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一点萤》子沧

1、辞旧

　　我走了那么远，就是为了摆脱怀旧的重负。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职场新人第一守则：你永远不知道前方有多傻X的人等着自己，谨记莫与傻瓜论长短。
　　贾瑜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狮吼功，是在毕业工作后的第5个月。左侧49寸的曲面电视在10s钟前原本是在陈列着他们一team人替部门总监做的汇报资料，而在此刻，已经被总监随手操起的手机炸开了花。贾瑜心想，以后买电视一定不要买这个牌子，太不耐砸。还没想完，一支笔又扔向电视屏幕，啪一声弹向贾瑜的身侧。这次贾瑜没有防备，彻底被吓得半个身子弹起来。
　　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
　　“都当领导是吃屎的呀，不要站在自己的角度写，这是要和老板汇报的资料，你们写执行动作是干什么！”最先遭殃的是C组的经理。
　　C组的经理是个90后，到底年轻耐不住性子，开始反驳。“这一版我是完全根据你说的框架整理而成的，就是你说的内容。”
　　“我说的框架你为什么要改，你的见识是有限的，不要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衡量别人。”
　　贾瑜在A组，因为上次个人工作汇报的时候PPT的内容和逻辑都十分出色，因此“荣幸”地被物色为这一次总监做集团汇报资料的队员之一，同事们之前一直调侃她是可造之才，入职几个月能获此殊荣实属不易。贾瑜此刻一点也不想要这一份“殊荣”。
　　“贾瑜，你的市场分析就只有分析吗？虽然之前你和我过了一次，但我说好你就不改了吗？我有时候是故意说成这样的，让你们自己想修改的地方····。”
　　贾瑜莫名想到几分钟前她说过的话，不嫌矛盾。
　　毫无意外的，贾瑜这周第5次加班到半夜12点多。她也在加班中度过了毕业后的第一个元旦。南方的冬夜虽然没有下雪的寒冷，同样也透着刺骨的严寒。下班路上，贾瑜忍不住在公司对面的烧烤宵夜档里买了个煎饼果子吃，老板娘已经和她熟识，会特意把白天做煎饼果子的一些食材留一些下来，其实也只有她会在大半夜烧烤档里要吃煎饼果子。
　　“啊小鱼儿你咋又那么晚下班呢？今天元旦，你爹娘知道该心疼死呢。”
　　“没事，我习惯了。谢谢您的煎饼果子！这种天气吃到真的很棒！元旦快乐呀老板娘！”
　　其实贾瑜一点也没有习惯这样的加班生活，她也不想习惯，她只能告诉自己，刚毕业的年轻人需要磨练。贾瑜通过校招，毕业以后就来了启蓝的子公司做市场策划。启蓝在数码类算是出名的民企，但近年来因为产品更新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企业管理仍然传统化的种种因素，导致整个公司发展压力巨大。贾瑜承认自己没有挑对时间进来，当年启蓝数码可谓风靡全国。
　　回去的路上，贾瑜不断遇到刚倒数狂欢完毕的大学生们。她忍不住羡慕，大学四年似乎太平淡，她一直很克制，不允许自己癫狂，为了记住身上的重担。她捧起热腾腾的煎饼果子，使劲咬了一口，此时此刻的她已经感觉到满足，毕竟明天她可以睡一个懒觉，毕竟新的一年要来了，她要努力挣更多的钱，毕竟她走了那么远，是为了有希望的明天。人果然是需要仪式感的呢，辞旧迎新，总要有那么一个节点，才能让努力生活的人有喘息的空间，有制造希望的借口。
　　贾瑜走到家门口，才想起自己把钥匙漏在办公室里了。这是她和高中同学郭瑶一起合租的小公寓，地方不大，但胜在租金便宜，初来临市奋斗的两人足以负担。
　　“瑶瑶，你在哪呀，我钥匙漏在公司，没门进了。”
　　“我在Venus，和大力一起，小瑜你一起来吧。”
　　Venus是一家酒吧，此时此刻的贾瑜只想躲进被窝里暖暖睡一觉，但她并不能大叫一声芝麻开门，公司大厦也已经关门。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打车去Venus。
　　“小瑜，这里！”
　　贾瑜一进门口，就看见对面包厢站起来一直对她挥手的郭瑶。走进一看，贾瑜发现除了郭瑶和她男朋友大力以外，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人。
　　郭瑶一把拉过贾瑜在自己身边落座，“这是韩光，这是小辉，那个拿着麦在前面吼的胖子是张子兴，他们都是大力以前的大学舍友。她是我现在的舍友小瑜。”
　　郭瑶一直冲着贾瑜挤眉弄眼，贾瑜很清楚郭瑶在打什么算盘。
　　“我们家小鱼儿可是一等一的好女孩，你们得带着她玩，不准欺负她。”郭瑶对着大力的舍友一副下命令的样子。如果要贾瑜说出郭瑶的缺点，那应该就是对于她的私人问题太过热心。贾瑜虽然已经脑力耗尽，但却不好拂了自己闺蜜的兴。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贾瑜在前两轮的“世界大战”中单挑击倒所有人，其实教贾瑜玩这个游戏的人就说过，贾瑜只是没有猜拳的运气，真下战场比谁都聪明。
　　“小瑜可以啊，一个人撂倒所有汉子，不像是刚出来玩的人哈哈。”张子兴喝下两杯以后开始调侃贾瑜，郭瑶在大力怀里笑得合不拢嘴，而大力的另外两个室友也对贾瑜投向异样的目光，似乎因为意识到对面的不是菜鸟妹妹而是同道中人而感到兴奋。
　　贾瑜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真的脑子不够转了，不然不会那么随兴。
　　“我是运气，持续不了多久。”
　　果然下一盘，贾瑜被韩光赢了。
　　几轮下来，贾瑜赢输基本持平，并没有让自己喝很多。贾瑜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哪里，因为从未醉过，但却属于一碰酒精就会脸红的人。两罐啤酒左右的量下肚，脸已经变红发烫，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手脚冰冷可以降温挺好的，于是一直用手捂着脸，跟着大伙笑闹。此时服务员给她递来一杯热水，贾瑜心想这家酒吧的服务员还是蛮贴心的。
　　郭瑶和男友下了舞池跳舞，张子兴他们则猜起拳来。贾瑜很想走，但是被灯光晃得眼花已经找不到郭瑶的人影。贾瑜无奈，有些无聊，掏出手机翻看，收到一些祝福的微信消息，贾瑜一一回复，突然收到一个小视频，视频里烟花璀璨。贾瑜正想打字，却发现不知何时韩光已经坐在她身边，拿起一壶柠檬水让她杯子里倒。
　　“喝水会舒服点。”
　　“是你叫的水？”
　　“嗯嗯。韩光，大力大学室友，外科医生一枚。今晚很高兴认识你。”韩光说完伸出手。
　　贾瑜被韩光突然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吓到，礼貌性的和他握手，“贾瑜，贫苦工人一名。”
　　韩光莫名被逗笑，觉得这小姑娘蛮有趣。本来他也反感这种有意的介绍，但是刚刚玩游戏时，发现贾瑜明明是很聪明大胆的女孩，却故意收敛自己，觉得甚是好玩。
　　“这里很吵，要不要出去走走？”
　　贾瑜当然想离开这里，只是自己没有回家的钥匙，单独和韩光走，更是不可能。
　　没想到这时郭瑶却回来了，她从包里翻出钥匙递给贾瑜，对韩光说到，“你送小鱼儿回去吧，我们准备通宵的。”
　　贾瑜扯了扯郭瑶的衣袖，表示抗议，“不用麻烦，你们玩，我自己打的回去就好。”郭瑶则凑到贾瑜耳边说到，“韩光是个靠谱的青年，你放心，大力和我都把过关，不然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他送你。”
　　韩光抢先拿过了贾瑜的包包，“我送你吧，现在快两点了，不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坐在的士上，韩光有一搭没一搭得和贾瑜聊着，不会咄咄逼人，懂得分寸，偶尔还能被他的话逗笑。只是贾瑜今天太累了，连日的加班让她疲惫，实在没力气多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掏出手机回道，“烟花很漂亮，祝你新年快乐。”
　　刚放下手机，电话就响起来，贾瑜有点乱，还是接起来。
　　“诗诗？这么晚还没睡？“诗诗是贾瑜小时候的乳名。
　　“呃，是，刚和郭瑶他们去玩了。你呢，你那边应该还早。“
　　“傻不傻，要是早上能发烟花给你看吗？我回国了。现在在我妈家里。他们是？“
　　贾瑜有点头疼，这祖宗真会抓关键字。正想回答，韩光那边却出声了，“小瑜，到了。”
　　这下可好了。
　　贾瑜有些木木的下车，韩光体贴的送她到公寓楼下，没有问打电话的是谁，只是叮嘱她赶紧上去休息，明天可以睡晚一点。
　　贾瑜上楼时还是处于懵逼的状态，想起刚刚挂电话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贾瑜，我过几天去临市找你。”
　　可是她光明磊落啊，为什么总是一副做错了什么的怂样，他也不是她的男朋友。
　　贾瑜有两个死穴，她家人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顾子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