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炫曜》桂花少年游

6、告别

　　夜里，刘贺抱着白狐睡得正熟。

　　那白狐松了松刘贺的手，挣脱了怀抱才跑出去透气。这透气透着，好不生气。白清秋觉得自己现在作为狐狸，口不能言，真是压抑得紧，得想个办法变回来，才能叫刘贺帮忙。

　　这边，刘贺转醒，却不见原来的白狐，摸着另一半的被褥发现有些冰凉，看来是走了有段时间。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觉得白狐应该是离开了，心里难过起来。

　　明明今天说的那么好，怎么......怎么又不见了。她都把自己的心事和秘密都跟它说了阿，是不是讨厌她这种坏人，本来昌邑王位不应该是她的。

　　或者，它觉得待在这里会遭遇不测，一定是这样的。算命先生果然没有说错，她就是七杀命格，克亲人克朋友，是不吉利的。

　　小白，还是走得越远越好罢，希望你没有沾染上我的污浊之气，你可是青丘白狐阿，我查过书的，你是吉祥的瑞兽，才不是什么凶猛之物。

　　而且心地善良地救了我，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我让龚先生和王太傅给你写赋文，这样你就可以位列仙班了。

　　白清秋在门外的桂树下望着明月，心想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现代，这下也总算明白古人所说的思乡。这想着想着，自己却变回了人身。

　　看来刘贺出事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往寝宫跑去，这世间能让她重回现代的只有刘贺了，这人可不能出事。

　　在脑海里想了遍刘贺会出什么事，可能是刺杀，可能是噩梦，可能是摔倒了，就是没想过刘贺竟然哭了起来。

　　刘贺一难过就会想哭，平时在人前总是压抑自己，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偷偷流泪，夜里尤甚。

　　她抹着泪眼，低声啜泣，睁开眼时，落在别人眼里倒是有些我见犹怜。白清秋笑了起来，这个昌邑王还挺有趣的。

　　刘贺知晓她的小白一定是天上的青丘狐仙，下凡的时候为了救她而将灵力耗尽，才被自己捡回来的。

　　只是没想到这狐仙这么好看，跟画里走出来一般，刘贺只觉那些诗篇里的句子都不足以描绘自家神仙姊姊美貌，就连她衣裳上的九片枫叶都美极了。

　　白清秋哪里知道刘贺的小脑袋瓜能想这么多东西，看她痴痴地望着自己，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人身了。

　　也还好穿越之前，让老工匠赶制了一件汉时的衣服，找人复原了汉代的发饰，看样子应该跟刘韶的打扮差不多。

　　白清秋往屋内走去，笑着道：“贺儿怎么哭了？”汉时官话与现代有些不同，不过她装备带得齐，翻译海绵就派上用场了。

　　“我......我以为小、不，神仙姊姊回天上了。”刘贺擦干泪痕，赤脚下榻往漆案走去，然后打开之前的包裹道：“神仙姊姊，你是不是要回天上去了啊，我给你收拾点东西，天上应该没有人间的这些瓜果。”

　　可是她转念一想，天上有王母娘娘的瑶池蟠桃，还有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就泄了气。天上要什么都有，又怎么会要她的这些东西呢，刘贺在案边垂头丧脑起来。

　　没想到这个刘贺倒给她想了个好说辞，白清秋心道这个假王侯也不是那么没用，便开口道：“吾确实乃青丘国人，受了些伤在人间静养，碰巧遇见了你，本想让你帮忙寻些东西助我回青丘，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

　　白清秋说到此处顿了顿，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刘贺会意后，赶忙说道：“我......我可以帮神仙姊姊的忙。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完成。”

　　白清秋瞧刘贺的认真样，不觉心笑，还真是没有防备的小孩子。

　　这时白清秋隐约感觉到自己要变成狐狸了，便赶紧道：“我灵力不多，将变回原形。明日你将纸上的物品准备好，再与我一同前往文山，那里有助我回青丘的神兽。届时......”

　　这话还没说完，白清秋又变成了白狐。刘贺有些吃惊，接住了空中飘下的白纸，暗自点了点头，再将白狐抱回榻上，低声嘟囔道：“还是叫你小白吧。”

　　白清秋气不打一处来，刚刚你不是叫神仙姊姊的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分明是觉得对白狐叫不出来吧，呵，什么软弱无能的昌邑王，我看你黑心得很。

　　翌日，刘贺出奇地快速批完了奏章，令龚遂好不高兴，觉得是自己的劝说有效了。殿下果然是可塑之才，只要加以勉力，就能成为昌邑百姓的依靠。

　　可这还没高兴完，刚踏入泮宫就见刘贺往宫外跑去，龚遂又叹了一口气。少年人贪玩，做臣下的更应该劝诫，明日得给殿下讲讲胶西王的故事了。

　　虽然之前答应了大白，以后都不会再去那个鬼地方，但既然能帮到神仙姊姊，她破那么一次规矩也不是不行。

　　刘贺一路上又絮絮叨叨起来，“小白，你回去了，你还会来找我吗？”

　　“还是不要回来了，不然我会更想念你的。你这么好，还是不要和我玩了，我就是个不吉利的人。”这想着想着，怀里的白狐竟然又变成了神仙姊姊，吓得刘贺赶紧勒马。

　　“你时常想这么多东西？”白清秋扶额道，方才她还在想要怎么才能让刘贺情绪波动，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估计让刘贺面对株枯树都能伤怀起来。

　　“也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些。”

　　白清秋：“......”

　　“我、我......神仙姊姊是神仙姊姊，当然算不得人的。”刘贺结巴起来，解释道。

　　白清秋叹了一口气，“算了，看你这骑术，估计得半天才能到文山，还是换我来罢。”白清秋抓过刘贺手中的缰绳和马鞭，驭马往前，她道：“抓紧了。”

　　刘贺哪骑过这么快的马，吓得她抓得紧紧的，眼睛也闭上了。母妃说过，害怕的时候闭上眼睛就不那么怕了。

　　白清秋回家心切，一路上疾驰快马，终于又回到这片熟悉的槐树林。她翻身下马，拿出刘贺按她要求准备的东西就往时空机处捣鼓起来。

　　刘贺颤颤巍巍地下马后，有些闷闷的感觉，不太舒服，就靠着槐树看白清秋忙上忙下。过了一会儿，虽然有些晕晕沉沉，但她还是强撑着起来，想跟白清秋告别。

　　白清秋也忙得差不多了，就差语音输入自己所处的年代了。她望见刘贺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心想这一走还真是永别了，就对刘贺笑了笑，“贺儿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神仙姊姊，再见了。”刘贺背过身去，她知道神仙飞天的时候是不能看的，会遭天谴的。

　　白清秋知道刘贺就是个纸老虎，人前狐假虎威的，背地里就爱哭。看样子好像又哭了起来。

　　她无奈地从舱内走出，从背后抱了抱刘贺，安慰道：“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你做个好王侯，姊姊就会高兴了。贺儿要勇敢起来，就算是女孩子，你也不要认输。男女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他们能做的，你也一定可以。”

　　刘贺转过身来，抱住白清秋抽噎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认输的。”她哭着哭着就上气不接下气，白清秋帮她拍了拍背才缓过来。

　　背后的时空机在提醒白清秋尽快入舱，“那，我回去了。”刘贺却一直抓着她的衣角不放，白清秋便拿出了大人哄小孩的那套，“贺儿乖，有机会姊姊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啊。”

　　“真的？”刘贺从白清秋的怀里抬起头来，两眼发光。

　　果然，后世都说你是吃货，看来没说错。白清秋强扯出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刘贺想了想虽然两人见面不过几日，但确实如此，她抹了泪，笑着伸出右手小指，“好，那神仙姊姊要跟我拉钩。”

　　最终刘贺还是一个人骑着白马回宫了，躺在被褥里，她还是好难过。本来以为会是很好的朋友，没想到就这样走了。但是神仙姊姊说会回来的，我们还拉钩了。

　　望着连枝灯里闪烁的烛火，刘贺就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就算拉钩了也不一定是真的，肯定是为了哄她才这么说的。果然都喜欢哄骗她，她就这么好骗。

　　皇爷爷说会好好疼她，父王说会给她带西域的贡品，母妃说会给她绣新衣服，龚先生说会让她多玩些时间，可是一个都没有实现，他们都是大骗子。

　　刘贺蒙在被褥里哭了起来，哭得久了，也累了。博山炉里熏的安神香淡雅怡人，刘贺渐入梦乡，虽然眼角还带了泪。
　　白清秋确实如愿返回家中，一看时间竟然与出发时相差不过几分钟，不禁感叹自己的发明就是厉害。

　　她踏出舱门，时空机便自动缩小成一个模型，这是她参与设计的时空机，作为研究者当然要勇于承担试验品的工作。

　　不过之前的智能器明明都能按时完成任务，偏偏她就会穿错年代，真是不可思议。待会得好好检查一番，可不能将失败品交出去。

　　关于隐身功能，是之前的程序设计，本意是不改变历史。不过也算是误打正着，要不是刘贺能看见她，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离最后交稿还有些时间，白清秋想休息后再试一次，这回她一定不会出错了，想着想着她也睡着了。

　　梦中好像看见刘贺在被子里大哭起来，白清秋想还真是她遇见的那个刘贺会做的事。

　　一觉醒来，白清秋心道之前答应给刘贺带东西的，就算去了不同时间，把东西给她的话也算是完成约定了。

　　考虑到二十二世纪的食物以能源为主，不太适合刘贺食用，白清秋特意登陆全息网络，进入纪念品店，买了如今仿制的酒心巧克力和牛奶果冻还有一些汉代没有的瓜果。

　　看着满满一袋物品自网络传送至随身空间，白清秋总算理解当初刘贺给她收拾东西的心情。

　　也不知道快三十岁的刘贺还爱不爱哭，不过好吃这个毛病倒是一直没改的，上个世纪挖出的刘贺墓里还有不少果蔬种子，看来是个想种田的海昏侯。

　　做好最后的调试，换上衣裳，白清秋再次踏入时空机，输入的时间是公元前六十一年，也就是元康五年，地点设置为江西南昌。

　　一片混沌之后，白清秋走出舱门，发现此处竟然又是槐树林，让她不禁吓了一跳，随身空间也忘了带。幸好下山后听得路人的谈话，白清秋得知此处便是豫章，前边不远是刘贺的海昏县，总算安下心来。

　　导出专家复制模拟的古城实体地图，白清秋顺着地图往城北的海昏侯府走去。也不知道刘贺还认不认得她，还不会不会叫她神仙姊姊，想到这白清秋就笑了起来，哪有什么神仙，不过都是骗她的，还当真了。

　　看样子时光机自带的隐形功能还是不错的，一路上都没人能看到她，白清秋挑了挑眉，本姑娘参与设计的当然不会出错。大摇大摆地走入海昏侯府，白清秋显然已经忘了可以看见她的那个小刘贺。

　　不过令她吃惊的是，这回竟然连刘贺也看不见她了。不管她在刘贺面前晃悠也好，叫唤也罢，刘贺都置若罔闻。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看不见她了，难道时光机还会自动修复漏洞？不过这样也好，本就是旁观者，不应该和这里产生联系的。

　　白清秋想到这些，又看了看卧在暖榻上双眼无神的刘贺，便放弃打招呼，径自往书房去，想找找刘贺读的书，看能不能破解墓里的马蹄金摆放顺序。

　　白清秋将检索工具拿出，虽然找出些汉时书籍与如今的出入，但是翻遍书房，都没找到她想要的结果。看来是徒劳了，可能刘贺就是随便摆摆，也没什么意思。

　　她没注意的是，角落里散摞的几卷竹简正好掉落。

　　望了望庭院的刘贺，白清秋觉得跟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很不一样，如今的刘贺行将就木，死气沉沉的。小刘贺可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胆小，但是也在努力承担自己该做的事情。

　　如果眼前的才是历史上的海昏侯，那么她遇见的小刘贺就是平行世界的吧，那个世界的历史会是怎么样的呢，会不会她也能像汉宣帝一样隐忍，等到霍光去世后再施展自己的抱负呢。

　　算了，不该再想了，多思无益，她也该回去了，就当做了场梦吧。不管是那个敏感爱哭的昌邑王，还是历史上软弱无能的海昏侯，都与她无关。

　　她只需要找自己的答案，既然没找到，就让它随风飘去吧。

　　白清秋本想将随身空间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刘贺的寝宫，就算被当做异物丢弃，也算是完成约定了。

　　可没想到，白清秋翻遍口袋都没找到，原来出来得急，把它落在舱里了。

　　一向谨慎的白清秋竟然也会有丢三落四的时候，她不禁看了看那个沉闷忧愁的刘贺，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了池塘里被细雨溅起的涟漪。

　　看来自己确实是个不称职的神仙姊姊，不仅欺负人，还骗小孩子呢。

　　白清秋望着刘贺，在心里悄悄地告诉她，你是个很好的王侯，我看昌邑和海昏的百姓都夸你的，改天我让几个文学家帮你写平反文，再给刘病已和霍光散播点黑料，帮你出气。

　　临走之时，白清秋来到刘贺面前，轻声说了一句：“我走啦，你要好好的。”

　　等白清秋走出侯府之后，刘贺才似乎察觉了什么，强撑着起身，往书房走去。看见散落在地的竹简，她轻轻拾起，拂去尘埃，再一一摞好，然后跽坐在案前闭目静思。

　　虽然做了无用功，白清秋觉得也算是完成了一项心事，以后也不会再纠结了。输入完时间和地点，她只等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中。

　　可是这时光机偏偏要和她作对。

　　突时，时空隧道里惊雷乍起，航行轨道断裂，时光机匆匆坠落，竟又回到了元凤三年。

　　白清秋还未出舱就已经变成了白狐，这什么奇奇怪怪的时光机，连提示都没有，看我等会不把你砸了，本姑娘跟你姓。

　　更令白清秋吃惊的是，外面那个倒在地上颤抖着说话的锦服王侯不是刘贺是谁。

　　“神仙姊......不、小白你怎么又回来啦，而且还少了一条尾巴。”

　　白清秋回首一望，嘿，九尾变八尾，青丘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