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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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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在我全身上下的指标都被证实非常健康后,少爷仍不能放下心来,我无缘无故闹出的事情真的是让少爷紧张了。乔瑾帮我安排了一家疗养院,说转院就马上转院。乔家不愧是几代行医且都卓有成就的人家,全城整个医疗体系都要卖他家的面子,怪不得当年在我脸上动刀子动的这么容易。
检查的医生是个中年医师,心理学在本城开展的晚,刘医生是最有经验的一个了。刘医生很和蔼,在他细细的引导我,我不知不觉说很多关于我的事情。我说起事来反应很慢,而且要说一件事情说繁繁琐琐,精细的让我自己都觉得厌烦,可医生始终微笑听我把话说完。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和刘医生交谈时间过的飞快。
心理医生最大的优点也许就在于他们在说病情的时候从来不会说什么专业的术语。刘医生对少爷和乔瑾说我有非常轻微的抑郁心理,只要处于开朗的环境,保持心情放松就能不药而愈。刘医生希望我能留在疗养所里配合他的治疗,因为他觉得我的症状像是自闭症,而我的情况又太过于特殊。从我的回忆里,刘医生发现我儿时甚至有智力发展滞后的现象,可是现在很明显回复到了正常的水平。虽然语言仍然有障碍,但能基本正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甚至可以用一些复杂的词语。如今自闭症只有早期的治疗才能获得一定的成效,时间拖的太久收效越小,而像我这样的特例太过稀少。留下疗养院一方面方便他治疗,一方面方便他观察。
刘医生说,像我这样的个案若是发现根源,说不定能让治愈自闭症的几率迈进一大步。
做医生的不知道是不是都像刘医生这么会说话,他说观察,而不是研究,真正其中有多少的不同之处,大家都心知肚明。少爷和乔瑾的表情复杂,即想要治好我的病。又对我心有愧疚,不忍我变成实验用的白鼠。
不论刘医生说的理由多伟大,眼神多殷切,我都觉得这其实都不关我的事情。
我问刘医生:“自闭症会死人吗?”
刘医生说:“我这样的已经具备自理能力,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这个自闭症不自闭症,我不在乎。这么多年都活下来了,我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今天被查出了有自闭症,以后就活不下去了。
不过我还是选择了留了下来,也许在这个疗养院里不用每日看着少爷,看着乔瑾,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清净开朗的环境了,对我保持放松也更有好处些。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少爷和乔瑾来接我出院。虽然刘医生言语之间挽留之意很深,我却无法答应他,因为我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说我想去疗养所里的喷泉那看看。这是人之常情,一个人离开了一个地方,若是还存着一些眷慕之情,总会想最后再转转,看些景致记在心里。只是这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见一个人。
光线照射在喷泉池的水面上,风吹皱池水,水面温柔的晃动,反射出金色的粼粼波光。少爷和乔瑾在不远处,却不至于近到让人注意。
我看到一个头发理的很短的男人坐在池边的木制躺椅上看着书,金色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整个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像一幅静态的田园油画。
我慢慢走近,近到他忽视不了,近得遮挡住阳光,在他的身前辟出一块巨大的阴影。他抬起头,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眼。我对着他微笑着说:“你好。”
我注意到风骅是在我留下的第三天,他也像今天一样静静的坐在喷水池边看书,水柱喷射的声音听在耳里显得嘈杂,池边并不是一个看书的好地方,但风骅他看的很专注。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在刘医生的办公室里窥看着他,人低头俯视比抬头仰视容易的多,所以风骅从未注意过我。甚至有几次,我看的出神,竟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配合医生治疗,而对刘医生在我耳边反复的询问过耳不入。
刘医生发现了我的反常,于是我把我认识风骅的事情告诉了他。医生告诉我风骅是他的病人,但事实上现在的风骅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我问刘医生索要风骅的治疗报告,我告诉他我的精神状态是从遇到风骅开始好转的,如果他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就可以告诉他更多的情况。
有些卑鄙,我想我也学会了什么叫做心机,只是这次的运用实在是不怎么光彩。
刘医生感觉为难,可最后他还是把风骅的治疗报告给了我。他在医德和研究中选择了后者,或者说他在一次不为人知的泄密和一个伟大的抱负中做出了选择。
风骅的治疗报告很简单。他在一次普通的心理咨询之后被发现患有轻微的抑郁症,伴有焦躁和暴力倾向。症状本不需要住院,但他还是坚持住在了疗养院里。之后随着治疗,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稳定,被认为完全没有必要留在疗养院,可他还是没有离开。
我不理解,像风骅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想要面对他的心越来越雀跃,可紧张也在心里面蔓延,直到无法忍受。
我现在对着他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一个微笑。一个转身。
他从身后抱住我,书落在地上,发出干脆的声响。
“李奇。”
他的声音仍然是这么好听,可我的胸口却随着他的声音被堵塞住了血管。我好像看到灰色的迷雾在我胸口越集越浓,这是不是就叫运气。
我挣扎了两下,做出疑惑的表情,问:“先生。你认错人了?”
风骅放开了我,我转过身与风骅面面相觑。
脸上的表情我对着镜子演示了好久,不知现在是否看来像个演技派,把被陌生人拥抱的错愕演出了十分。
“李奇,我很想你。”
我做出吃惊至极的样子。
“先生你有朋友和我很像吗?你们一定很久不见了,可惜我不是你朋友。”
我摇头晃脑,脸上带着遗憾。我早把今日所有我所能想到的,可能发生的情境都预演了几遍。事情的发展果然没有新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风骅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我尽力维持着神色的平静,心下却紧张的好似被人恨恨捏住了胸口。
“是吗?可能是你们太相像了。我以前也有过认错人的经历。你和我的朋友真是相似,今天遇见也是有缘,能认识你吗?先自我介绍,我叫风骅。”他微不可察的摇头,然后好像下了决心似的苦苦一笑。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我回答。
风骅苦笑更深。
我脑中似有寒泠流过,打了个冷战,一片清明。把别人当作傻子,来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是要摆脱心中的自卑还是想挣一口意气。突觉狼狈不堪,我以为聪明了就可以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原来我仍是个傻瓜,放不开手的人没有玩弄人心的资格,不被揭露也足以让我落荒而逃。
我被风骅抓住了手臂。
“李奇……”
如果眼神可以伤人,那风骅的手掌现在肯定已经被我灼穿。
“我叫殷皎……”声音森冷的让我自己都觉得害怕。我也许看来面目狰狞,瞪大了眼睛,肌肉僵硬。
风骅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痛苦,我却不觉得痛快。
我甩开风骅的手,很轻易,风骅并没有使上几分力道。我走上前,与风骅贴的很近。我比风骅矮了好多,这样的距离,我不得不抬着头看他。
他也低头看我。
我看他明亮的眼,挺直的鼻子,突然涌起了一股怨气。我用力的推开他的胸口,他向后踉跄了几大步才稳住了身子。他灰头土脸险些跌倒,我转身就跑。
少爷和乔瑾还在远处等着,我跑到他们的面前,大口的喘气。
从车的后窗,看着疗养所越来越远,我不怀念那个地方,却思念那里面的人。几分钟之前我才推开了他,现在竟然已经开始想念。
少爷开着车神情冷峻。
我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少爷,你刚才看到了?”
“你还是不肯叫我哥哥。”少爷答非所问,车内陷入难堪的沉默。
乔瑾打开车上的电台,女主播甜蜜的声音悠悠飘出。少爷和乔瑾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兴趣,我也没有。我从后座俯身向前,关上了电台,坐回后座,揉着刚才不小心磕到前座椅背的肋骨。
“哥哥和乔瑾都知道吧?”
少爷稳稳的抓着方向盘,乔瑾换了一个坐姿。
“……我知道风骅一直呆在这里,……所以这次带你来是故意的。”乔瑾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嗯,我也同意了。我觉得你应该和风骅见一面,给你们之间做一个了断。”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少爷的眼神,很复杂,我看不明白。
我咬住嘴唇,心里难受的厉害,却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少爷把目光专注到了道路上,乔瑾叹了口气,转过头不再看我。
“想哭就哭吧……”
听到这话,我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眼泪不能抑制的流了下来。我趴在前座的椅背上用手遮住侧脸,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哭泣,我曾告诉过自己要坚强。
我哭着哭着,发现了自己躺到了椅子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难看的姿势了,我明明觉得已经不是这么悲伤了,眼泪却仍流个不停,直不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