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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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样并不陌生的景象，八景挥灵神差鬼使般地松开了原本握着承祐右手的手，然后缓缓抬起摸上了弟弟眉心坚硬冰凉的晶体。他没有用力，仅仅只是微微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承祐一直注视着他，对他动作的含义不是太明白。
八景沉默了小半天。期间他又不自觉地开始屈伸他的左手手指。他动作的幅度很小，但到了后面，他渐渐地发起抖来，让相隔一臂之遥的承祐都觉察到了不对，唤了声“哥”。
他猛地一下转过头盯着承祐眉宇间闪闪发亮的物体，久久才勉强开口说：“阿祐……阿祐，我之前，在你来这里之前，我有一次到浴场去，要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你的声音……也许不是，但很像，真的很像……也有可能是越大人的声音……但我觉得……我觉得，那是你。”
“我吗？那，那个‘我’说什么了？”承祐对他兄长笑了笑，试图消解他的不安，“那时候我还在研究所呢。位高权重的，过得可好。”
“位高”是真的，“权重”则未必。但这些都是八景挥灵所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用解释得太清楚，好免去一些没必要出现，却又必定会出现在知道这些后的兄长身上的，对他的心疼、愧疚、担忧、自责。
承祐一向擅长做这种事。擅长为不知情的人处理一些将来可能发生的麻烦。在这点上，他和他的哥哥倒是极为相像。想到这里，他带着一点自嘲地又勾起了唇角。但在听见兄长的声音后，这点不合适的笑意就立即从他脸上隐去了。
“那个声音说，‘是的，我是自愿的’。自愿做什么？阿祐，是自愿接受这个吗？这个……”八景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要把弟弟额上的东西算成什么物质。到最后，他也只是轻轻道：“这个石头。”
承祐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却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青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又温和地微笑起来。他再次握上哥哥的手，并以一种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度牵着那只手按上了自己的眉心。
他说：“这块……就算它是石头吧，哥哥，这块石头，是嵌在我的剑镡上的。我也没想到它会出现在这里。哥，在镶它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剑镡所对应的位置是胸口呢。”
八景挥灵眨了眨眼。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臂遮挡住了承祐的脸，他感受到了弟弟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却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不觉得承祐是故意的，于是出声问了一句：“阿祐？”
“哥，没事的。”承祐这么回应着兄长，手上却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地抓着八景的手腕，按着他的手去触碰嵌在自己额骨上的晶体，“但就是……很疼啊，哥哥，真的好疼。要是麻醉剂对我有效就好了，就不用这么痛了。”
他感到兄长的手在他的掌中不安地动了动，知道再下去就会引起八景挥灵的疑心。所以他当即放了手。在最后的时间里，他说：“……还是想再好好看看你的，哥哥。但兄长这么狼狈的样子，还是不要给做弟弟的看见才好。”
“他会很生气的……我很生气的。”
“什么？”他听见哥哥的声音，其中带着淡淡的疑惑。
“没，我是在问哥你问题呢，你觉得手感怎样？不错吧？”
他纯粹是插科打诨，但八景挥灵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还好？……硬的，有棱有角，有点冰。”
“这是我们后来——迈进星际时代之后——发现的一种东西，使用它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不同的人融合后会拥有不同的能力，但主要还是以空间系为主——我就是靠这个找到你这儿来的，哥。”
这一番话像是什么都说了，可有效的信息根本没有多少。八景看得出其中的回避之意，他也无意逼迫承祐坦白一切，就点了点头，算是轻轻放过了这个问题。
他又想起弟弟方才的关于“活下去”的发言，但初听时的千头万绪好像都已消失殆尽，他竟忆不起一丝一点的自己刚刚对于这事的想法。这情况本是很反常的，但八景挥灵却没有深究，而是又轻轻放了过去。
两个剑灵再没有交谈。期间龙太郎还带着最小的宗四郎跑来蹭承祐的腿——宗四郎在起名那会儿身型是最小的，但现在也飞快地长到了和其他小狗差不多的程度了。相比起粘人的龙太郎，它平时更喜欢自己和自己玩，可今天，却也主动来找人撒娇了。
一开始它看上的是八景挥灵，但剑灵在它奔跑过来的时候默不作声地往后挪了挪，避开了小柴犬。而之后承祐又将它揽了过去，让它站在自己的大腿上。宗四郎受制于人，没一会儿就忘记了八景挥灵的事，欢快地同龙太郎一起被承祐从头摸到尾，舒服得细声细气地“嗷嗷”叫。
青年身型的剑灵手法娴熟且温柔，没多久其余的两只小柴犬也被吸引了过来，在边上一一等着他的临幸。八景挥灵看着有趣，就微微勾起了点唇角。但老天爷似乎是偏生就看不得他轻松似的，分明是岁月静好的场景，他眼前却迫不及防闪过了许多画面——多是从前和阿祐在四合院一起过的那些时光；而那一段时间，又多是与那些狗们的生命重叠在一起的。
八景脸上的笑容没有变淡，但他到底还是出了神。他依旧不大明白，既然生命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死亡，死了又是万事皆空、一了百了的，那为什么还要有生命出现？一个人，假如一个人出生到这个世界上，他活着，他创造了许多——或许也可能没有——但在这个人死后，也总会一些人记得他。可再然后，过个几十年、上百年、上千年甚至万年，还会有什么东西留下？到那个时候，这个人的出生、存在、死亡，还有什么意义吗？
答案谁也不可能明确地回答出来，或许是有，或许是没有。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虽然八景不是人，但他对此也还是有点想法的。
他坐在阳光底下，近看庭院精致，远望时景色亦美。他身边有血浓于水的兄弟，再远一点有可以以命相托的同僚；尽管他无法手刃仇雠，但也算是大仇得报；他身为一把长剑，曾被人珍之又重，也曾被高奉于堂，更曾饱尝人血、助人成就功业。他能凭脚步丈量山河万里，也能恬淡安居于一室之内。他阅遍千帆，本该万事不挂于心。
——但此时，他坐在此处，却忽然觉得寒意料峭，无所适从。
如果，他忍不住地在脑海中假设，却不知该假设些什么。如果第一位主人没有放弃他，那他身上或许能始终无尘无血。如果第二位主人愿意陪伴他，那他如今应当还在为他守灵。如果当初他不在乎那几个人的命，无视那些人的威胁，那他怎样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可一步步走来，他最不后悔的也只有这件事。
他是一把剑，七百九十年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而人的命却只有一条，纵使只有百年不到，纵使总会莫名地、无意义地消亡，但万一失去也就彻底失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并且人类总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牵绊，所有的线都连结在一个人身上，一旦这个人死亡，那所有的线就都断了。
剑灵不会死。他们也不会让他死。
八景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他切断了思绪，回神抬眸看了看弟弟的脸，笑容就又灿烂了些。承祐察觉到他的目光，顺势看了过来，随意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刚揉过小狗的手还是暖烘烘的，八景挥灵微凉的指尖顷刻间就又热了起来。
承祐没说话，八景也就不说话。他被弟弟握着左手，慢慢地还忍不住把右手也一起贴了过去。弟弟倒是来者不拒，两只手被他一把抓着，热度竟也没消减多少。
八景挥灵伸着双手，这姿势让他往承祐的方向又挪了挪。于是青年挨个拍了拍小柴犬的屁股，把它们都赶去自己玩耍，然后才把兄长圈进怀里。下巴还是和往常一样，就搁在八景的头顶，呼吸所产生的热气一下一下地打在八景扎不起的碎发上，使得这些头发一动一动的。
活着。八景迷迷糊糊地又想到了那个未尽的话题，活着就是热的。阿祐怕冷，所以要和自己一起，一直活下去。
如果他做不到，那阿祐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