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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 ...

  •   这是发生在某个本丸的故事。
      某个曾经有过无比幸福的时光,然后再度归于虚无和沉寂的本丸的故事。
      为了和其他依然幸福的本丸的区别开来,我称呼它为本丸X。
      名为江雪左文字的付丧神并不是本丸X的第一名刀剑男士,却是本丸X最后一名还保持着意识和人形的刀剑男士。
      虽然周身缠绕着污浊和不详的气息,但他并未因此而完全堕入黑暗之中,这把清正的佛刀,从被唤醒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应有的样子,即使沾染凡世的尘埃也依然高洁如初。
      本丸X的审神者已经死去很久。
      擅自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擅自给予他们人类的感情,擅自与他们产生家族般的羁绊,然后擅自丢下他们独自死去——江雪左文字也曾产生过如此的黑色情绪。
      但这漫长的时光已经将本就不够深刻的黑色情绪渐渐消蚀,被独自留下的江雪左文字也渐渐习惯了孤独。
      他曾经的同伴们因为失去了审神者的灵力而再度恢复刀剑的形态陷入漫长的沉睡,江雪左文字却因为审神者赠与他的,含有强大灵力的御守而能够保持人类的姿态。
      审神者并不是恶劣的人。
      但她抛弃了他们这件事却是事实。
      自杀乃是恶业的极致。
      那么她真的能够从这场惨烈的自我逃避中得到解脱了吗
      江雪左文字并不知道。
      他对于审神者——那个女孩而言,始终抱着怜悯之心。
      即使几经辗转,在人世间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古老的付丧神,也不可能完全读懂人类的想法。
      那么,我们来听听他的故事吧。
      ☆☆☆☆☆☆
      江雪左文字被灵力唤醒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并非是审神者,而是和自己同为付丧神的,神情凝重的压切长谷部。
      未等江雪左文字询问审神者的去向,长谷部就已经向他解释起有关于这个本丸的事情。
      审神者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不,长谷部也没法确定审神者的年龄,他只在房间门口远远地看过她的样子。
      瘦小、惊慌、阴郁,脆弱得像瓷玩偶一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即使从一开始就向主殿表达出最大善意的长谷部也没法和她正常交流,连见面都是问题。
      长谷部仅能从狐之助零碎的叹息里拼凑出审神者幼时的经历。
      审神者来自现世的某个城市,单亲家庭的普通孩子,和弟弟以及父亲相依为命。
      她生活在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个普遍意义上的成功人士,拥有着慈父和商界精英的光鲜外表,内在却是个极度扭曲,精神异常并拥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嗜虐者。
      他将自己的孩子们囚禁在地下室,把他们当成宠物狗一样来饲养,现世的人将审神者从父亲的魔爪中救出来的时候,她瑟瑟发抖地躲在地下室的破烂柜子里面,遍体鳞伤,紧紧抱着弟弟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不肯松手。
      父亲因为虐杀幼童而锒铛入狱,幸存的审神者被送进了福利院,而恰巧在大量招募审神者的时之政府看到了她身上的灵力天赋,给了福利院一笔钱便迫使她离开了好不容易开始走上正轨的生活。
      审神者从幼时开始就在看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和父亲的阴影下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因此她患有极为严重的交流障碍和成年男性恐惧症,没办法正常说话,视力极其低下,畏惧强烈的光线,鼹鼠一样胆怯懦弱。
      在这个本丸中只有外表年纪与她死去的弟弟相近的五虎退能够勉强与她交流,只要长谷部或者其他成年男性外貌的付丧神接近她的房间,她就会躲进柜子里不肯出来。
      长谷部刚来的时候,这个本丸人口稀少的令他吃惊,五虎退、初始刀加州清光、政府赠送的新人审神者奖励鹤丸国永,除了这三把刀以外本丸就只剩下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枯黄落叶,而加州清光和鹤丸国永甚至连审神者的样子都没有见过。
      五虎退是唯一一把审神者亲手锻的刀,就连长谷部还是五虎退艰难教会了审神者画召唤新付丧神的灵力纸人才得以获得人形。
      “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江雪左文字听罢长谷部的叙述,叹息审神者的悲惨遭遇后抬眼淡淡问道。
      长谷部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因为江雪左文字性格沉静,柔和的外表也并非像他们这般咄咄逼人,五虎退虽然受到主殿的信任,但毕竟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没有办法像年长者那样能够将主殿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希望江雪左文字能够成为主殿的近侍,帮助主殿恢复正常女孩的生活。
      这是一片悲伤之地。
      既然对方已经开口请求他助主殿渡过此劫,江雪左文字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
      按照长谷部要求的那样,江雪左文字只需要一言不发,用最轻的力道拉开审神者房间的门,然后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地走进去,找一个离她最远的角落安静地坐下就足够了。
      尽管如此,江雪左文字依然担心会惊扰到生活在黑暗里的小动物一样的审神者。
      他轻轻打开门的时候,那个女孩正在昏暗的小夜灯下面背对他小心翼翼地做着什么,死寂的房间里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好像是纸张被摆弄然后折叠起来的声音。
      审神者瞬间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和长谷部说的一样,她几乎是连滚带爬,惊恐万状地躲进了房间里的那个狭窄的木头柜子里。
      【瘦小、惊慌、阴郁,脆弱得像瓷玩偶一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江雪左文字想起长谷部对审神者的描述,与他现在所见到的丝毫不差。
      他轻轻叹息,然后安静地坐到房间几乎没有光线的角落里,低声诵经。
      能够平静心灵的经文似乎稍稍地起了些作用,江雪左文字的声音低沉柔和,语速平稳缓慢,躲在柜子里的审神者似乎停止了颤抖,柜门轻轻地被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发出吱呀的声音。
      那女孩依然躲在柜子里,她视力很差,只有听力极为敏锐。
      “主人……”
      门外传来五虎退细细的声音,白发的雀斑男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我来找您玩……江、江雪先生在这里啊,对、对不起,那个,我……”
      江雪左文字抬头向五虎退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
      五虎退走进房间,将手伸进打开一条细缝的柜门里,拉住审神者的手将她引领出来,起初审神者明显有些抗拒,但很快便顺从了五虎退的牵引。
      江雪左文字这一次才真正看清楚审神者的容貌,没有光泽的黑发,肤色病态的苍白,如果没有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深陷的眼窝和凸出的颧骨的话是个相当清秀的姑娘,个子和其他豆蔻年华的女孩们比起来明显矮了一大截,倒是和五虎退像一对年纪相仿的姐弟。
      她显然对江雪左文字的存在充满了畏惧,但却下意识地将比她更加矮小柔弱的五虎退护在身后,就像从残暴的父亲手下保护她的弟弟一样。
      江雪左文字亦是兄长,尽管尚未在这本丸与弟弟们相见,他也能够理解面前这个即使双腿不断发抖也要咬紧牙关,从假想敌的自己手里保护“弟弟”的女孩的执念,五虎退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弟弟的投影,而未能保护好弟弟的自责与愧疚,以及对于父亲刻入骨髓中的恐惧正是她的劫难。
      若想渡她此劫,究竟有多么困难呢。
      “主人,那位是江雪先生……您不用害怕,江雪先生不会伤害我们的。”五虎退轻轻拉了拉审神者的衣角,“我来继续教您叠纸鹤吧……”
      “……”
      听了五虎退的话,审神者似乎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才与江雪左文字勉强地视线相交,只是一瞬便像触电般慌忙低下头,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长时间没有与人交流而几乎失去发声能力的声带只能挤出嘶哑不成调的声音。
      “主人”
      “头、头……发……”审神者和五虎退慌慌张张地比划着乱七八糟的手势,愣神了很久才明白审神者的意思的五虎退突然笑了起来,“江雪先生,主人说您的头发很漂亮呢。”
      江雪左文字只是微笑,如果现在开口的话,反而会惊扰到好不容易在五虎退面前对他放下一点戒备的审神者。
      “江雪先生……那个,主人并不是讨厌大家……她只是太胆小了。”
      五虎退离开的时候,鼓起勇气走到江雪左文字面前轻声说。
      “所以江雪先生千万不要讨厌主人……拜托了!”
      白发男孩向江雪左文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慌忙地走出审神者的房间。
      ☆☆☆☆☆☆
      在五虎退的努力下,本丸的人口开始渐渐增加,虽然也有与五虎退外表年纪相仿的其他短刀被锻造出来,审神者信任的“弟弟”依然只有五虎退一个。
      长谷部依然因为没法与主殿交流而每日和新来的烛台切光忠唏嘘不已,不过比起他刚刚来到这个本丸时情况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审神者终于愿意从柜子里探出头,畏畏缩缩地看他一眼然后马上钻回去。
      尽管本丸中大半的刀剑男士还未曾与审神者见过面,但这逐渐走上正轨的生活,除了五虎退,江雪左文字一样功不可没。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只是每天都陪着她而已。
      除了日常出阵,江雪左文字几乎都待在审神者门窗紧闭的阴暗房间里,对于习惯安静的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他有时会低声诵经,有时会沉默地翻阅书籍。
      那道代表审神者对他的戒备放松程度的缝隙在一点点变大,江雪左文字能够觉察到尽管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审神者其实是在听他讲话。
      当江雪左文字意识到审神者在倾听他的声音的时候,他低声念诵的就不再只是晦涩的经文,他开始给她念小孩子看的童话故事。
      童话书是江雪左文字远征的时候带回来的,他也会拜托本丸里的其他人寻找这样的书籍,一本一本念给审神者听。
      从小过着非人生活的审神者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
      王子与公主,魔王与勇者,恶人与善人。
      那些纯粹而美好的故事吸引了对世界几乎没有任何正确认知的审神者,打开的柜门里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好奇的脑袋。
      起初审神者只是蜷缩在打开的柜子里听江雪左文字讲故事,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由童话故事积累起的信任和好奇心终于使她从自己那个封闭的黑暗小世界里向外界迈出了第一步。
      她在试着克服对男性的恐惧来靠近江雪左文字。
      拥有女性般秀美容貌的江雪左文字,在本丸成年男性外貌的付丧神中大概算得上是带给审神者的恐惧和压迫感最低的一位。
      “江、江……雪……”
      审神者终于能够鼓起勇气来到江雪左文字面前,她个子很矮,即使江雪左文字坐着而她站着,他也几乎能与她平视。
      她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江雪左文字。”这竟是从他被唤醒以来和审神者说的第一句话,“主上,在下的名字是江雪左文字。”
      她慢慢地打开紧握的手掌,将被包在手心里的一只浅蓝色纸鹤颤抖着放在江雪左文字的身旁,审神者似乎担心江雪左文字看不到那只小小的纸鹤,又向前面推了推。
      “这是……”
      “送、送……江……雪……”
      细若蚊呐的声音,审神者努力地想要用自己残缺的语言机能向江雪左文字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五虎退一直在教审神者叠纸鹤,据说是审神者自己请求五虎退教她的,审神者说,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也经常做纸鹤。
      江雪左文字拾起那只纸鹤,翅膀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还有……大家……给……”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身跑回柜子,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个木盒,然后又回到江雪左文字身边,打开木盒给他看。
      那个木盒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纸鹤,每一只纸鹤的翅膀上都写着本丸里某一位付丧神的名字,江雪左文字低下头仔细数了数,竟然无一余漏,甚至还有送给狐之助的。
      审神者并不是讨厌大家,她只是太胆小了。
      她并没有忘记任何一个人,即使从未见过面,即使只是从五虎退的口中听过这样的名字,她也全部都默默记在心里,躲在没有光线的小小房间里,一个人独自叠着纸鹤。
      江雪左文字向她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
      审神者伸出小小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江雪左文字的手背,很快又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江雪左文字注意到审神者的小动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便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也不能算是“握住”的动作,只是用自己的手去覆住她不断颤抖的手而已。
      被极度讨厌小孩的父亲养大,因此也得不到任何的关爱,只有疼痛、恐惧、饥饿和绝望,构成了审神者童年的全部。
      从未被如此温柔对待过的女孩蓦地流下眼泪。
      ☆☆☆☆☆☆
      江雪左文字把盒子里的纸鹤按照名字发给本丸里的所有付丧神。
      本来以为审神者已经将自己忘记,却突然收到来自审神者的礼物的付丧神们自然激动不已,甚至有些性格外向的付丧神提出想要与审神者见面的请求。
      现在还不是时候,江雪左文字如是回答,然后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江雪左文字教审神者如何正常说话和读书写字,她并不是哑巴,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与人交流而导致声带还没完全习惯发声。
      江雪左文字很有耐心,只要是战斗和杀戮以外的事情他都很乐意做,审神者会写的字不多,但意外能够写出本丸里所有人的名字。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如果生在寻常人家,应该会有相当幸福而且顺利的人生吧。
      长谷部有时候会趴在门框旁边偷偷观察他的主殿的情况,然后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轻轻推进去一盘他和烛台切光忠做的点心。
      有一次他这样做的时候无意间迎上审神者的视线,她先是下意识地向江雪左文字身后躲了躲,然后像是鼓起全身勇气一样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
      看起来已经被治愈了呢,长谷部先生。
      江雪左文字心里想。
      一直以来的暗中努力都没有白费,审神者是注意得到有个叫做压切长谷部的付丧神一直挂念着她的。
      某个春日审神者在练习写字的时候,听到一直紧闭的窗子外面传来敲打的声音。
      有人在敲窗户。
      “江雪先生……”
      审神者头发都竖起来了,似乎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您不必害怕,大概是哪位付丧神的恶作剧,把窗户打开就好。”江雪左文字笑笑,“在下来吧。”
      “这种小事我自己可以做到的,江雪先生。”
      女孩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审神者的房间后面是本丸的庭院,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很美的风景,但她始终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因此这扇窗户从本丸成立之初就没有被打开过。
      阳光的温度扑面而来,带着青草的芳香。
      “哇!”
      一个白色的影子猛然出现在窗前。
      “!!!”
      “哈哈哈……吓到了吗哎呀呀,抱歉,抱歉。”
      鹤丸国永摘掉兜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作为本丸的初始刀之一,这一次才是与审神者的初次见面,鹤丸国永多少有点兴奋。
      “鹤丸先生,您的惊吓虽然吓不到其他人,但对于主殿来说实在太勉强了。”
      江雪左文字抱着手臂走到窗边,语气明显带着些斥责,打算把窗户再次关上。
      “等一下啦,我有东西给主殿哦!”
      鹤丸国永连忙把已经关上一半的窗户推回去,向江雪左文字讨好地笑了笑。
      “嘛,把手伸出来。”
      审神者虽然明显非常惊慌,但是却又听话地向鹤丸国永伸出了手。
      江雪左文字皱着眉盯着鹤丸国永,心里盘算着这喜欢恶作剧的家伙又会玩什么新花样。
      “嘿,就是这个了,请收下吧。”
      “……”
      审神者的手心里站着一只……
      一只长着两条腿作出猥琐奔腾姿态的纸鹤。
      江雪左文字的嘴角抽搐起来。
      “哈哈,怎么样!这可是我花了三天三夜才构想出来的最棒的惊喜呀,只有能够在大地上恣意奔腾的鹤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鹤呢,主殿。”
      “好、好厉害!鹤丸先生……”
      “哈,还有更厉害的呢……就算是江雪都会被吓到的,超级的——surprise!!!”
      鹤丸国永表情夸张地张开双臂兴奋地大喊,然后突然用力拉过审神者的手臂,毫无防备的女孩从窗户跌落进鹤丸国永的怀里。
      “主殿我就暂时借走啦,江雪!”
      白发白衣的付丧神咧嘴向江雪左文字挥了挥手,抱着审神者一溜烟跑掉了。
      江雪左文字确实被吓到了,虽然他被吓到的原因的是没轻没重的老小孩可能会伤到审神者这件事,看到审神者除了惊奇并没有表现出害怕或是疼痛的神色,按在本体上的手握紧又放下。
      审神者还是个小孩子,和其他性格开朗的付丧神多接触并不是坏事。
      她应该去随心所欲地做小孩子该做的事。
      本丸的付丧神们聚在庭院的樱花树下开春日茶会,因为前线战事不多,因此做完内番,远征归来后闲的发慌,这样的小小聚会隔两三天就会举行一次。
      审神者第一次参加付丧神们的聚会。
      原本吵吵闹闹的付丧神们,在看到骑在鹤丸国永肩上的审神者之后立刻鸦雀无声,只有五虎退很高兴地向审神者招了招手。
      审神者有男性恐惧症的事情本丸内人尽皆知,虽然收到了来自审神者的礼物,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生怕惊扰了脆弱的小女孩。
      “哎呀,是新人君啊,个子真小,是短刀吗?不管那么多啦,总之来喝一杯吧!”
      只有喝醉了的次郎太刀没看清审神者的样子以为是新来的短刀,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站起,很豪爽地把审神者从鹤丸国永的肩上提起来,然后丢到自己的肩膀上。
      “次郎……”
      “次郎先生……那个……”
      “次郎太刀!那是!”
      “……”
      “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着我?”
      次郎疑惑地看着周围的付丧神们脸色糟糕欲言又止的样子。
      “主殿……那个是主殿……你快放她下来……”
      长谷部捂脸。
      “……啊?”
      “不不不不用了!次次次郎先生肩上的视野超宽阔的!我我我我很高兴!见到大家!很高兴!一点都不害怕!”
      其实已经很害怕了的审神者强颜欢笑着做出没事的样子,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高兴本身却是发自内心的感情。
      “原来是主殿啊!那更要喝一杯了!”
      “哈哈哈,次郎君还是那样豪爽呢,不过主殿还是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啊。”
      三日月宗近捧着茶微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张开手臂。
      “不害怕的话就来爷爷这里坐坐吧。”
      “哎呀,真伤脑筋啊,那就只能等主殿长成好女人的时候再来一起喝酒啦~”
      次郎太刀把审神者放到地面上,弯下腰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审神者刚跑到三日月宗近身旁坐下,粟田口的短刀们就立刻叽叽喳喳地聚拢到审神者身边,审神者形容尚幼,看起来倒是和这群短刀年纪相仿,对成年男子抱着本能畏惧的审神者也乐意和像极了自己弟弟的短刀们待在一起。
      “江雪先生!”
      被短刀围在中间的审神者虽然视力不大好,但是对她最熟悉的江雪左文字的气息感知却无比敏锐。
      江雪左文字靠在樱花树下,对向他兴高采烈地招手的审神者微微点头示意,手里拎着本体随时准备着教会对审神者做出出格行为的付丧神什么是真正的和睦之道。
      ☆☆☆☆☆☆
      从那之后的五年间,本丸的生活逐渐走上了正轨。
      审神者脸上有了笑容,虽然还是会下意识地小心翼翼,但现在与人交流完全不成问题,长谷部终于重新恢复了近侍的身份,每天跟在审神者身边像个保护欲过剩的女儿控老妈。
      审神者也会经常去拜访左文字兄弟,小夜左文字很喜欢把他当成弟弟的审神者,宗三左文字也会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多了个妹妹。
      她的胆子也大了很多。
      江雪左文字的弟弟们都不在的时候,她面对江雪左文字就不再是像面对自家长兄那样战战兢兢正襟危坐的样子,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撒娇。
      她会在他诵经的时候靠在他背上晃来晃去,或者趴在他的腿上打滚,甚至摆弄他散落在地面上的长发,编成一缕一缕的小辫子然后再散开。
      江雪左文字心里当她是顽皮的妹妹,全由她的性子来,不曾恼火。
      前线战事吃紧。
      就连远离时空溯行军出没之地的这个本丸,都隐约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
      据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远征归来时带回的消息,已经有几个弱小的本丸被日益强大的时空溯行军消灭,审神者的数量在不断减少,除了本就稀少的基数,被杀死或者丢下本丸独自逃跑的审神者也不在少数。
      就连一向因为讨厌战争而大多数时间被审神者安排去远征或者留在本丸内番的江雪左文字,都不得不披挂起出阵的戎装,按照时之政府的命令到前线去支援弱小的本丸。
      “如果打不过,江雪先生会逃走吗?”
      出阵之前,审神者突然这样问他。
      “在下绝不会这样做。”江雪左文字垂下眉眼,“在下虽然厌恶战争,但当在下拔出刀剑的那一刻,背负的就不只是自己的性命。”
      “果然江雪先生……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呢。”
      审神者笑了笑。
      “请收下这个吧。”
      摊开手掌,躺在手心里的是金黄色的御守。
      江雪左文字并未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御守收进怀中。
      “江雪先生不逃走的话我也不会逃走,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江雪先生回来。”
      这个时候江雪左文字才隐约注意到,面前的那个曾经脆弱胆怯,恐惧着来自于外界的一切的女孩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女。
      即使深深厌恶着战争,祈求和平与安宁降临于这地狱人间。
      如果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小小家族里的所有人的话,为了这样的理由而挥舞刀剑的江雪左文字将会比任何人都更加强大,不可战胜。
      本丸里只剩下不擅长日战的短刀和作为近侍守护审神者的长谷部,剩下的刀剑无一例外全部出阵,分散成小队到遥远的前线支援其他陷入苦战的本丸。
      那是有如地狱般的光景,是他们这些位于战线大后方的本丸无法想象的光景——
      比起残留的时空溯行军,付丧神们的刀下亡魂更多的反而是付丧神自己——因为时空溯行军而感染的“暗”如同病毒般在付丧神的身上蔓延,最终堕入深渊,成为徘徊在战线边缘的无理性的怪物。
      当支援结束,身心皆感到无比疲惫的江雪左文字带领队伍回到本丸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
      然而审神者并没有出来迎接他。
      不只是审神者,就连长谷部、爱热闹的短刀们也没有出现。
      这个本丸——何时变得这么安静了?
      江雪左文字觉察到一丝异样。
      他将重伤的同伴送进手入室之后,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在本丸寻找其他人的踪迹。
      他终于在庭院里看见了长谷部的身影。
      忠心耿耿的近侍此时咬牙切齿,愤懑难平地在庭院内来回踱步,锋利的本体斜插进樱花树黑色的树干,划开一条触目惊心的长长伤痕。
      “您在做什么?”
      “那个混蛋来找主殿的麻烦……可恶!主殿要我不要伤他……明明差一点就能把他砍成两半了!”
      “那个混蛋……是谁”
      “主殿的——”
      木制的房门被拉开发出吱呀的刺耳声音,一个身材高挑,带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揽着审神者细瘦的肩膀走出来。
      审神者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个男人的眉眼皆和审神者极为相像。
      江雪左文字心中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就是这个本丸的江雪左文字?”男人笑着对江雪左文字开口,避开他充满敌意的目光,“幸亏这段时间有你替我照顾我女儿,才能让我见到她如此亭亭玉立的模样——比起小时候小狗般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多了,不是吗?”
      这个男人是……审神者的父亲那个……迫害自己的一双儿女的衣冠禽兽
      江雪左文字握紧了手里的刀剑。
      按照人世的律法他不应该享受终生的牢狱生活吗?为何会出现于此
      “想拔刀砍向我是吗不过那可不行,我现在也是审神者,你们付丧神也知道伤害审神者会遭到怎样的惩罚吧”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会经常来看我可爱的女儿的,大家可要和平相处呀……别忘了你们现在赖以生存的灵力,可是遗传我的哦。”
      那男人大笑着离开,审神者像被丢弃的布娃娃一样瞬间瘫坐在地面上,没有神采的目光里充满恐惧和阴郁,仿佛又回到了自我封闭,恐惧着来自外界的一切的小时候。
      笼罩她一生的梦魇、将她的人生完全毁掉的魔鬼,杀死弟弟的凶手,本应在监狱中度过余生的她的父亲,却因为在狱中得到金钱保释和伪造的精神疾病患者证明而出狱,在时之政府的提拔下以审神者的身份又站在她面前。
      人类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究竟是多少呢——
      江雪左文字并不知道审神者的父亲到底和审神者说了什么,自从与父亲见面过后,审神者就将自己完全封闭在房间里,无论谁去请求与审神者见面都得不到她的回应。
      就在长谷部打算强行破门而入的那一天,审神者居然自己把门打开了。
      她似乎刻意精心装扮过,大红色的和服配上她单薄苍白的身躯有些过于晃眼,长长的黑发被花簪高高卷起,嘴唇上点着淡淡的胭脂。
      她微笑着说她想见江雪。
      来到左文字一家的房间,两个人相顾无言,审神者只是微笑,江雪左文字低垂眉眼,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与装扮得像新娘一样的审神者相交。
      “江雪先生。”
      “……在。”
      她笑着和他谈起她小时候的事情。
      鼹鼠般害怕光线和他人的女孩独自躲在黑暗的洞穴里,那个时候有个总是一脸不高兴,沉默寡言的男人强行闯进了她的生活。
      这个男人是她的阳光,她的清风,是她生命中一切美好事物的总和。
      “我喜欢您,江雪先生。”她顿了顿,然后说,“或许不是女儿喜欢父亲,妹妹喜欢兄长那样的喜欢呢。”
      这是审神者留给江雪左文字最后的话语。
      第二天,审神者的尸体被发现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被小刀割开的手腕上鲜血已经凝固成死亡的暗红。
      人类在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总是有将自己打扮成心中最美的样子,和最挂念的人告别的习惯。
      或许这个一生都生活在绝望之中的女孩,临终的愿望是想成为谁的新娘也说不定吧。
      审神者最终还是没有遵守诺言。
      江雪左文字回来了,而她却逃走了。
      ☆☆☆☆☆☆
      时间在这个本丸中仿佛凝固一般的停滞。
      因为审神者的偏爱而被留下的,名为江雪左文字的付丧神依然沉默地做着打扫庭院的日课,虽然因为失去了灵力的来源,庭院里的花草早已枯萎腐烂,樱花树也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和满目疮痍的树干,干涸的池塘被淤泥和沙土填满。
      然后去大堂为审神者祈祷。
      审神者的骨灰被供奉在本丸的大堂内。
      骨灰盒旁边放置着压切长谷部的本体,就像长谷部所希望的那样,即使是死后的世界他也依然愿意继续做主殿的近侍。
      那个男人曾经来过本丸X很多次,一边说着令人作呕的风凉话一边要求带走审神者的骨灰盒,直到被难得震怒的江雪左文字用刀架在脖子上才悻悻离开。
      那个男人其实是笑着走的。
      似乎在嘲笑江雪左文字的顽固和愚蠢。
      为了守护一个已经被完全废弃的的本丸而无谓地消耗着灵力,被污浊渐渐侵蚀。
      或许某天这把高傲清廉的佛刀终究会堕入最深的黑暗,连“江雪左文字”都做不成了吧。
      亦或许此时此刻站在此处的已经不再是名为“江雪左文字”的付丧神,而是名为“江雪左文字”的执念。
      冷血的、残忍的、暴虐的人类。
      可笑的、滑稽的、自私的人类。
      天真的、善良的、懦弱的人类。
      不知所谓的人类。
      难以理解的人类。
      这个世界是地狱啊。
      本性恶质的父亲非但没有因为虐杀儿子,逼死女儿而受到任何惩罚,反而比任何无罪的人都要活得更加逍遥自在。
      而本性善良的女儿……审神者——那女孩,实际上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还是无法真正全身心地信任本丸中的任何一名付丧神吧。
      擅自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擅自给予他们人类的感情,擅自与他们产生家族般的羁绊,然后擅自丢下他们独自死去。
      比起向他们寻求保护和安全感,死亡才是更加有效的逃避手段吗
      那么她对自己展露的那些幸福的笑容,亲手赠与自己的御守,最后说出的那些话语又是何物
      ——孽缘抑或束缚
      我如此记录着关于本丸X的故事,直到面前的付丧神停止回忆。
      “在下的故事已经讲完了。”雪色长发的付丧神淡淡说道,“碎刀抑或刀解,悉听尊便,在下不会反抗。”
      “您有没有想过,那位审神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本丸才选择自我了结呢。”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假设思索,结局依旧尘埃落定。”
      “嘛……我也只不过是个听众,至于谁对谁错,就交由命运来定夺吧。”
      我合上手里的笔记本。
      “另外,您并不属于被肃清的范围之内,因此我不会对您进行碎刀抑或刀解,这个本丸很快便会有新的审神者来接手,您沉睡的同伴们将被再次唤醒,这么多年来守护着他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
      本丸X的江雪左文字凝视着我,我从他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般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是悲伤吗?抑或是解脱?
      结局业已经尘埃落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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