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别经年》二月红霜

9、老乡见老乡

　　在东泽国有个习俗，大家在初四那天必须喝一碗杂烩汤，去掉前一年的晦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衙门大牢的牢头叫人来七味斋，点了几道菜，一壶迎客盏，还特别嘱咐要一大碗七宝杂烩汤。
　　后厨把菜上好之后，本来是安排邵二狗去送的，李岩自告奋勇，说自己想去。
　　邵二狗是个老好人，李岩想去就去吧，并不问什么。王喜见李岩要出去，便凑了过来，眨眨眼睛，小声地问：“岩哥，你是不是想去看那个姑娘？”
　　“什…什么姑娘。”李岩吓了一跳，脸蹭的红了。
　　“还不就是上次那个，白花花的腿的那个。嘿，岩哥，上次我说带你去倚红楼看姑娘，你不去，我还以为你清心寡欲，不想那事。没想到啊。嘿嘿嘿嘿”
　　“什么啊。”李岩打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说了句“我赶时间，走了啊”便跑开了。

　　那小子真是吓死他了，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呢。
　　李岩提着食盒，沿着街道往城西的大牢走去，最初被安置在巡抚大牢的外乡人年前就被转移到城西大牢了，怕沾晦气。

　　担心饭菜凉了，会影响口感，李岩提着食盒，小跑着到了大牢门前。牢头想必已经打好了招呼，牢门口的守卫看见李岩手里食盒上的“七味斋”三个字，没多问就放行了。
　　李岩笑着拱了拱手，正准备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加绒斗篷的姑娘从昏暗的大牢里，走了出来。
　　那姑娘一双柳叶眉，两只含情目，略施三四点粉黛，却露千万风情。竟是倚红楼中四美之首的陶夭夭。
　　门口的守卫看见她，说道：“陶姑娘，雪天路滑，你路上小心。”
　　“哎，谢谢官差大哥。”陶夭夭朝门口的守卫行了行礼，看见李岩，又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丫鬟款款离开了。

　　李岩见她走远了，转身朝牢房深处走去。

　　没走多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吆喝声。李岩小跑着，转角就看见身穿绿服的狱卒们。
　　一个长着八字胡的狱卒看见李岩，忙招了招手：“快点快点，哥几个都快饿死了。”
　　“欸！”李岩笑着将食盒里的饭菜，碗筷一一摆上。
　　众狱卒围了上来，绑着红头巾的牢头问道：“七宝杂烩汤没落下吧？”
　　“那哪能呢！在这呢！”李岩将一个用厚棉布包起来的密闭大汤钵端了出来。正是七宝杂烩汤。
　　一个狱卒碰了餐碟，刚碰上就缩了回来，叫道：“哎哟，还热乎的呢。”
　　“不说别的，七味斋这服务就比其他店的要好啊。”
　　“你看着面生，是新来的伙计吧？”
　　“是啊大人，我来七味斋才三个多月呢。”
　　“那怪不得，我年年初四都要点你们家的七宝汤，这还是头回见你。你们七味斋，从祖上到王老头这一代，已经将近一百五十年了，说句大逆不道段的话，这可比咱们东泽国的历史都长呢。”牢头说完笑道，“我吃这七宝汤，也让自己沾沾你们七味斋的喜气。”
　　几个狱卒听完，哈哈大笑，闹着都要喝七宝汤。李岩在一旁也跟着陪笑，心里却在想着要怎么去看那个女孩。
　　见他们喝完了汤，李岩连忙帮他们倒上刚热好的迎客盏，讨好地笑道：“几位大爷，那个，外乡的姑娘是被关在这吗？”
　　“可不是，如果不是要看着她，哥几个能这么多人守着么。”
　　“那个外乡人真有这么厉害？”李岩问道。
　　“哎，她在这都快半个月了，我看她也就一个鼻子两只眼，和我们也没差多少。仔细一瞧，还不如夭夭姑娘呢。”
　　“嘿，别说夭夭姑娘，连潇湘馆里的画眉姑娘，她都比不上。”
　　李岩一边和他们周旋，却怎么想都想不到理由。他还是太年轻，一张俊脸上根本藏不住事。看他面上通红，李牢头以为他是起了色心，了然地笑了笑：“小伙子，你想看，就去看看吧。”
　　“真…真的啊？”刚刚李岩还苦于没有计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找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牢头说话还有假？就在左边那道，最里面那个，你别待太久了。”最初那个八字胡狱卒说道。
　　“欸！谢谢各位大人！”李岩急忙道了几个谢，这才去里间的牢房了。

　　洺川大牢一般只关押死囚和重刑犯，因此大多数时间许多牢房都是空的。左边的“坤”字内牢里，几个牢房都是空的。只有最里间的那间关有一个犯人。
　　那人身上披着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脏
　　斗篷，背对着大门，蜷缩在牢房一角。

　　“姑娘。”李岩叫了一声，但那人没有回应。他想了想，轻声叫道：“美女。”
　　那女子听到这个称呼，她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瞥见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青年。那青年穿着一身暗黄色的衫子和裤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白围巾，腰上围着一条围裙。”
　　李岩又轻轻说了句：“玛雅人出击。”
　　那女孩身体微微一震，她再清楚不过这代表什么。《玛雅传奇》是她穿越过来时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玛雅人出击”正是里面的经典台词。她仔细看着面前人的面容，虽然有一些变化，但她绝不会看错，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在那个女孩打量李岩的时候，李岩也在打量她。虽然不认识她是谁，但从她刚刚到反应，李岩很确定这女孩和他来自同一个时代。
　　可当“李岩”这个名字出现在她的口中之时，李岩第一个感觉的不是高兴，而是恐惧。让他恐惧的是，在这里居然会有人认识他。
　　“你，认识我吗？”李岩挤出了一个笑容。
　　“认，识。在校园论坛中，风云榜上有你的信息。”那女孩应该是很久没喝过水，声音有些嘶哑，说话也很慢。
　　像是担心李岩不相信，她接着说道：“你读高，三四班，今年刚高考，完。有一个表兄，叫姚凌林。你表兄因为去当过兵，所以虽然年纪比你大，但实际上比你还低一届。”
　　“这你都知道？”李岩掏出一个橘子，这是他七味斋带过来的。齐玲玲慢慢走过来，她如今双手已经松了绑，但双脚上还绑着一条十分粗的铁链，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她接过橘子，道了声谢，两三口就把橘子吃了。
　　吃了橘子，喉咙没那么干，齐玲玲再开口就好多了：“你和你表兄都是校篮球队的，我和姚凌林同级，经常去看你们打球。”
　　“是，是吗？”李岩没找到这个女孩不仅认识他，而且在原来世界中离他这么近。齐玲玲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他的表兄姚凌林，玲玲，凌林，读起来都那么相似。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李岩问道：“那在那个世界的我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你有一天突然请了好久的假，但是什么原因，我们也不清楚。你哥…”齐玲玲顿了顿，咳了两声才说，“你哥和你一样，也请假了。”
　　“你是什么时候穿来的？”
　　“十月一号，我记得很清楚。”像是担心李岩不相信，齐玲玲补充道：“你一直没有去B大学报道，但却交了学费。B大学的招生办就给我们学校打了电话确认你的信息。我们才知道你的事情。”
　　没错，他和姚凌林是八月十三号上的“轮回号”，谁他妈的会想到当天晚上就出了船难。
　　李岩看了看这齐玲玲，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有许多灰尘。身上倒是穿了件古代的的冬衣，腿上也盖了条毯子。他没话找话，随口说了句：“你比我想象的要过得好些。”
　　嗬，是啊，总比被别人打死要好。齐玲玲心中冷笑，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好像邻家妹妹一样温柔，“学长，你来这多久了？过得怎么样？没人发现你的身份吧？”
　　“虽然我是八月份穿来的，但实际上在这里已经待了大半年了。和你一样，这里的时间和家里的时间不一样。”亏自己是穿在五月，天气还不算太冷，要不然自己非冻死不可。李岩暗自庆幸，但他却不好表露出来，他又挠了挠头，笑了笑说，“我在这找了份工作，在七味斋当伙计。我说我是从东泽其他郡逃难来的，小心一点，倒也没人发现。”刚来时的遭遇都已经过了去，没必要再说。
　　“学长不仅篮球打的好，运气值也这么爆表。”
　　李岩听到这话，没有说什么。
　　“学长，你会救我出去吗？”齐玲玲急切地问道。
　　“我来这见你，就是想救你出去的！”李岩压低声音说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齐玲玲也有些激动，她双手抓住牢房的栏杆，两眼盯着李岩：“那你打算怎么救？”
　　“办法我还没想出来。”李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店小二……”
　　齐玲玲刚坐直的身体，又瘫软到了一边，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她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说道：“李长老，你去找李长老！”
　　“李长老？”
　　“对！他在这里应该有很高的声望，只要你说服他，让他放过我，只要他不追究，这里的人肯定会放我一条生路！”

　　“小伙子，你看完了没有？”门口传来狱卒的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
　　李岩急忙大喊：“我，我来了！”又转而对齐玲玲说道，“好，我去找李长老试试，我先走了。”
　　“学长，你记得一定要来救我！”

　　李岩回到狱卒吃饭的地方时，桌上的饭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怎么看了这么久啊？”牢头随口一问，并不在乎李岩的回答，又随手点了点桌上的碗筷，“我们已经吃完了，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欸！”李岩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谢。
　　有个狱卒说道：“头儿也就是看着你七味斋王老头的面上让你看了这么久。这些天，想看那外乡人的还少么，哪个不是交够了银子才放进去的。你小子可是占大便宜了！”
　　“欸，谢谢各位大人，谢谢谢谢。”李岩又连连称谢，他有点好奇地问道，“大人，这些天有很多人来看那外乡人吗？”
　　“可不是，这不几十年没抓到过外乡人么，大家都来看看鲜。”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狱卒回道，“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看过之后呢，也不就那样。”
　　“就是嘛，刚刚夭夭姑娘还说我们洺川爷们都说那妖人比她美，她非得亲自比比。这啥跟啥，我们哪说过这样的话？”
　　“就是说嘛。”众狱卒七嘴八舌地谈开了。
　　最开始的那个八字胡狱卒见李岩还在这蹲着就笑道：“你小子怎么还没走？去晚了，小心王老头扣你工钱！”
　　“欸，走了，走了，这就走了。”李岩提着食盒，匆匆离开了，老远还听见他们几个在哈哈大笑，像是在笑话他。

　　李岩回到七味斋后，被王掌柜说了一顿，认为他是借机出去玩，所以才回来晚了。李岩好一阵讨饶，才把自己解救出来。
　　这次见齐玲玲，虽然碰到的是熟人这件事在他的预料之外，但这次的收获还是非常很大的。
　　首先，他能确定他表兄姚凌林在船难没死，也穿越到这个世界了。其次，他们两个人虽然穿越了，但至少在现实世界仍然活着，要不然也没法在学校请假。
　　这算是他来到这里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穿越了，总比死在船难要好。只要同顶一片天，迟早会有见面的时候。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把齐玲玲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