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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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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姻脆生生地道:“这是哪里话,您是我嫡嫡亲亲的姑母,阿颜自然也可算作我的亲姊妹。”
顾颜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吐舌头道:“你刚刚还想打我呢。”
卫韵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呵斥道:“胡来,定是你顽皮,惹得你姻姊姊生气。”
顾颜扁着嘴,“瞧,事情还没分明呢,你就只顾着说我,我是您亲生的还是她是您亲生的?”
看把卫韵气得无言以对,她才笑着东张西望,“怎么不见照哥哥?”
一语提醒了卫韵,“是了,竟不见照儿。”便唤了身边一个丫头,“你去前头把大少爷请来,就说姑母要见他。”
卫姻连忙劝止,“哥哥在男宾席里招呼客人呢,还是别打搅了,姑母你若是嫌闷,我陪着您说话吧。”
“凭他什么要紧客人,没有比敷衍自家姑母更重要的。”卫韵缓缓挥动着一把鹅羽扇子,秋凉了,折扇已不适用,这种扇子正好——因为约等于没风,不会觉得冷,却有一种飘然而袅的韵致。
卫照果然一请就来,他先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姑母”,见到顾颜,又喊“表妹”。
卫韵和颜悦色,“我把你叫过来,没耽搁你的事罢?”
“姑母取笑了,我哪有什么要紧事。”
卫韵仍当他小孩子一般,在他肩颈上轻轻摩挲着,卫姻明明看出他局促不安,只暗笑不已。卫照悄悄扭转头,用力瞪了她一眼。
“你长高了,也长壮了,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你的终身大事。”卫韵话锋突转,“照儿,告诉姑母,可看上哪家的小姐了?”
卫照坦白地说,“照儿如今只想早日建功立业,为父亲效力,将咱们卫家的门楣发扬光大,别的一概不在心上。”
“古语有云,先成家后立业,先将里头安定了,外头自然就无后顾之忧。”卫韵仿佛认准他有心上人,殷殷拉住他的手,“有什么不必藏着掖着,若真有中意的,只管说出来,姑母又不是外人。”
卫照只好又强调一遍,“真的没有。”
“如此我就放心了。”卫韵语出惊人,眼里含着明亮的笑意。
众人都惊奇地望她,不解其意。
卫韵款款道:“可是正好,我有一儿一女,你父亲也恰生了你们两个,”——好像其他人的都不算卫巍的孩子,“结成亲家不是正好么?我早有打算,等再大些,就将颜儿指给你,再将姻儿许给阿颂,可算是圆满了……”
话尤未了,顾颜先嚷起来,“母亲什么时候有这种打算?我可不愿意。”
“怎么,你照哥哥不好么?”
顾颜侃侃而谈,“母亲没听人说么?走镖的嫁不得,打仗的嫁不得,都是刀头舔血的营生,一不小心就要做寡妇的。”
卫韵连忙嗔道:“胡闹!”言语里却并无深怪之意。
卫姻见了暗暗诧异,卫韵母女并无寻常人家常见的那种拘泥气氛,真正有什么说什么,这种关系着实令人羡慕。
顾颜又望着卫照发笑,“照哥哥别被我这话唬着了,总有一两个胆大的,被你的美色迷了去,连性命兴许都不要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颠倒捧腹,卫照愈发红了脸,恰好一个小厮来寻他,趁机脱身——临走悄悄忘了卫姻一眼,见她并无随着众人发笑,心中略略安定。
走了一个乐子,万幸还留着一个,顾颜将火力对准卫姻,“姻姊姊你放心,我哥哥是个读书人,人也老实,跟着他,你绝不用担心。”
卫姻待要上去撕她的嘴,就听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姑太太在聊什么呀?这般热闹。”
原来是娄氏领着女儿姗姗而来。她今日打扮得着实富丽,遍身罗绮,满头插金戴银,远远望去,金光璀璨的一团,直如金人打造的一般。
卫韵笑容平和,“没有什么,不过叙些家常。”
娄氏以往在这位大姑子面前总觉低人一等——女人出嫁前的地位看家中的势力,出家后的地位就全看夫君的本事了,卫韵当时比她嫁得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可是如今娄氏觉得不必怕她。
她自己成了侯夫人,卫韵却只是国公府的三媳妇,即便不说胜过,满打满算也是个平手。
娄氏底气一足,说话也自觉有分量起来,“是么?怎么我方才隐约听得阿颜在说颂哥儿的婚事?”
卫韵便知方才的话都叫她听了去,脸色不觉往下一沉。
娄氏仿佛毫无察觉,“颂哥儿的年纪比阿姻还小几个月呢,认真论起来,还不如阿娆合适。”
卫韵便知她想推销自己的女儿,冷笑道,“几个月值得什么,女孩子大点反而懂事,总归是人品更要紧。”
娄氏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年纪不重要,所以你才拖到二十三出嫁么?”
想了想,还是不要得罪太过了,以后总得来往的,因收拾了一副笑脸,“这话说的是,我们娆儿的品德是极好的,从前那位女先生也夸她娴静端淑呢!”
请先生那时卫娆才只有七八岁,能瞧得出什么,卫韵越发不屑起来。说也奇怪,她与娄氏同为名门继室,照说该有许多聊得来的话题,偏偏见了面总是彼此嫌恶。
娄氏的性格是一方面,也许相同出身的人非但不能产生共鸣,还会互相排斥。
娄氏见她不为所动,正要加紧说几句自吹自擂的话,却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脆响,转头瞧时,原来是一个白瓷碟子碎在地上,几个金桔滴溜溜滚到草丛里。
原来这条路是从厨房到宾客的必经之道,丫鬟婆子们一路都得从这里过。
但肇事的并非某个不晓事的丫鬟,而是一个衣着不俗的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童。
果然是云玉容母女。
云玉容撞到了果碟,正在那里帮忙收拾,口里连声抱歉。抬头望见娄氏,忙三脚两步冲过来见礼。
娄氏不及发话,云玉容先扑通跪倒地上,垂头道:“请夫人降罪,妾身本不该出来的,因嫣儿闻得园里热闹,定要出来一观,所以……”
卫韵见平地里冒出一个女子,不觉皱眉,“你是……”
云玉容娇怯怯地抬起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卫韵恍然大悟,“莫非是侯爷新纳的云姨娘?”
云玉容含泪点了点头,神情凄楚无限。
“方才你说不许出来,是怎么回事?”
云玉容怯怯地望了一眼娄氏,“也没什么,只因今日宴请宾客,夫人叮嘱我和嫣儿不必出来,我倒也罢了,原没什么,嫣儿小孩子心性,在屋里却关不住……”
卫韵眉头蹙得愈紧,“云姨娘倒罢了,本来不是她该在的场合,可是嫣儿是侯爷的女儿,怎么不许她见客?”
娄氏事前的确有这么一出,还吩咐人看紧了,不知怎的还是叫这两人跑出来,她赔笑道:“姑太太别误会,其实……”
云玉容恍若无意地打断她的话,“其实夫人也是一番好意,之前老爷领我回来,还捎带上一个女儿,多少人背地里恶言恶语揣测,说我是老爷养的外室,嫣儿也是不知哪带来的野种……”
她垂泪不语。
娄氏见她颠倒黑白——虽然也不算颠倒,可是云玉容这种描述手法很容易将自己撇清,却往她人身上泼脏水,这该死的贱妇!
娄氏待要分辩几句,卫韵却已发话了,那副语重心长的口气简直可恶,“嫣儿哪怕不是侯府亲生,侯爷既已认了她,她就是候爷的女儿。外头人心险恶,你这样藏着掖着,旁人还不定会如何想呢,倒不如光明正大领她出来,倒显得堂堂正正。何况说到底,没有约束好下人,总归是你的不是。”
说不定她已在疑心那些流言是自己命人散播的,娄氏有苦说不出,待要与她杠上,偏偏她是长辈,少不得低声下气应一个“是”。
卫韵向云玉容道:“好了,你进屋去罢,瞧瞧你,手也割破了,还是快回去包扎一下,嫣儿有我领着就好。”
众人这才瞧见她手上有一道红口子,鲜血汩汩地从缝里流出,像是被碎瓷片割伤的。
云玉容千恩万谢答应着离去,这里卫韵便招手唤卫嫣,“你过来。”
娄氏颇不自安,“姑太太,我是嫣儿的嫡母,还是让我照看她罢。”
卫韵正眼也不瞧她,“你贵人事忙,还是不必劳烦你了。”
娄氏早起不曾进食,接连吃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重话,气都快气饱了,拧身就往外走。
卫嫣则乖巧地走到卫韵跟前,甜甜喊道:“姑母。”
卫韵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颈,“乖孩子。”一面朝卫姻道:“我想领这孩子出去走走,见一见客,你也一齐过来罢。”
卫姻含笑摇首,“不了,姑母自去罢,这院子大得很,我还没逛够呢。”
她现在可以肯定了,卫嫣的确是个小狐媚子,跟那个所谓的娘亲云玉容一样,不过也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倒要看看娄氏与这两人如何拼个你死我活,那才叫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