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沈涓

1、第一章

　　“为什么见死不救？”王警官坐在询问室里，手指摩挲着案板。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名叫方渝。

　　昨天晚上她所在的A大有一名同学失足落水，而她却站在桥上，冷冷的看着，无动于衷。

　　虽然当时马上就有人发现了落水的同学并施予援助，但是由于A大深处内陆，同学们大多不会游水，为了自身安全没人敢贸然援救，最后那名同学溺水而亡。

　　理论上见死不救还没有被列入刑法定罪，但是王警官昨天带人抬走尸体的时候，回头无意看见面色惨白的方渝目中无神，微笑的盯着那位同学落水的地方。所以他决定带她回来。当时只是忙于救人和处理事情，这个姑娘表情怪异，没准是她和那位同学有矛盾而把他推下去的也不一定。

　　方渝没有说话。

　　“你和那位同学是什么关系？”王警官又问道。

　　“我不认识他。”方渝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由于太久没有说话，但还能听出，她的声音很好听。

　　王警官已经托人打听过，这个方渝平时性格内向，虽然校园生活过得还不错，但是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与昨天那个死去的同学更是毫无联系。

　　但是王警官还是试着问了一下，万一是别人不够了解她呢。

　　不过他此时还是有点生气。

　　“所以你就对陌生的生命如此冷漠？”王警官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淡然的女孩子，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明白。”方渝的声音比第一句话清亮了些。

　　“不明白什么？”王警官问她。

　　“当时束手旁观的那么多，您为什么偏偏带走我。”

　　“因为......”王警官原本理直气壮，这次却哽在喉里，一时说不出口。

　　“因为我冷漠？因为我的表情不是其他人那种害怕、担忧，而是从容，甚至带着笑意？”
　　王警官看着她不说话。

　　方渝脸上又出现了那丝浅浅的笑容。

　　“警察叔叔。你觉得世界是统一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世界都应该是一样的吗？”

　　王警官的眉头拧得更紧。

　　王警官今年四十来岁，大学毕业也读过几本书，不算是个粗人，但是今天这个小姑娘说的话，他却有点听不懂。

　　“为什么你们觉得人出了事就要去救助，就要去同情呢？”方渝声音小小的，有点像自言自语。

　　她继续道：“我们怎么知道那个同学是失足落水还是自己不想活了呢？如果是他自己不想活了，我们为什么要强行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可他要是失足落水呢？”

　　方渝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他失足落水，你们着急救他是一种态度，我不救也是另一种态度。我们是平等的。”

　　“荒谬。”王警官不以为然。

　　“警察叔叔，你们想救回他的生命，是想让他活着感受生命的激情，我袖手旁观，是因为我觉得死亡可以带给他平和和宁静。这对我而言也是一种美好，我把最美好的希冀也给了他，您凭什么指责我，甚至把我带回警察局呢？就因为我和别人的情感倾向不一样吗？可是什么才是正确的呢，你们只不过是占大多数而已啊。”

　　“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可能不会这么想，那个死去的同学，他可能十分想要活下去。”

　　“别人怎么想我管不了。那个同学的命运既然他自己都无法掌控，也不能怪到我的头上。穷则独善其身，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行了。”

　　......

　　方渝当天就被放回了学校。

　　王警官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心情复杂。

　　他手里攥着的是方渝的成绩单，连续两年成绩第一......

　　他想：
　　不知道以后她的想法会不会变，甚至，还会不会有更奇异的想法。

　　她对社会造成的影响，或好或坏，或大或小，都不得而知。

　　但是希望她以后能走一条正当的路。

　　不过什么是正当的路呢？他和方渝的概念或许又完全不同。

　　这个世界或许本没有正当，只不过我们是大多数。

　　想到这儿，王警官的心一惊，竟冒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