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死生契阔

1、少年

　　子弗坐在镜子前，任凭身后的两个宫女给他梳妆打扮，他心里有些不安，之前都是像后宫的女人一样，沐浴之后浑身赤裸的裹在竹席里送到父皇器重的那些臣子那里去，不知道今天要伺候的是谁，居然让父皇送来了上等的绫罗绸缎、还有宫里地位颇高的两个宫女来亲自伺候他梳洗，子弗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安。
　　子弗是当朝天子的长子，他的母亲生前是皇帝的贴身侍女，子弗出生后不久，皇帝由太子登上皇位，国家需要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新皇帝也需要一个有财有势的女子帮他稳固新朝政，侍女自然绝不会是候选。皇后是兵部侍郎嬴狄的女儿赢楚楚，长相倒也人如其名、是个美女。然，美女多是善妒的，楚楚在家里早已经习惯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会让一个侍女，一个为皇帝生了长子的侍女继续留在皇帝的身边？所谓母凭子贵，必须母贵在先，子贵在后，然后才是母凭子贵。所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子弗的母亲收到了皇帝登基之后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还一共有三样：匕首、毒酒、白绫。子弗的母亲选择了白绫，缢死在皇帝经常与之欢好的床旁。
　　子弗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母亲，身边只有母亲生前的一个好姐妹、宫女攸蝉照顾他，子弗虽是皇子，但是没有母亲的庇佑，父皇又一年到头不会来见他一次，攸蝉自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开始以为照看子弗会给自己多多少少带来一点好处，后来看皇帝老子也不怎么过问子弗，攸蝉的心思就有些淡了，心思淡了就不再对子弗太和善了，子弗没怎么喝过母乳，身体比常人弱一些，可是却也在三五岁开始就懂得察言观色了，不懂得讨好巴结，别说没饭吃、还可能要挨一顿打。这些子弗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他倒是一直相信，母亲虽然死了、还是经常在他身边陪着他的，父皇虽然不来看他、父皇是皇帝、每天日理万机，自然不能来找他，能够每年远远的见上父皇一次他就满足了，他只能尽量听话、懂事，这样总有一天，父皇会注视到他，注视到他、虽然个子不高、有些瘦弱、眼睛却是水灵灵的有神。
　　子弗长到十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因为白天的淘气没有饭吃，饿着肚子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蜷着身子静静的躺在那里、睁着眼睛，幻想着如果母亲还活着，一定会给他做好吃的馒头、白白的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馒头……突然他听到床底有“吱吱”的声响，他知道是老鼠，小时候他曾经和这些老鼠玩过捉迷藏呢，虽然后来被攸蝉狠狠的打了一顿，不过现在大了他反而有些害怕了，老鼠似乎从床底下跑出来了、还不止一只，子弗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爬到床上来、就在这个时候、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他的脸上爬了过去、老鼠的爪子还狠狠的蹬了他的鼻子，子弗再也躺不住了，他冲出房间、跑到附近的池塘、用力的洗脸。他突然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了，他是皇帝的儿子，他已经十岁了，父皇是不是太忙了以至于把他忘记了，上次见父皇还是上一年的除夕……如果父皇想不起来他不来找他的话，也许自己应该主动的去找父皇……
　　第二天，子弗穿上了他最好的衣服，是去年做的一套蓝色棉布料子的衣服，子弗长得快，现今袖子和裤腿都有些短了，子弗早早的洗漱好，把自己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他在池塘里照了照，觉得自己的样子还可以。子弗那一天，特别乖巧，静静的待在宫中的某个角落，听着其他宫女太监的闲谈，他需要知道父皇今天处理朝政之后会在哪里出现，他很希望父皇会出现在御花园，那里他小时候都乱跑过，也算是轻车熟路，甚至他做好了躲在某个角落一直等待的准备。许是那天天气好，或者是皇帝突然有了游玩的心情，皇帝在去赢楚楚所在的皇后正殿的路上、经过了御花园。子弗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和父皇面对面的相见，子弗从来都是远远的看到皇帝那么一眼，他想他的父亲一定是一个玉树临风、优雅慈祥的睿者，而他之所以父皇不喜欢、是因为他淘气、不够优秀，他希望他可以在父皇经过的时候，端正的走到他的面前，跪在他的脚下，静静的告诉父皇，我是你的儿子，如果父皇原意扶他起来、或者摸一下他的头也好，他宁愿一直跪在那里、去吻父皇的脚趾……
　　这是子弗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躲在角落看准父皇摆驾过来，那身金黄色的龙袍，他这一生都不会记错的，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端正的走了过去，还没走几步，立刻有侍卫冲上来拦住他，将他推到在地，侍卫质问他是哪里的孩子、居然敢犯驾，子弗知道，这是他一生的机会，如果失去了，他还要每天晚上和那些老鼠为伴，子弗趁那些侍卫放松警惕，冲了出来，直奔皇帝的位置，无论生、无论死、都要见到父皇，他做到了，他冲到了皇帝的面前，却是扑到在地狗啃屎的姿势……皇帝示意身边的人退下，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威胁？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朕的御花园乱跑？看来今天皇帝心情还不错，居然没有动怒。子弗很想抬起头、说出他准备好的台词，可是现在脏兮兮的模样叫他怎么能够说自己是皇帝的儿子，虽然别人不将他当皇子对待，他却不能没有皇子的尊严，那多多少少是他小小年纪赖以生存的骄傲。子弗有些怨恨，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场面见到父皇，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十岁而已，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看到他的背贴着地面压抑的抽动。皇帝似乎受到了一丝触动，缓缓的说，你抬起头来、给朕一个理由、朕就不怪罪你。子弗咬了咬牙，抬起头来，脸上沾满了泥土、掺和着几道泪痕，成了个小花脸，只是那一对眸子、含满眼泪、又压抑的不流出来，就像一泓潭水，直勾勾的要把人吞没在其中一般，隐忍、痛苦、倔强、不甘。半晌，子弗的唇开启了几次，才吐出几个字来“我，……，我，叫子弗。”
　　“大胆，皇上面前，居然自称我，还不赶快拖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请大家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