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迷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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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日的午膳有菌子炖鸡、山药煨排……”坤宁宫侧殿里，红藕正撩着袖子小心翼翼地站在桌前布菜，膳桌上零零总总摆了十几个盘子，皆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红藕，你再说一遍，叫我什么？”少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过来，柔和的语气却透露着诘问的意味。
红藕“啪嗒”一声打翻了手里滚烫的鸡汤，擦也来不及擦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狠狠地一下接着一下扇着自己的脸颊：“格格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格格饶命！”
冉娴自红木雕八仙屏风后绕了出来，慢慢踱到红藕跟前，看着她把两颊扇得又红又肿，才弯腰握住她一只手：“好了，快起来吧，叫旁人看出来，还以为本公主怎么你了。”
红藕得了吩咐，这才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把地上残余的汤汁迅速收拾了，站在一旁侍立着伺候冉娴用饭，只要看到她多看了哪道菜一眼，红藕便要立即把这道菜夹到她碗里去，肉要夹那肥瘦相宜的，鱼要夹那无刺鲜美的，青菜要夹那火候颜色最好的，总之，一切都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冉娴看着这一屋子伺候自己的毕恭毕敬的宫人和一桌子的好菜，心里舒坦极了，可她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也不得多吃，只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又喝了小半碗粥，便搁下筷子不敢再用了。
一年之前，她还只是个屠户家的女儿，每日穿着油腻腻的粗布袍子低着头收拾带着猩红血水的肉块，和阿爹阿娘弟弟妹妹一起住在窄小的弄堂里，一双手除了穿针引线，还早早就学会了切肉剔骨，因为她生得惹人注目些，来她家肉摊买肉的单身汉总是格外多，可她一个都看不上。
直到那天她在帮阿爹剁臊子时，集市上来了个骑马配玉环的俊俏公子，那公子站在她跟前看了笑着看了她许久，还夸她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后来便给了爹娘重重的一袋银子，让她跟着自己走。
那位公子自称姓苏，待她极好，让她住进了雕梁画栋的有九曲回廊的大宅子，给她穿上了最柔软轻薄的丝绸做成的衣裳，带她吃小巧精致的只有指头那么大的点心，替她涂上最细腻鲜艳的脂粉。
她跟着那位公子派来的人，从最基本的走路、说话开始重新学习，用药水把多年握刀留下的茧子一点点洗去。她身上屠户家带出来的肉腥味儿被一点点抹去，脱胎换骨成为了另一个人，一个仪态万千、温柔典雅的千金小姐。
那些下人们叫她“格格”，而公子告诉她，她的名字叫做曦月，是被过继到皇上皇后膝下的皇家宗室长女，如今的和硕格格，举国上下最尊贵的姑娘。
一个月前，那位公子带着她一路北上到了京城进了宫，直到跨进了金碧辉煌的坤宁宫的那一刻，冉娴才肯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宫里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唤她“格格”，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开始相信这一切，仿佛她从小就锦衣玉食的活着，那个肉摊、那条弄堂，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冉娴用完膳之后，立刻就有宫女捧了温温的香片和瓷盅上来让她漱口，漱完口之后，又有另几个宫女伺候着她在洒了香花汁子的水盆里净手，再替她用白色的绸帕将手上的水一点点擦干。
这双手白嫩光滑，手腕上带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粉水晶串子，指尖就像是水嫩的葱白，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没有一点污渍和伤疤，不会有任何敢相信，这是一双曾经日日浸泡在血水中，握着沉重的砍骨大刀劳作的手。
“红藕，本公主想出去转转。”冉娴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烦闷，想着来这宫里之后还未曾去过坤宁宫以外的地方，忍不住想出去走走，“你在这儿有没有见过一位丹凤眼、荣长脸，身材高挑的姓苏的公子？”
红藕露出为难的神色来：“皇后娘娘吩咐过了，不让格格出坤宁宫，若是格格闷了，奴婢让人再搬些新鲜花草进来，好让格格欣赏。至于那公子，奴婢也不曾听说过。”
“算了吧，我自己在这宫里走走便是。”冉娴撇了撇嘴，起身往门外走去，红藕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冉娴第一次到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这边摸摸那边看看，一路上的宫人都只低头恭敬地向她行礼，她随意走走逛逛，不经意便到了坤宁宫西北角的一处昏暗的回廊。红藕紧紧跟在她身后，一步也不敢离开，神情十分紧张，“格格，我们回去吧，这边都是下人的屋子，别污了您的衣裳。”
冉娴听到一间屋子里传出些响动来，好奇地上前几步透过窗缝往里面看了看，只把红藕的话当做了耳旁风。这件屋内没有点灯，又不朝阳，只看见屋内的床上躺了一个人，床边还坐了一个人，拿着一碗什么东西摁着躺着的人的脖子往她口里倒，那躺着的人不停地摆动着脖子挣扎，却动弹不了，细看才发现她的手脚居然都被缚在了床上。
“呀！”冉娴吓了一跳，不禁往后猛地退了一步，不小心踢翻了廊下摆着的一盆花，发出不小的响动。屋内的人立刻被这响动也是一惊，手里的碗居然滑脱了，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什么人！”屋门被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露出一张神情警惕的脸来，见是冉娴和红藕，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是格格，您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冉娴看到是秋蓉，也是立刻放下心来：“本公主不过四处走走，恰好就走到了这儿，姑姑在忙些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探着头越过秋蓉的肩头往屋里看去，借着一点模糊的光线，她才看清了躺在床上那人的脸，居然就是那位叫香雪的姑姑！
秋蓉不动声色地笑着把身后的门合上，往屋外跨了一步：“香雪病得不清，整个人都糊涂了，方才我喂她喝药，你瞧她那副样子……真是……”
冉娴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她依稀是清楚，这香雪是那位真正的“格格”跟前伺候过的。
秋蓉说着还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这人呐，看着好端端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来了，那便是疯了，这疯了的人啊，就是麻烦，娘娘为了不让香雪打搅格格的亲事，让奴婢给她喂了些药，能让疯子都安安静静的待着。”
冉娴微微睁大了一双杏眼：“是……什么药？”
秋蓉把嘴附在冉娴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就是让活人像死人一样，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药呀，格格千万离这儿远一点，别再到处乱跑，若是沾上了这样的药，那可不好。”
冉娴被这声音激得一个激灵，看着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我这就、这就回去了。”说完便拉着红藕匆匆回了自己的住所，把门关起来连连喝了两杯茶水，才压下心中的恐惧来。
是啊，她只是个被皇后娘娘找来的替身，她一家老小的命连同她自己，都牢牢地握在皇后娘娘的手里。皇后娘娘既然能把那位原本的身份尊贵无比的格格换成她，自然也能再把她换成其中任何一个人。
经了这一出惊吓之后，冉娴一直按照秋蓉说的话，每日只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一步也不敢多走。只是这每日担惊受怕的，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竟是每日穿着绫罗绸缎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吃着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蜡一般。
好在按照红藕说的，她出嫁的日子也快要到了，出嫁之后，便不必在这坤宁宫里如履薄冰地行事度日了。只是，冉娴却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当初把自己带进宫里的那位苏公子，自从她住进宫里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塞了好些银子让小宫女小太监们帮她打听打听，可他们都只说并没有姓苏的年轻大人。过了好些日子，才有一个洒扫的小太监欢天喜地跑来悄悄告诉她，丽嫔娘娘的娘家姓氏便是苏姓，她正好有位年轻的幼弟，长相正恰如冉娴形容的一般。
听说这位苏大人居然是一位军功显赫的大将军，冉娴心中喜不自胜，想着当时他骑着白马到茅檐低小的自己门前，伸出手将她接上马来，脸上就忍不住一阵阵地发烫，迫不及待地抓着那小太监问道：“那苏大人与皇后娘娘关系如何？本公主日后可有机会与他再见？”
小太监皱着眉头想了想：“苏大人素来不到后宫行走，不过丽嫔娘娘与皇后娘娘关系不错，想来这位苏大人与皇后娘娘便也是交好的吧。”
冉娴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一只绣着并蒂莲花图案的荷包，这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缝的，她只有一个心愿，想要在出嫁之前，把这荷包亲手送给那位苏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迷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