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人生》沈如筠

2、鸭头馆

　　卯时刚过，天已微微放晴。沈碧水到后院打了盆水胡乱的抹抹，理好衣衫，便出门了。
　　床上没铺席子被褥硌的他背疼，也没有衣服好垫着，沈碧水姿势僵硬的趴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腰都是麻的，他寻思着等发了工资买床被褥，想着想着便到了地方。
　　卯时的鸭头馆人还不多，大厅里坐的寥寥无几，都是一身黑袍，大概都是地府的官吏。柜台前一个女子百般无聊的趴着，看见沈碧水进来了，便猛地扑上前来，“客官快请进！”
　　女子一身红衣，眉目英挺不似普通女子，沈碧水粗略的比了一下，竟然比他还要高一点儿。沈碧水摆脱了女子的手，道“在下沈碧水……呃，是来报道的……”
　　这话怎么听都没有说服力，沈碧水还穿着生前那套雪白滚边的蓝袍，一看就是个有钱的鬼，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气馁的拉他进了后院，从一个破旧的仓库里扒拉出来一套黑不溜秋还带着灰的衣服，扔给沈碧水，“喏，穿上吧，员工服。”
　　沈碧水：“……”
　　“在这儿穿？”
　　女子一脸不在乎，点了点头，“你还想在哪儿？”
　　沈碧水简直被女子的厚脸皮折服了，这比他见过的青楼头牌还奔放啊，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在下生前已经娶妻生子过，这怕是不妥……”
　　女子一脸鄙夷，“你都死了还怕什么！再说你有什么好看的！我也不是女人！”
　　“……”
　　那你穿个裙子做甚！
　　女子看出了他的心思，脸上的鄙夷意味更重了，“个人爱好不行啊！”
　　“……”
　　“敢问姑娘，不是，敢问公子贵姓？”
　　“我姓尹，名秋白，鸭头馆的老板。”尹秋白挥了挥手，把他推进里间换了衣服，又带他逛了逛鸭头馆内部，才吩咐他去前厅干活。

　　沈碧水的工作比他想象的要轻松，大抵就跟小二差不多，送菜倒酒。鸭头馆白日客流稀少，一是因为价贵，普通小鬼不乐意来这儿吃，二是因为人少。晚上人就开始多了，下班的鬼吏，有几个钱的小鬼，倒也乐得清闲。
　　工资日结，包吃不包住，加上沈碧水一共才有三个跑堂的。一个浓眉大眼，叫宋朝；另一个话不多，但五官俊朗厚实，叫江韫。都是因为犯了什么过错被留在这儿服役，有一位仁兄已经呆了两百年左右了，时间长到自己也迷糊了。
　　老板其人更是奇葩，整日女装出现，但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遇到敢赖账的鬼，尹秋白一现身，顿时乖乖听话。
　　真是鬼也分三流九等啊。

　　地府的时间比人间稍快，地府一日人间半月，白昼比黑夜的时间要短。这地府也是有日落的，太阳从西边渐渐落下，天空泛起橘色光辉，与浮白交错，黑渐渐浮上，天便也沉寂了。
　　沈碧水点了灯笼挂在门口，又扫了扫地，理了理桌椅，正准备坐下来歇息，进来了个玄衣男子。
　　这才真真是身高八尺啊！
　　此人面貌俊朗，无端的生了一股肃穆气息，鼻梁英挺，唇线锋利，背后竟然还背了把同色调的剑，最引人注目的是怀中的母鸡。
　　一只花白的母鸡。
　　这不是个比喻，实打实的描写，一个身高八尺的英俊男子，怀中竟然有一只母鸡。
　　沈碧水的脑袋如同向日葵般随着男子的步伐移动，直至他走到趴在柜台上睡觉的尹秋白前，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沈碧水猝不及防的动作。
　　他把母鸡扔到了尹秋白的头上。
　　那是货真价实的扔。
　　沈碧水觉得自己的嘴张的一定比那茶杯口还大，这可是老板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老板啊！
　　他胆儿肥了是不是！
　　母鸡在尹秋白的发丝之间挣扎着，玄衣男子则冷冷的注视着一切。
　　尹秋白迷迷糊糊的感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上蹦跶，还挺沉的啊，似乎还有温度，他猛然从梦中惊醒，看见自己面前的玄衣男子，随即一摸头顶，发出了类似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岑善！你这个混蛋！”
　　玄衣男子默默开口道，“你的鸡，我给你带来了。”
　　你的鸡。
　　不，是你的鸡。
　　大堂一片寂静，唯有那只花白的母鸡咯咯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