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Trsan

15、番外 一世长安（1）

　　侍郎傅瑭大人眼前的小家伙只有傅大人一腿高，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小家伙叫韩季，是韩将军的遗孤。韩将军赤胆忠心，不想一朝殉国，早年妻子又难产去世，这根独苗苗在世上便毫无依靠了。圣上体恤忠魂，想将小韩季收入皇城司，既解决了无人照料的问题还给他日后某了个稳当的高官厚禄，两全其美。皇城司副使蒋琛曾受韩将军恩惠，深知皇城司中生存不易，并没有皇帝以为的那样风光太平，进去的孩子无不是在明枪暗刀里长大，不忍心养尊处优的韩小少爷遭这个罪，便推荐了侯在门外准备报告公务的傅侍郎接手这个孩子。傅瑭是皇城司唯一一个潜在朝堂的人，表面与其他文官没有区别，实际上要多领一份皇城司的工资卡。不但暗地里是皇城司内部人员，傅瑭还为人温润细腻，小孩子交到他手上定无差池。皇帝听言，眼珠子一转便答应了，然后就有了现在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场面。
　　傅瑭手里捧着大卷文书，一袭绯色袍带。韩季还穿着白孝，鼻涕眼泪掉得老长，在渐渐转凉的朔风里摇晃。傅瑭看着这莫名得来的“干儿子”的鼻涕，没有办法，伸手去够怀里的手巾，奈何手里东西实在太多，傅瑭再修长的手也掏不到，但怀里的东西都不容脏乱，只好让小韩季先抱着，还反复叮嘱千万不要让鼻涕眼泪掉上去了。小韩季短胳膊短腿，还未完全接过去便已左支右绌，傅瑭默默叹了口气，只好又把东西抱回来，拿了那最碍事的一卷给他。几乎没接触过小孩的少年英才傅大人深切感到自己的智商从看见这小东西后开始慢慢变为负数，可见小孩实在难带。
　　韩季满脸的鼻涕眼泪被傅大人轻轻地仔细擦净，这时罪魁祸首蒋琛走出书房，看见此刻白白净净的小韩季不由上前捏了捏了他的脸，夸赞道：“韩将军英勇无双，看着孩子似剑双眉便可知虎父无犬子。傅大人，季儿今后就托你照顾了。”傅瑭打心底并不喜欢这个油嘴滑舌的皇城使，但面上笑容依旧和煦，回道：“将军爱子，自不敢怠慢。但还请蒋大人帮在下把这些东西交到户部，我也好带韩公子回去。”
　　蒋琛被递了满怀书卷，倒也不恼，自顾乐呵着跑去户部了。剩下书房外傅瑭低头看着小韩季，
　　满脸愁容。

　　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人对于突如其来的多少都会有些排斥，更何况是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傅瑭的住的宅子不大，对于他一个人来说刚刚好，家里只有一个专职打扫浣衣的下人，如今新添了一个小孩，不得要多找一个仆役。傅瑭算账也细，把这个小家伙折腾出的新开消算到了皇城司头上，决定改日找蒋琛发点儿补助。
　　傅瑭做官没有半点儿排场，整整半个城的回家路天天用脚走，第一次带小孩子，也没想到他能不能像自己这个‘飞燕’一样走完，等到了家门口傅瑭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虐待儿童。本以为牵在手里的小孩子已经涨红了脸满身疲惫，却不想小韩季只是呼吸略重，并没有想象中的体力不支。若不是孩子一路上不哭不闹安静乖巧，傅瑭也不会遗漏这么大的问题，如此想来便对小韩季的印象好上了几分。
　　傅瑭家中本有一间客房，留给偶尔来院子里喝酒的皇城司中的同僚，往后就要被小韩季完完全全霸占了，小韩季依言进屋适应新住处，直到晚饭时分也没有主动出来。傅瑭去叫他吃完饭，路上还想着小韩季父亲离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但今天在他脸上未见哀毁神色反而处处笑脸迎人，稚童还真是不明白往后缺少依靠的艰苦处境...正想着，推开客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慌乱用衣袖遮掩泪痕的小韩季，小韩季眼圈透红，衣襟也被泪痕占满，他本以为不会有人再来理会他。
　　傅瑭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更难受的是不自觉揪起的心。屋里的人被突然开门的傅大人吓得不敢作声更不敢动作，只是僵直地坐着。傅瑭也没多想，两步走上前在小韩季身边坐下，将他小小的身子拥入怀中，小韩季没有傅瑭所想象的圆实，抱上去的那刻只觉得白衣空空的，里面的身体瘦弱得不像话。也对，韩将军常年征战塞北，家中又无亲友照料看护小韩季，想必韩小少爷私底下也是在下人的苛待中长大。
　　小韩季伏在傅瑭的怀里，眼里的泪水像决堤的河水，沾湿了绯红袍子。小韩季只是呜咽，并没有像寻常孩子一般放声大哭，被靠着的傅瑭也很配合，轻抚着他的后背，任小孩在怀里发泄哀痛。许久，小韩季抬起了哭红的小脸，用双之手扯起袖子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又想去把被他哭湿的傅瑭的衣服擦干，尽力将傅瑭的绯袍理整齐。
　　傅瑭握上他的手，示意不用，又将小孩扶起，拍拍他的小肩膀说道：“我们现在去外边吃晚饭，我给你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好不好？”说到这里，傅瑭才想起了一件糟糕的事，他忘记给小韩季准备换洗衣物了。傅瑭让小韩季在屋里等会，自己跑回房间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了以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一件孩童衣服，又快步跑回去，看见小韩季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来，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孩子陪伴自己也不是不好。不知觉间，傅瑭真正从心里接受了这个孩子进入自己的生活。
　　傅瑭亲自给孩子换上衣服，顺便检查孩子以前有没有给下人虐待，好在韩家仆役并不嚣张，还不敢动手伤了小少爷，这让有意要为这个瘦弱孩子以前收到的不公对待打抱不平的飞燕大侠暗自放下了为小韩季报复韩家仆役的想法。飞燕给小韩季换好衣服，也利落地褪下朝服，穿上了便装。初秋未冷，单薄的中衣透出了内里骇人的刀剑伤，傅瑭没注意，但这都被在身后的小韩季看了个明白。韩季没有被这些伤痕吓到，他父亲身上也有很多类似的伤痕，反而在韩季小小的心里埋下了一个想要保护傅大人的愿望。傅大人好像待我真的很好，小韩季如是想到。

　　两张俊俏面孔牵着手一同出门，碰巧衣服的颜色形制也一样，一大一小，煞是可爱，引得街上女子频频侧目。
　　“生得好俊的小哥，可惜还带着娃娃，看来已有家室了...”
　　“什么小哥，你没瞧出来吗，这是傅侍郎啊。”
　　“什么？他就是傅侍郎，天呐，传言果真不假，此颜惊为天人，我要晕厥了。”
　　“既然他是傅侍郎，那那个孩子又是谁，京城谁不知道，傅大人至今未婚。”
　　“不知道欸，但那个孩子也长得好好看，说不定将来比傅侍郎还俊。”
　　“怎么会比我们傅侍郎还好看，你定是想独吞傅侍郎，以此转移我们的注意！”
　　... ...
　　飞燕耳聪目明，这样的街巷言语，大多都入了他的耳，虽然听得多，但还是止不住耳红害羞。韩季善察，也察觉到了不远处的私房话，暗自为自己鞠了一把汗，担心以后会有许多小姑娘与自己抢傅大人。想到以后傅大人娶妻生子还会冷落他，不由心头一紧，把旁边的人牵得更紧了。
　　傅瑭耳红归耳红，并不影响心理活动。他本事想带着小韩季和自己寻常一样，到路边吃碗馄饨就回去，但现在小韩季在他心中的地位陡然拔高，他决定破费去酒楼为小韩季好好接风洗尘，开始以后一大一小的新生活。

　　傅瑭每天上朝，小韩季便每天上学。新生活过了一天又一天，傅瑭感觉比以前活得有生气了许多，连每次加班都愉悦不少。但小韩季那边却不尽如人意，先生有日受不了了，专程请来傅瑭，劝他把小韩季带回去，说这孩子木讷，学得太慢，每天都落下同窗许多内容。傅瑭也不好申辩什么，只好连连赔不是，求着先生让小韩季留在书院，然后拉着自家小韩季逃也是的离开书院。老先生教诲如水，滔滔不绝越来越猛。傅瑭心道：莫说小韩季，就是我来念两天书，我也得木讷。
　　逃回家的二人相视而笑，大感荒唐，竟有家长和孩子逃离学校逃得如此齐心。
　　“季儿，你是不喜欢书院吗？”傅瑭笑过，弯腰捧着小韩季的肉脸问道。
　　“先生讲的，我听不太懂，便也背不下来...”小韩季自知让傅瑭有些失望，委屈地低下了小脑袋。
　　小脑袋垂下去，傅瑭也捏不到肉嘟嘟的小脸了，换而摸头道：“那我给你补补课好不好？课以后还是要去上的，”
　　小韩季一听补课，顿时来了精神，眼里满是渴望知识的光芒。
　　傅瑭话锋一转：“城西南有个老先生，现在不在书院授课，我与他儿子相识，可以托人让你放课后去他那儿...”
　　话未毕，小韩季眼里的星辰便黯淡了，又回到了先前恹恹的样子。
　　傅瑭发现不对劲，连忙改口：“太麻烦了，我给你补。我当年读书也是...”
　　还没等傅瑭自夸完，小韩季的眼眸又被点亮了。
　　傅瑭脸上笑着，心里不禁大汗，被这小家伙拿捏如此，以后还不任他翻天，好在是个省心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试试手感再接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