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启示录》酒至微醺

133、道歉

　　在静海区穿梭对林学翘而言已经是架轻就熟。而且大学生的暑假已经开始了，林学翘又不需要准备考研、考虑毕业后找工作的事，自然比其他同学显得清闲，几乎每天都待在静海区里跟着徐少勋学习术法。

　　自从徐少勋那次把她困在四处皆是丛书的密室后，林学翘这才知道密室原来是与徐少勋跟顾清言家里的走廊相连着。林学翘本着被徐少勋拒绝的想法试着问能不能在那里上课，徐少勋竟也没有反对，所以最近基本上都在那儿上课，有时徐少勋赶不及回南都的话她也可以自己一个在密室里看看书。

　　不过因为今天是袁轩的生日，所以徐少勋就直接约林学翘到德叔的家来。楼下的扎纸店还是一如以往的挤满了奶白色的鬼影。一些鬼影好像已经认得林学翘，也晓得林学翘能看到他们，头部轻轻朝前一点，似乎是与她问好。

　　林学翘也礼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便直上旧房的楼梯到五楼。

　　按下门铃，大门后却传来一道林学翘陌生的声音，她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大门便被拉开。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身穿白衬衫和黑西裤，把及肩的啡发都束成马尾，浏海则梳到一侧露出额头。她化着淡淡的妆容，配上这干练的打扮正是刚好，怎样看都是一个十分清爽，让人十分舒服的造型。

　　女人一笑，连眼下的卧蚕都明显起来，为干练的靓丽添上了几分可爱，让与她初见的林学翘莫名就对眼前的人生出了些好感，全然忘记了上一分钟自己还因听到陌生的女声从门的另一边传出而愣住。

　　“你就是林学翘，对吧？”

　　回过神来的林学翘点了点头应着，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徐少勋的喊声：“郭嘉淳给我滚回来，这鱼一直蹦来蹦去，老子不干了！”

　　“……”女人与林学翘对看了一眼，不禁笑出了声，回头应了一句‘来了来了’后又把林学翘拉进来，小声的对她道：“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这家伙。”

　　林学翘回头关上大门，一转身便见徐少勋正走出厨房，朝她问道：“还买得到烧鸽子吗？”

　　林学翘点点头，把一个颇有份量的塑料袋子放到餐桌上，又不禁朝厨房瞧了瞧里面手起刀落的背影。

　　徐少勋走到林学翘的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厨房，不其然打了一个冷颤，道：“这女人真可怕，杀生不眨眼。”

　　“人家替你杀鱼你还说她。”林学翘抬眼对徐少勋道。

　　徐少勋翘着双手，转身靠着椅背对身旁的林学翘道：“听说你连她是谁也不知道，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师傅，现在连丁点面子都不给了？”

　　林学翘忽然想起了数分钟前在心里盘旋的想法，边把塑料盒从袋中拿出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那……那她是谁？”

　　“她是圆圈儿那青梅竹马的亲姐，以前也住在附近的跟德叔他们很熟，后来毕业后就一个人搬出去了，今天是特地回来给圆圈儿办生日会的。”徐少勋说着，然后忽然凑到林学翘的耳边，小声的道：“她以前连刀都拿不好，可刚才德叔回来见到她杀鳝鱼的样子都被吓倒了，那架势可真吓人，厨房的牆上都是血！哈哈！”

　　徐少勋的低笑声仍犹在耳，林学翘的心情却有些暧昧不明，不上下下的，她愣了愣，喃喃的道：“……那你跟……”

　　“喂，徐少勋你在跟她说我甚么坏话！？”郭嘉淳走出厨房，她举着杀鱼刀，刀上还沾着血，看起来有点吓人。

　　“施主，你人美声甜，哪儿有坏话可给我们讲，先放下屠刀吧，把我徒弟吓倒了可不放过你！”徐少勋见状立即道。

　　郭嘉淳没有把徐少勋的话放在眼内，反道：“我懒得理你，你打电话问问小赞来不来吧，来的话让她回家给我捎点酱料来。”说罢郭嘉淳便转身回到厨房里。

　　徐少勋侧过脸，问林学翘：“你刚刚想说啥？我跟甚么？”

　　林学翘把原本想问的咽回肚子里，转而问道：“就想问你……你跟小轩怎么样了？小轩这几天还好吗？”

　　林学翘一提起袁轩，原本残留在徐少勋脸上的灿烂便被本人撤去，他回道：“老样子吧，消极怠工，下课不知跑哪儿混了连秀清馆也不回。”

　　“我刚刚经过秀清馆时也没有看见他，你觉得……小轩今天会来吗？”自从他们一行人走出吴家康的阵后，袁轩便有意避开他们，甚至预知道徐少勋会来他家堵他，他最近便索性在朋友家借宿。

　　一旦人钻进死胡同，负面的想法便如病毒般在心底里疯狂滋生。

　　“他敢不来我就上门手撕他，老子还花了钱买生日蛋糕，那多贵！”徐少勋虽然说得狠，可林学翘却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下的黯然。

　　“你现在就已经上门了。不过，我也相信他今天会来的。”林学翘回道。

　　话音刚落，大门的门锁便从外面被扭动，门锁被拧了数下大门便从外被推开，徐少勋回头便见到那位他声称如果今天见不到人便要把他给撕了的主角就出现在大门前。

　　袁轩一打开门便望见徐少勋跟林学翘都定眼看着他，想起了这段时间自己故意避开他们，这下子见到他俩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站在袁轩身后的郭嘉赞探头看了徐少勋跟林学翘一眼，礼貌地叫道：“少勋哥，学翘姐姐好。胖子，你愣在这儿干啥？让开一下！”

　　被郭嘉赞往前一推的袁轩摸了摸后脖子，见冷着脸的徐少勋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便转为望向相比之下友善得多的林学翘，颇为尴尬的道：“学翘姐好，哥……好。”

　　林学翘见袁轩回来了不禁莞尔，道：“小轩，生日快乐！”

　　“谢……谢。”袁轩点头回道，又偷偷瞟了徐少勋一眼，却见他无视了自己，只是转身走向阳台。

　　郭嘉赞见袁轩耷拉着头，恨铁不成钢的推他一把，放轻声音的对他道：“你能不能行啊！快去给少勋哥道歉！”

　　袁轩点点头，直往前走去，走过林学翘的身边时听见她忽然喊了自己的名字：“小轩。”

　　袁轩回头看向林学翘，见她脸带着笑容对，用着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声音道：“那时候你不是要我先走，让我跟徐少勋还有小赞道歉吗？”

　　林学翘瞄了郭嘉赞一眼，又对袁轩道：“道歉这回事还是要亲自做，看来你已经跟小赞道歉了，那就只剩下他了。”

　　“嗯，我知道了。”袁轩顺着林学翘的目光望向站在阳台的一道身影，朝她点点头，用眼神表达了对林学翘的感激。

　　“去吧，他就是口硬心软而已。”林学翘道。

　　袁轩应了一声后便直走到阳台前，拉开玻璃趟门。

　　一拉上玻璃门，大厅内的空调便与阳台重新隔绝，闷热得让袁轩立刻有种额上又开始慢慢渗出细汗的错觉。

　　虽然袁轩心里想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太紧张的缘故。

　　袁轩跟徐少勋的年龄虽有一段距离，但可能是因为平常接案子的合作关系，纵然袁轩总唤徐少勋为‘哥’，可相处下来倒是跟同辈没两样，一点距离跟代沟也没有，也不知是说袁轩老成，还是说徐少勋的思想还年轻较为妥当。

　　在袁轩的印象里，他好像没怎么跟徐少勋起争执。小事的磨擦常有，不过也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真办案子的时候大家都一向互相尊重，从没有过过大的分歧。一来是他知道徐少勋相信他有能力，二来他向来也十分佩服作为天师的徐少勋。

　　所以因为办案子而起争执，还因为案子的委托人而与徐少勋大打出手的事，这还是头一次。

　　徐少勋不说话的时候一直都给人一种很有距离的感觉，褐眸里彷佛藏着很多隐秘，却偏偏没有世事这一环，流露着对世事置之不理的冷漠。

　　“少……少勋哥。”袁轩咽了咽口水，道。

　　徐少勋斜眼瞟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道：“你还敢叫我哥？”

　　难道我要直呼你的全名吗？

　　袁轩当然只是心里想着，没敢把话说出来，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半响后才道：“哥……对不起。”

　　徐少勋挑眉看着袁轩，反问：“你觉得你为什么要道歉？”

　　这回袁轩答的倒也快：“因为我没有相信你所的话，还跟你动起手来……”

　　还未说完，袁轩的后脑勺便被狠狠的扇了一下，袁轩本能反应的喊了声痛，结果换来徐少勋骂道：“不痛干啥要打你，打你你才长记性！你错就错在案件完结了以后人就不知跑哪儿去了，东躲西藏的偷偷摸摸干啥？你是铁了心打算以后跟我们所有人都断绝关系吗？”

　　“我……我不是……”袁轩捂着后脑勺轻揉着，弱弱地道。

　　徐少勋却没有同情他，反而继续骂道：“不是？我看你就是觉得大家太闲了，一天到晚的玩失踪，害得你爷爷连饭都少吃了两碗，你学翘姐跟郭嘉赞每天打给你还敢挂线，想起来我就来气！”

　　徐少勋说着说着便无名火起，用手勒着袁轩的脖子，狠狠的捏了他的肚子一下惹得他弓着腰，可怜的袁轩自知有错，只能被动地受罚。

　　“对不起，哥。”

　　见袁轩少有的甘愿放弃挣扎任他捏扁搓圆，而且又垂头真诚地向自己道歉，徐少勋的火气也下了些，松开了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还好小平头的发型就算大力揉多少下也没甚么分别。

　　袁轩又偷偷看了徐少勋一眼，这次却刚好被对方抓住了，徐少勋便道：“这么鬼鬼祟祟偷看我有啥企图？”

　　见徐少勋嘴里虽然仍损着他，但脸色却缓和了些，袁轩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色把自己的想法问出：“你上次说梨嘉有可疑的时候，我一时生气动手打了你，你真的……真的不生气吗？”

　　没想到的是徐少勋的答案相当坦荡和直接：“没啊，信不信一个人本来就是很主观的看法，你原本就认识她，有保护她的想法也很正常……”

　　徐少勋这么一说，袁轩又一次深深感觉到‘旁观者清’这个道理。纵然已经道歉了，但想起自己之前跟徐少勋在大厅外扭打在一起的画面时，袁轩便想要再次开口向徐少勋道歉。

　　徐少勋却没给袁轩开口的机会，接着道：“何况你又不够我打，伤得比我还重，想起来你吃的亏好像比较多，那我生甚么气？”

　　“…”已经说到嘴边的‘对不起’被袁轩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了。

　　徐少勋没留意到袁轩因他的话而产生的一系列心理变化，从裤兜里揣出银色的束口袋。

　　袁轩自然知道徐少勋手里拿着的是乾坤袋，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把乾坤袋拿出来，只见他从拉开袋口，伸手进出东摸西摸了好一会才抽出一个柚木盒。

　　徐少勋把柚木盒递给袁轩，道：“十八岁成年快乐。”

　　袁轩没料到自己才刚道歉，这下便突然有礼物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愣愣地接过木盒，正低头被木盒上的双龙雕刻吸引着，徐少勋的话便在耳畔缓缓响起。

　　“之前一直在想该送些甚么给你，后来见你连一把象样的刀都没有，就让人打磨一把银刀给你，纯银跟桃木一样能驱邪灭煞，就等着你自己去开光了。”

　　袁轩打开木盒，银光熠熠，色泽柔和，刀柄带着藏蓝花纹，柄位的边缘位置镶上八颗颜色各异的晶石，在夜里隐隐散发着暗光。

　　“很漂亮……而且还镶上了十胜石、乌鸦血石、白水晶、黑玛瑙、红玛瑙、碧玺、茶晶……这个是石榴石吗！？色泽太漂亮了！”袁轩把银刀拿上手，细看着一颗颗晶石惊喜地道。

　　“晶石是顾清言他老人家送给你的礼物，既有化煞功效的晶石，也有助稳定灵力的，特别是那颗玫瑰石榴石，真不知道他往哪儿找来的。”徐少勋见收到礼物的袁轩如此高兴，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听到是顾清言也有送礼物给他，袁轩表现得更兴奋了，道：“真的吗！？顾老师他送我礼物了！他从来没有送过我礼物！”

　　“……喂，他只有送石的份儿，你得搞清楚主客，我才是送刀的人。”徐少勋望见袁轩因顾清言送他礼物兴致变得这么高便不乐意了，抱着手提醒袁轩。

　　袁轩开心得笑不拢嘴，点头如捣蒜，道：“当然，可是哥这个不便宜吧？你这不是花了很多钱吗？”

　　“对啊，所以你下次敢带着这刀离家出家我非宰了你不可。”徐少勋回道，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都山穷水尽了，你再不给我发案子我就真的要跳糟。”

　　“好咧，明天，啊不，回头我就看看有甚么委托！”袁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要瞇成一条线，肉肉的脸颊也微微鼓了起来，让人真要忍不住伸手捏一下。

　　而徐少勋真的这样做了。

　　“咯、咯。”

　　听到敲玻璃门声的两人回头一看，见林学翘轻轻敲着玻璃，向徐少勋打着眼色似乎在询问他的情况。

　　徐少勋带笑的点点头，拍了拍袁轩的屁股，道：“走吧，吃饭去。”

　　两人走进大厅时，德叔早已坐在餐桌前等着两人，袁轩见到爷爷便想起了自己前几天一声不响便离家出走的行为，有些抱歉的道：“爷爷……”

　　“一句爷爷就算了？你的道歉长腿跑了？”徐少勋捏着袁轩后脖的肉，道。

　　“啊，哥，痛！对不起啊爷爷！你别捏了，肉都给你捏没了！”袁轩边说道边挣扎着，徐少勋见袁轩的面容扭曲这才贱兮兮的笑着收了手。

　　德叔也没出言怪他，只道：“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时笑得连皱纹都多了好几折的德叔跟前阵子一直默默发愁的他判若两人。

　　“要是肉捏一捏就没了那世上哪里还会有胖子？”郭嘉赞从厨房捧出一碟蒜蓉粉丝蛏子，对袁轩道，见袁轩回她一个鬼脸，她便得意的吐了吐舌。

　　郭嘉赞此话一出把大家都逗笑了，在旁的德叔把一瓶开了盖的青岛啤酒递给徐少勋，徐少勋却把酒放到袁轩面前。袁轩看着徐少勋，一脸‘你把酒给我干啥’的懵然，因为他平常在席间只有当跑腿拿啤酒的份儿，从没有喝的份。

　　徐少勋觉得袁轩的反应十分有趣，乐道：“成年人就该喝成年人的汽水。”

　　袁轩这才记得自己已经算是成年了，便顺着徐少勋的话点头，拿起酒瓶与徐少勋碰杯。

　　“生日快乐，小圆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