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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药(三) ...

  •   盛德十九年初春,盛德帝爱女万宁公主因突染恶疾容颜于一夜间衰老,宫中太医争执多日仍无法找出病因,盛德帝大怒。

      特颁皇榜号令天下善医者前往都城雀郡为爱女诊治,凡医治好公主且未及而立之年者可召为驸马,年岁不达标或家中已娶亲者赏黄金千两。

      皇榜一出,天下人心泛泛。

      那有野心想攀附权贵一跃龙门者,不惜重金从民间征求古方,也有那一身本事却苦于无法出头者,想借此扬名立万开宗立祖。

      一时间大量懂医术会医者分沓而至,谁都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即便是那刚入门两三天的学子也按捺不住心中欲念,万一就歪打正着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谁都觉得这是老天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青云之路。

      柳素素见李昊这几日不知从而听到这个消息,心思活泛许多,连面对她时也不再像往常那般鬼鬼祟祟,偶尔还扬起脸冲她点点头,不由感觉到有些好笑。

      这呆子自前些日子太医院落选后精神就有些萎靡,据张婶说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都没有出门,连他瘸子老娘和师父的话都不听,最后还是喜儿生病才把他从闭门思过里叫出来。

      自那以后,李昊每次见到她总是莫名其妙地低头拔腿就跑,好像她是个夜叉般可怖,柳素素左看右看把镜子照来照去看花了眼睛也只觉得这张脸长得娇俏可人,惹人疼爱。

      如此几次柳素素便开始坏心眼地主动和他打招呼,第一次李昊冷不丁被她的问好声惊呆在原地,脸上抽搐了许久这才大红着一张脸吐出回应,然后拔腿就跑。

      接下来的日子李昊似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再愣在原地,只是依旧跟见鬼似的匆匆扔下一句话就溜,柳素素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他让他如此这般害怕自己。

      莫不是这呆子胆子太小,被她上次那一刀给吓住了吧,柳素素思前想后也觉得李昊不可能是这种人,直到后面发现他在听说盛德帝要颁发皇榜后整个人才重新焕发出生机,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这小子已经对她有了争强好胜之心,觉得没考上太医院在她面前没面子。

      不过,柳素素嘿嘿一笑,这小子这次恐怕又不能如愿。

      为了让他避免重蹈覆辙,她已经决定等皇榜一张贴出来就抢先将它偷走,看他到时候上哪儿去揭。
      这天,打听到皇榜寅时三刻就会被张贴出来,柳素素便提前一个时辰在附近守候。

      雀郡有东南西北四个张榜点,柳素素和李昊他们住在南边,自然先解决南边这个点的皇榜。

      为了保险再顺道把其他三个点的皇榜统统揭走,柳素素提前踩了点,发现在三刻钟内能够走完四处。

      寅时两刻,悄无声息潜伏在夜色里的柳素素发现士兵那边出现异动,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远处走过来,领头的士兵手里捧着一个小木盒。

      看那慎重样应该就是一会儿要张贴出来的皇榜,柳素素飞身上前,手中的软鞭一挥,鞭尾如同游蛇般附上士兵手里捧着的木盒,然后往回收鞭将木盒取过来。

      领头士兵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手上一空,方才还好好捧着的木盒一下子不见踪影,赶紧拔出腰间佩剑,环顾四周大喊道:“有刺客!”

      士兵们迅速抽出佩剑对外围成一团,警惕地从夜色里分辨出来人的方向,可柳素素一击即中此刻已经转身赶往下一个张榜处。

      待将四个点的皇榜抢完,柳素素这才心情愉悦地往家走,她倒是要看看那呆子还怎么去揭榜。

      刚走到李昊门外,就听到他家门响,柳素素转头看过来,正好和李昊视线对上,李昊手上提着一只破灯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李昊的身子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灯笼扔下去,旋即板起一张脸看向她。

      柳素素故意抬起头看看天边还未完全隐去的月娘,做出一脸奇怪表情问道:“今儿这么早你是要打哪儿去?”

      她看着李昊把手中提着的灯笼往下放了放,整张脸隐入黑暗里,才回答她道:“昨夜看书到现在有些乏了,我出去走走清醒清醒。”

      柳素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心下暗笑道这呆子也算长了一些心眼儿,明明是要出去揭榜偏偏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待会儿去了发现无榜可揭不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她都有些迫不及待。

      李昊在她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挺挺自己单薄的胸膛,又东拉西扯跟她胡乱说了几句,便借口让她早点回房休息,提着灯笼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

      柳素素看着李昊越走越远同手同脚的背影,笑着转头回房去了。

      等到天光亮起,柳素素特地跑到李昊家里去瞧了瞧,李昊不知去哪儿了还没回家,一直到傍晚,这才看到他垂着个头,拿着个已经熄灭的灯笼,神色恍惚地走回来。

      市井间私下里开始流传起闲言碎语,那万宁公主突发的恶疾莫不是盛德帝得罪神佛特地降下来警示他的,到最后这谣言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越传越凶,竟然扯说盛德帝昏庸无道天下即将大乱。

      皇宫内殿除了偶尔传来一丝半声抽泣之外,没人多言,殿内气氛像暴雨即将来临前天边黑沉沉疾驰过来的浓云般压在每个宫女阉人心间,他们佝偻着腰低垂着头把身子尽可能地藏进角落里,以免被人看见拿来泄气。

      盛德帝盘腿坐在席上,如山巅皑皑皓雪般白色长发披散在盛德帝玄色龙袍的膝上,甚为刺眼。伏在他膝上的那个人已经哭到声嘶力竭,除去偶尔打个哭嗝以外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哭出声来。

      市井已经失控的闲话终于传进后宫,在听到几个小宫女碎嘴后万宁公主情绪失控跑到盛德帝寝宫向父皇哭诉自己满腹的委屈。

      才将将要及笄从小被人呵护着长大的少女本就被养得娇娇滴滴,如今突然生了怪病,如花似玉的年纪一夜之间变成老妪不说,还被世人视为不祥之兆甚至和妲己褒姒等流混作一团,如何能受得了这等屈辱,满嘴嚷嚷着不如死了清净,要剪了这头发碰死在父皇面前。

      盛德帝看着面前如同小兽般连哭都哭不出声来的爱女,不由勃然盛怒,喝令身旁的阉官传令下去,民间禁议万宁公主身患恶疾之事,违者杀无赦。

      冷冰冰传下这旨意后,他伸出大手轻抚着爱女的头,口中安慰道:“宁儿放心,父皇已经下旨张贴皇榜许下重金,一定找到人替你治好这病。”

      一直隐藏在雪丝之中的头抬起来,露出一张沟壑深重眼窝下陷的老妇人脸,这几日盛德帝已经看过很多遍,却仍然止不住心惊。他原本花容月貌能歌善舞的乖女儿一夜之间竟呈风烛残年谬耄之相,若不是声音一如既往清亮悦耳,身上也有皇室特有的标记,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爱女竟然受到如此惩罚,他宁愿这惩罚降临到自己身上。

      盛德帝强忍内心伤痛,暗自下定决心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让爱女好转。

      “来人,传令下去,派人在各主要街道分发传单,只要手持传单者均可在太医院登记报名。

      收到这个风声,柳素素依葫芦画瓢,趁着夜半时分将连夜印制出来的被重兵把守堆在库房内等着第二日派发的传单也给烧了。

      火刚起没一会儿就被门外守着的士兵发现,连二连三的水泼进来,很快便将火势控制下来没造成多大损失,只不过传单不能再用。

      这下众人心中的小鼓忍不住敲起来,这可一不可再二,若是再三的话,这万宁公主的闺名就算毁了,所以不敢再轻易动作。

      消息传到宫内,盛德帝被皇后和万宁公主的哭闹声弄得头痛欲裂,拂袖去了梅妃殿里。酒酣耳热之余,梅妃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小声说了几句,盛德帝大笑连连,拉着梅妃进了帘帐共赴云雨。

      数日之后,一辆古朴的马车趁着夜色悄悄从后宫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宫门。

      这几日,李昊有些郁郁不得志,最近这段日子好像所有大门都对他关闭。

      原本想着进入太医院深造以期日后成为宫中御医,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没想到最后关头被人刷下,想着为自己再争取一下话还没出口就被人给架出去。

      再来盛德帝开皇榜召驸马,便心心念念着就算不能成为乘龙快婿,只要能医治好公主怪病也一样能得到黄金千两让老娘和师父过上好日子,谁知连皇榜都失踪了。

      难道这辈子注定要当个江湖游医?

      李昊闷闷不乐地坐在师父旁边,低垂着头不吭声。

      他师父看了他许久,嘬着酒葫芦劝道:“昊儿,人活一世得失心不要太重,医者行医是为解救天下苍生,而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李昊听到师父口中已带些责备,感觉自己受了委屈,耳根子通红,替自己辩解道:“师父,我只是想让我娘和你过上好日子。”

      师父哈哈一笑,啜了一口酒,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对他继续道:“这荣华富贵你师父当年也享受过,但须知伴君如伴虎啊,你只看他人表面光鲜,却不知内里肮脏。好徒儿,听师父一句,踏踏实实行医,早点娶个小媳妇儿生几个胖娃娃。这人的一生,安安稳稳和和乐乐到死就已经值得大书一笔了。”

      小媳妇儿?李昊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小娘子的脸,他打了个寒颤,赶紧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压压惊。

      喝着喝着,他的动作迟缓下来,算起来已经有三日没见过柳素素,这母老虎到底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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