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伊乡人

17、一个交代

　　那天傍晚放学，钱寻寻在教室做完作业，一个人到球场打篮球。学校里开展的体育项目，只有这项运动她一个人就可以玩起来。等天色渐晚，这才背起书包走出校园。
　　她不想早早回家面对妈妈，总是尽可能的逃离那个所谓的家。
　　出了校园拐过马路，走到回家必经的巷子，一群男孩子正在巷口嘻嘻哈哈的打闹，钱寻寻尽量使自己缩小，想在不被人注意时悄然经过。
　　一个男孩子在奔跑的过程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赶紧说了声“对不起”。
　　“傻逼，你抱她亲她都不用说对不起！”另一个男孩子喊道。
　　“那你去抱一个亲一个我看看啊！”有人跟着起哄。
　　钱寻寻听出那个喊话的是她们院子里的小霸王，也是经常带头欺负她的小无赖，她不去理会，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以为我不敢的？”小霸王说着，大刺刺的朝她走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钱寻寻撒腿就跑。
　　“你跑什么跑？给爷抱一下亲一下也不少块肉！”
　　小霸王跟着她追，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了。
　　身后响起一片哄笑声，钱寻寻回头，看到小霸王的狼狈相。
　　“小破鞋，你急着跑回家看你妈妈怎么和男人睡觉吧？”
　　钱寻寻站住了，回头盯着小霸王。
　　“你怎么不跑了？是不是想跟我们说说你妈妈怎么和男人睡觉的？”
　　“哦！哦！”后面的人开始起哄，小霸王又得意了。
　　“你说说看，你妈妈是睡在男人身下还是爬在男人身上？”
　　钱寻寻像一枚愤怒的导弹，冲着小霸王一下发射出去。
　　所有人对她的嘲讽她都可以满眼怒火的默不作声，在面对那些用猥琐语言攻击妈妈的家伙，她却忍不住。
　　那天晚上，钱寻寻拖着断了带子的书包浑身是血的从外面回来，唐婉芬心里又惊又痛，迎上去一看，钱寻寻的头发被人拽下一撮，上面还连着带血的头皮。
　　她不由惊呼：“寻寻，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谁打的？快告诉妈妈！”
　　好一段时间不爱搭理妈妈的钱寻寻难得的回一句：“都是你做的好事，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看着女儿用冷淡漠然包裹起怨忿，倔强的眼神倨傲地盯着唐婉芬，像王者做出的不可饶恕的审判，唐婉芬立即石化，盯着女儿小小单薄的身影，噎的半天出不了声。
　　这样的审判她承受不起，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的无怨无悔进行下去。
　　她冲出门去，找家长找打架的人，又找到学校，但学校和家长的同情中总是间杂着一点点谴责，谴责她做母亲的不检点，给女儿造成今天的伤害。
　　夜晚，看着女儿睡梦中蹙着的眉头和青肿的脸，唐婉芬终于下定决心，就爸爸是谁的问题给女儿一个交代。
　　她不是想给自己解脱，她是想让女儿有信心面对未来的生活。
　　所以，当钱寻寻费力地睁开浮肿的眼睛，看到妈妈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一张男人的照片。
　　“寻寻，你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也有自己的爸爸。当年生下你时，正值你爸爸出国留学，妈妈为了遵守一个诺言，带着你离开了认识你爸爸的地方，从此和你爸爸失去联系。”唐婉芬说着，把手里的照片递到女儿面前。
　　钱寻寻没有伸手去接照片，盯着照片里坐在藤椅里的男子。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温文尔雅的样子，睿智的眼睛正带着笑意亲切地看着她，是她心目中想象了许久的爸爸的样子。
　　她一句话不说，盯着照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寻寻，知道妈妈为什么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吗？”
　　钱寻寻这才把注意力从照片上转移到妈妈脸上：“是寻找爸爸的意思？”
　　“对！这些年妈妈从没放弃过寻找，更是利用外出演出的机会四处打听，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跟人打听一下爸爸的消息。”
　　妈妈的解释没能把爸爸带到钱寻寻面前，但是她相信，钱寻寻也是有爸爸的，她的爸爸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
　　这个信念虽然无法改变周围人看她的眼光和对她的歧视，可这增加了她的自信，扭转了内心里对自己的认知，扭转了她对妈妈的态度，遏制了她在青春期越走越远的叛逆。
　　虽然从前她没有注意到妈妈在寻找爸爸，可是现在，她知道和发现妈妈真的在寻找，让她一颗期待的心充满希望。
　　一个内心充满希望的人是一个强大的人，那希望就是她抵御现实的坚实盾牌。
　　她不再和人打架，还剪了短头发，这样就不会被那些口吐污言秽语的家伙轻易抓住，她就有逃跑的机会，避开和他们的纠缠。妈妈说，爸爸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所以她一定要做一个优秀的人，才配做爸爸的女儿。
　　每次妈妈外出演出回来都会和钱寻寻讨论寻找的线索，同时担心这些年没有进展的寻找，会让钱寻寻产生被欺骗的感觉。
　　看着妈妈脸上的疲惫，和想给她一个结果而给不出的焦虑，她反而安慰起妈妈，同时也渐渐的体会到，妈妈这些年过的同样不容易。
　　她和妈妈就这样相互鼓励，相互抚慰，而她也在妈妈外出的一场场演出时，一点点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学会独立生活。
　　上大学后，钱寻寻就把大学当成了家，平时上课兼职，寒暑假打工，进科以后就是附属医院和寝室两点一线，日子充实的让她几乎忘记了过往。
　　那时，妈妈已经没有了工作，生活重心都放在寻找爸爸上，连钱寻寻的日常生活似乎都少于牵挂。每到节假日，妈妈就从寻找的征程中来到学校和她略作团聚，而她们生活的那个小城，那个嘲讽过她身世的剧团家属院，还有那间小小的单人宿舍的家，就再也不曾回去过。
　　妈妈的寻找一直没有得到爸爸切实的消息，直到那场车祸的突然发生，让她看见希望的同时，却又把她关在希望之门的外面，把见到爸爸的希翼真真切切的放在她面前，却又把天大的困难压在她稚嫩的肩上。
　　作者有话说：剧透了剧透了，改不掉的毛病，希望亲们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