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矩》酒否

5、第 5 章

　　伏江看着他从水下吻到了岸上，现在整个人伏在自己身上。他像是一个看客，注视着沈长策所有逾矩的举动，他的期待极淡，更像是一张挂在庙里的栩栩如生的画，一动不动等待着沈长策让他从麻木中惊醒。
　　伏江衣衫大开，沈长策他不敢多看，眼往旁边一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已经像枷锁一般箍住了伏江的手腕。
　　沈长策问他：“可不可以？”
　　他话不必说得清楚，伏江不是人，知道自己想的什么。
　　伏江半天没反应，沈长策偷偷看他一眼，只见伏江只是观察着自己。小狗早在旁边叫个不停，它的腿还短，本就难跳上这石头，方才围着石头转了几圈，现在终于爬了上来，在伏江头边朝着沈长策叫。
　　沈长策把小狗拎起来，重新丢到巨石下。
　　此处位置偏僻，沈长策看伏江不反对，便抖着胆子俯下身。
　　再接着，好像这天地和长河都像是属于他的，他要怎么做，便怎么做。

　　等一切平息，沈长策心绪却未平，不敢看伏江：“方才，你为什么同意……”
　　他不知如何形容方才的混乱，可伏江却懂：“这里我玩腻了，我想快点和你洞房花烛，然后再到别处去看。”
　　沈长策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棒，他把伏江转向自己，沉声问他：“你要走了？”
　　伏江未去顾及沈长策的心思，只道：“我从未在一个地方过两次夜，这里早已经玩透了。”
　　沈长策一怔，低下眼睛，忽然语无伦次道：“你还没有玩透，这里街上还有很多好玩的。那些有钱才能玩得出滋味的东西，你还没见识过······有的东西熟识了才能玩尽兴的，再说，今日我和你也算不上洞房。”
　　沈长策说到后面，竟然有些羞赧之色，可他怕伏江不明白他的意思，又不得不说得明白。
　　此时他只能瞧瞧看伏江，不知伏江又要说出什么让他意外的话来。
　　伏江却只道：“我知道不是，可也没什么不同。”
　　沈长策听了呼吸一滞，又紧紧拉着他的手。
　　他一眨不眨，生怕他现在就跑了：“你要去哪？”
　　伏江想了片刻，却又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长策意外道：“什么？”
　　伏江问他：“有的东西有钱才能玩到乐趣，有的东西熟悉久了才够尽兴。”
　　沈长策眼底忽然露出些希望来，他赶紧道：“是，是。你要不信，我过几天就带你去看看。”
　　他又观察着伏江的眼睛：“不······现在，我现在就带你去。”
　　小狗被沈长策扔下来后，心情受了伤害，现在可怜兮兮地趴在岸边看着两人。
　　伏江上了岸，它便跑来。伏江拿起那污浊的白衣，放在水里轻轻涤了涤，又在阳光里吹了片刻，那白衣便已经干爽。
　　沈长策这才想到自己急着要找伏江的原因，便对他道：“你平日最好不要用妖法。”
　　看伏江疑惑，沈长策又道：“今日镇上来了妖怪，镇上人都怕妖······而且用了妖法，这人间也玩得不痛快。”
　　他怕伏江不听他的，便多加了一句。
　　伏江却道：“我不用妖法，我用的是仙法。”
　　人间从未听说有仙是这番模样的，伏江说得再多，沈长策也不信。
　　他只望着他道：“我怕你被镇上的人伤害。”
　　沈长策似说了什么极有趣的话，伏江笑道：“他们伤害不了我。”
　　他说这话时，晴风猎猎，垂顺如天－衣的轻衫在阳光下飞舞。伏江清明有神的圆眸本还看着沈长策，抬手之间披衣在身，他眼已温顺地低垂下来，开始胡乱给自己系着腰带。
　　沈长策走过去，伸手拿过他的腰带，自己还单披着一件衣服，却非为伏江扎一个齐整漂亮的结。

　　傍晚，沈长策给伏江做饼时才想起，自己那买卖的行当还落在街上，吃完了一定得去捡回来。
　　伏江在一旁饶有兴趣看他把饼煎得香气扑鼻，说道：“你说的没错，这饼吃着好吃，但做出来也好玩。”
　　他把手放在比细沙还柔软的面粉里，拿起来时，面粉飞撒了一地，还飘了一些到锅里。
　　沈长策转过头看他，伏江便问：“你今天要带我去的地方，我有些期待了。”
　　沈长策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夸下了海口，他搜肠刮肚，也不知要带伏江去什么地方。
　　这时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腰正被一双手细细抚摸，扭头看去，才看到伏江把沾满面粉的手放在他腰背的衣服上磨蹭。
　　沈长策回过头，那双柔软的手便在他腰背游走。沈长策低着头看着锅里细小的油泡，心跳如雷，拿着锅铲的手颤动着。
　　锅铲抵在了锅底上，将那完好的面饼戳出一个口子来。
　　伏江突然说道：“这样倒是干净了。”
　　伏江擦干净了手，便去抱着小狗玩。他坐到床上，小狗摇着尾巴，在他的腿上直着身子，恨不得跳起来舔他的脸颊。
　　沈长策低头看锅里的饼，那被戳开的口子已经翻卷烂开，锅中一塌糊涂。

　　平福镇大户人家不少，但除了张老板之类的商人，谁都知道最大的一户，莫过于李家。
　　这家的女婿做了知府，便从此飞黄腾达，走上了鸿运。
　　李家宅子中有一座七亭池，池子比寻常人家两三座宅子更大，春有肥鱼，夏开红莲，最让人惊叹的是池中的七座亭。七座亭如天上北斗点在湖中，那湖从夜里看，好似银河壮美。
　　这李家是信神之人，这七座亭有六座用来游赏或接待客人，唯有一座最特殊，用来供奉榆丁大神。
　　亭子接天露顶，中间点了一炉香，直通青天。据说那炉把香在中部点燃，烟从顶部外圈冒出，风雨不灭；又有仆人时时来巡看，以便及时添补燃香。
　　那香名叫醉仙，香味奇异独特，据说连神仙闻了都会为之醉倒，市上一两银子才能买上三根，这都是有钱人家才有福闻上一闻的奇香。但像是张老板之流，却是不会为了这好香付这样多的银子。
　　沈长策平日极少留意这镇上的奇物，他也怕这晚伏江看到的东西不够奇，便又要说走。
　　那沉迷赌场的爹喝醉时艳羡地说过那香，他此时便只想到了这里的醉仙香。
　　今天白日是好天，夜晚也是好天。
　　星罗棋布的天之下，两个少年的影子便鬼鬼祟祟来到了这李宅的高墙外。
　　沈长策让伏江躲在一旁堆放的杂物，便从杂物里找出了两个木桶一个长凳。这是鲜少人经过的墙角，他把木桶倒扣在地上，然后把长凳架在木桶上。
　　两只木桶大小不一，长凳架在上面摇摇晃晃，沈长策找了些东西垫在了矮的那一边，那长凳却依旧不够平稳。
　　沈长策怕伏江等得乏味，便扶着那长凳对伏江道：“你踩着这个过去。”
　　伏江看着那摇晃的长凳，却道：“我不用这些也可以过去。”
　　沈长策想起，那张老板派的人来找自己时，伏江明明还在屋中，下一刻便到了屋顶上。
　　沈长策道：“可要是你用了妖法，有道士发现该如何是好？”
　　伏江却天真地笃定：“没人会发现。”
　　沈长策又骗他：“可你不是没这么玩过？今夜我们便好好玩一次。”
　　伏江想了半晌却是答应了，他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踩在长凳上，双手攀上了墙。
　　沈长策扶得牢固，伏江像是踩在土地上一般，很轻易便坐在了墙头上。
　　沈长策正要爬上去，却忽然听伏江惊讶道：“那里有个人，打着灯往这里走来！”
　　他说着便跳下了墙，沈长策赶紧轻声叫道：“伏江！”
　　不见墙里有人回应，沈长策顿时心急如焚。
　　在此之前他多次嘱咐伏江，今夜之事切不可让人看见，伏江点头答应了。可他此刻却担心起伏江与那宅子里的人冲突，做妖的不知应付，便会用了妖法。
　　他什么也顾不得，一脚踩在那长凳上，踮起脚正要攀爬，那长凳却忽然失衡晃动起来。
　　他额头流着汗水，一鼓作气正要往上蹬，却一时攀附不牢，从那八尺高的墙头摔了下来。
　　木桶长凳乱了一地，沈长策伤痕累累的腿被那长凳的边角磕碰，一时间疼痛锥心，沈长策喉咙里甚至呻吟不出来。那腿今日还泡在水中未有时间处理，这么一磕碰，顿时流出脓血来。
　　沈长策却理会不得更多，他硬是站了起来，踉跄着脚步，把那木桶长凳一件件摆放好，再次踩上那危险的长凳。
　　他比方才更为小心地攀上高墙，一脚战巍地踮起，又忍着火烧火燎的剧痛把另一条腿往墙上够。
　　等他气喘吁吁翻上了墙，便看见伏江正在墙下树丛里好好蹲着。
　　伏江仰头看着沈长策，他的眼睛望着天空时很亮，即使是漆黑的夜里，也似乎能看得见他星眸里的波光。
　　伏江把食指压在两瓣唇中，告诉他噤声。
　　此时看不见周围的人影，沈长策看伏江平安无事，便松懈了一口气。
　　他这时候才察觉浑身汗水的冰冷，想要从那墙上跳下来。可无力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沈长策重重摔在了伏江身边。
　　沈长策低头看自己两条裤腿，血已经把那里浸透了。
　　漆黑的夜色下，那片血像沾满了两团脏污的泥泞，让人不禁想到黄鼠狼妖腐朽枯骨下的那团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