经令源陵君很满足了，曾经身为主神麾下最出色勤奋员工的他，如今只期望做一条不用干活无所事事的咸鱼而已。
“那么，永别了。”00103淡淡的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从源陵君的意识海中消失。
它走得毫无留恋，源陵君也没有半点不舍，并且觉得他是时候该醒过来了。
外界已是深夜，源氏大宅的一间房屋中，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双唇却紫的发黑，露在雪白寝衣外的纤细脖颈上，遍布许多由下蔓延而上的细细黑线，眼看着即将蔓延上面部了。
跪坐在少年塌边的源满仲神情凝重，温文儒雅的脸上不见半点舒缓之意，他注视着自己身中剧毒的爱徒，赤红的双瞳中满是痛惜。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家老？”问出这句话的源满仲声音沙哑，饱含着沉重与……不甘。
一旁的褐衣老人叹了口气，抚了抚雪白的胡须摇头道：“家主大人，即便如此，吾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将陵君体内的蛛毒完全清除……”
褐衣老人身侧的黑衣老人瞥了眼昏睡未醒的源陵君，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恨意来，他正是葬身土蜘蛛腹中、死无全尸的源井秀祖父。
黑衣老人朝源满仲拱手：“家主大人，陵君已经毒入肺腑，事已至此，倘若再不下决断，恐怕陵君性命危矣！”
黑衣老人并非危言耸听，源满仲也深知爱徒中毒太深，土蜘蛛的毒虽刚猛霸道，但因为源陵君为了逃出来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力，不过短短三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蔓延至源陵君全身，即将渗入他的心脉，快得令源满仲胆寒。
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了。
一是什么都不做，放任源陵君就此死去。
二则……毒和源陵君身体纠缠的太深，想要救源陵君的命，就要用强硬粗、暴的手段将毒素剥离驱逐出来，但这么一来，源陵君即使活了下来，他的一身灵力修为也就毁了。
源满仲目露不忍，即便源陵君在他面前隐藏的很好，但源满仲又岂会看不清源陵君的本性？这孩子最是争强好胜，又因出身卑微，自尊心特别强，生怕别人看不起他，若是没了修为再也当不了阴阳师，恐怕生不如死！
源陵君是源满仲最喜爱，同时也寄予厚望的徒弟啊！因为亲生儿子叛逆不肯继承父业的源满仲在发现源陵君出众的天赋时欢喜无比，将他收为徒弟后更是关爱有加，源陵君会在同龄人面前那么霸道大都也是他惯出来的。
陵君是未来的源氏家主，即使傲气一点也没关系，他本来就和其他族人不一样，源满仲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甚至将未来会继承他衣钵的源陵君看成了自己的孩子，而如今要他亲手毁掉自己孩子的一切……
源满仲痛苦的抬起手捂住了脸，他下不去手，但要他看着源陵君就此死去，他也做不到。
源家有能力为源陵君拔毒的只有源满仲，他不能不做。
褐衣老人见源满仲如此，不由得劝道：“家主大人，陵君他年纪还小……”
“是啊，人活着总比人没了好，”黑衣老人也道，说到此，想起自己爱孙的不幸，他的话语也显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等陵君长大了就会明白您的苦心，家主大人，即使陵君无法成为阴阳师，有您的庇护，他也会好好的。”
源满仲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也做好了决定，只是面对爱徒，多了几分不舍。现下黑衣老人一劝，源满仲心道正是，源氏仍然是他当家做主，有他在一日，总不会让人欺负了陵君，就算以后他不再是家主，想必也已经为陵君安排好了退路……
至于源陵君苏醒后会不会怨他，此时的源满仲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符纸从源满仲的袖中纷纷涌出，在灵力的牵扯下凭空结成大阵，笼罩在源陵君的身体上方，散发出淡红色的灵光，也将源陵君苍白的面孔映上了几分血色。
源满仲咬破手指，以自己的血在半空中绘出一道繁复冗杂的符咒，鲜血交织的符咒线条如同有生命般的舞动上升，最后与符纸大阵融为一体，倏地下降，贴在了源陵君的身体上！
这道灵符紧紧巴着源陵君的身体，淡红色的灵光线条汩汩涌动，如同一张巨网，而源陵君原本平静的睡颜也开始不安痛苦起来，他似乎感觉到身体一部分被外界强硬拔除的痛苦，不断的扭头挣扎。
然而他的身体被灵符牢牢禁锢着不能动弹，点点深紫色的气被灵符从源陵君身体内吸出来，与此同时源陵君痛苦的呻、吟也不绝于耳……
源满仲心疼他，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发，却在看到那雪白的发尾时被刺伤，攥紧了拳头。
陵君……
褐衣老人见此情形，无奈的摇头，但他身旁的黑衣老人却面无表情，眼底深处，既是快意又满是仇恨。
井秀……你的仇爷爷已经帮你报了，源陵君就算活下去，也会比你痛苦百倍，千倍！
……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深紫色的毒气渐渐被灵符拔除，就在这一仪式进入尾声时，却突然生出了变故！
本来被网附灵符上的深紫色毒气突然震动起来，竟然挣脱了灵符的吸附要重新冲进源陵君体内！
好在源满仲发现不妙立刻停止施法将灵符从源陵君身上撕掉销毁，那些毒气也随之灰飞烟灭，但可惜的是，仍有一小部分回到了源陵君体内。
这个办法本就没有人试验过，出现差错源满仲只当是他施法过程中哪里不恰当的缘故，并未深究。他毁掉灵符后，就见源陵君一头冷汗的睁开了眼睛，顿时大喜。
“陵君！你终于醒了！”
源陵君感觉到身体格外虚弱，体内的灵力也像是破了洞一样不断朝外流逝，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源满仲连忙握住他的手。
“陵君，你别着急，你听师父说。你现在体内的土蜘蛛毒已经被祛除了大半，只有一小部分还留着，不过你放心，师父会帮你压制的，不会让它危害到你的性命！”源满仲尽量缓和源陵君的心情，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他。
源陵君努力表现出察觉到自己失去力量的惊慌：“……师父，我的灵力……我的灵力……”
源满仲闻言一恸，他皱了皱眉头，组织好语言：“陵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有师父在，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的！”
源满仲的话无疑证实了源陵君的猜测，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一时连身体的隐隐作痛都无视了。
“师父……”
源满仲摇头，他将源陵君的手放回被子里：“接下来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什么都不要想。其他的，等你好了再说。”
“师父会命人好好照顾你……”源满仲欲言又止，允诺道：“陵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依然是师父的弟子。”
源陵君愣愣的看着源满仲招来人伺候他，训诫下人要好好侍奉不得轻忽，又说了源陵君养伤的注意事项……
等到褐衣老人与黑衣老人离开，源满仲也即将离开时，源陵君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坐了起来：“师父！”
“陵君，你快躺下！”源满仲回身连忙蹲下来制住源陵君的动作。
“师父，我是不是变成废人了？！”源陵君求证的看向源满仲，而一向亦师亦父的源满仲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怎么会，陵君现在好好的，哪里变成废人了？”
“师父！”源陵君用力抓住了源满仲的袖子，似哭似笑：“我的灵力在往外流，我拦不住它们……”
“就像破了个洞一样，怎么补都补不上！它们……我抓不住了！”
“陵君！你冷静下来！现在这些情况都只是暂时的，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就会好起来的！”源满仲不得不劝慰他，一手轻轻拍拂源陵君的后背，想让他平静下来。
土蜘蛛的毒还没有清除干净，源陵君身体情况依然不妙，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不能情绪太过激动，以免出现意外。
“……你骗我，”源陵君怔怔的看了他半晌，突然摇头道：“我好不了了！”
“陵君！”
“你冷静一点！师父怎么会骗你？”
“是啊……”源陵君松开了源满仲的衣袖，往后一倒，凄凉的笑道：“师父您怎会骗我呢？”
“陵君……”源满仲见源陵君的情绪不太对，正要说话宽慰他，却听源陵君道：“师父您不会骗我……追踪符的妖气从络新妇变成了土蜘蛛……”
源满仲心中一跳，顿时抓住源陵君的手，追问道：“陵君你说什么？我给你的追踪符上，络新妇的妖气变成了土蜘蛛？”
这一次历练虽然明面上是命五个弟子各自施展手段捉拿络新妇，但其实源满仲早就给爱徒铺好了路，他将那只络新妇的妖气附在了追踪符上，将追踪符给了源陵君，让徒弟在族人面前演一场戏，好奠定威望。
师徒俩的心思并不隐蔽，族中高层皆心知肚明，并且默认了此事，毕竟一族之长是有特权的。不过为了防止其他人口舌，源满仲是命其他人将追踪符给源陵君的。
其他人想要做手脚的话，追踪符转交的过程无疑是最方便的。
源满仲此时正满心怒气要揪出做手脚的小人，谁知源陵君却甩开了他的手：“师父何须假作不知？”
“陵君？”源满仲错愕。
源陵君已然不愿再跟他多费口舌，扭过身子，露出抗拒姿态。
源满仲有心解开师徒之间这一误会，无奈源陵君已然心灰意冷，沉浸在被背叛的打击中，对源满仲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误会可以以后再解开，但如果放跑了加害源陵君的凶手就再难找到，源满仲打算尽快找到下手的人，恐怕对方也没想到源陵君会从土蜘蛛口中死里逃生，此时不找更待何时？
于是他劝慰了源陵君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等到一切恢复平静之后，源陵君才解除“心灰意冷”的状态，他躺在床上，体内的土蜘蛛毒不安分的作怪，不过源陵君一向善于忍耐，这点疼痛完全无法令他动容。
源陵君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土蜘蛛毒清除，也有办法恢复自己的修为，更能够不和源满仲师徒之间发生误会，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源氏家主最出色的弟子，下一任家主继承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的阴阳师……这些光环都太耀眼了。
而且，这些头衔下的责任和负担都很重，与源陵君的人生目标完全不符。
源陵君想做一条颓废的咸鱼，那些一听就很麻烦的名头什么的都得扔掉！
喉中涌起一股腥甜之气，源陵君面不改色的吐出一口血，然后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掉嘴角的血迹，重新躺好。
等源满仲放弃他，等他消失在大众视野中后，再将这土蜘蛛毒除去。
现在，源陵君还要靠着身体里的毒作妖，作到所有人都认为他一蹶不振没救了。
于是，第二天早晨，在外守了一夜的下人进来查看源陵君的情况时，便看到了浑身散发着死寂气息的源陵君那头青丝彻底霜白。
被这个消息惊到的源满仲赶来探望，却被源陵君敌视的态度刺伤，即使之后源满仲将抓到的凶手带到他面前，他也不肯承认。
这对往日感情深厚的师徒之间出现了裂痕，变成了废人的源陵君镇日里怨天尤人，每当源满仲来看他，他便对源满仲恶言相向，不断消磨着源满仲对他的爱护之情。
源满仲身为家主，不可能将所有精力都浪费在已经变成废人的源陵君身上，而且就算他想，族中其他长老们也不会允许。
下一任家主继承人的人选还没有个着落，如今更重要的是培养新的继承人，而不是对一个废物浪费心思。
至于源陵君？
呵，那不就是一个废物吗？既然家主还顾念他几分，不跟他计较，那就当他不存在吧。
源陵君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源家的隐形人。
只不过，并非所有事都会称心如意。
（想喷想打负的麻烦看一下作话）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命似蜉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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