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遗珠》心源

3、沧海遗珠之《龙吟》

　　也许是年轻人的故事说的太长，也许是年轻人的故事说的太悲伤，他讲完的时候，众人都有一些倦意。就连准备了几句反驳的说辞的老九，也沉默下来。他们望着快要熄灭的火堆，沉默了一阵，都散开了。
　　龙陵依然呆坐着。轻寒也有一些倦意，不过却也陪龙陵坐了下来。

　　“姐姐，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自己的故事。”轻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

　　“我？”龙陵一怔，抬起头，眸子中的向往，仿佛蕴藏着另一个深海。

　　“告诉你也没事。呵呵，傻丫头。”她转过脸，却带着一种悲伤的深沉。轻寒往火中添了几根柴，那火又劈劈啪啪的燃了起来。

　　之三、《龙吟》

　　题记：我在世间全力的追赶——

　　而你，却那么轻易的选择

　　飞向天堂……

　　也许永远不会失去的，是留在自己心里的回忆。因为只有这个，是完全属于我的。

　　“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龙陵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贪玩。我的父亲，是……是个王爷……”龙陵说到这里，愣了一下。轻寒却惊异的睁大了眼睛。龙陵看见她的神色，低头一笑，道：“是的，只是母亲不过是他众多妾室中的一个，所以我也算不了什么。”她的声音仿佛一声叹息，让轻寒的心跟着悲伤起来。

　　龙陵顿了一下，道：“我是个郡主，他却是个杀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父王带着母亲和我们几个女儿出去。他从人群中飞来，白衣长剑，像个天神一般。我在众人的惊慌中瞥了他一样，却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只是躲在轿子里听见外面打斗的声音。母亲和其他几个姨娘姐妹们都惊叫着，我却觉得有趣。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我想也许那是件十分遥远的事情。他没有闯到父亲的轿前来，只是笑道：‘哈哈，你这个鱼肉的百姓的庸王，我今天不杀你，叫你每天都提心吊胆才好玩！’我听见他说话中竟然完全不把父亲放在眼里，心里也有一些生气，把头伸出轿子外面，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一瞥之下，正看见他回头，轻轻的对我笑了一笑。”龙陵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也许是沉浸在回忆中，脸上竟然露出向往的神情来——她看见轻寒看自己的眼神，轻笑道：“是的，没想到他这一笑，竟然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轻寒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龙陵听见她的问话，微微一愣，仿佛在回忆中搜寻什么，而脸上的神情，却更显出一种悠然起来。她愣了一下，道：“他？有时候深沉的像大海，有时候却又亲切的像微风。一会很仿佛高远，一会又好像很亲近，而你，或许永远也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她说到这里，忽然涌现出一丝莫名的失落。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是元宵节。那个时候满城都在节日的喜庆烟火中兴奋着，只有我心情是低落的。”龙陵抬起头，像是又看见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父王要把我许配给福王的儿子——我早就在要好的姐妹中听说他是个荒淫无度的纨绔子弟，妻妾成群。只是他的父亲深受皇帝的宠爱，权倾朝野。我去了，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命运。那个元宵节，该是我在家陪着父母姐妹过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了——“龙陵苦笑了一下，道：“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当中，没有谁在意我的伤悲……”

　　轻寒道：“姐姐，为什么你不求你的爹爹妈妈不要把你嫁给那个福王呢？”

　　龙陵听她说的天真，道：“我爹爹整天只想着争权躲势，所以才招人刺杀他。他那么多妻子女儿。也许连我长的什么样都不太清楚，还会在意我嫁给谁吗？至于妈妈，她只是贫寒人家的女儿，因为长的有姿色才被爹爹看中，她无依无靠，只盼着父王不赶她走就行了。”

　　轻寒一愣。原本以为龙陵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这么久以来，自己依靠着她，像个大姐姐，却不知道她心里藏着这么多往事。龙陵像是知道轻寒的错愕，温柔的笑道：“没事，都过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龙陵对自己身世的描述。轻寒却始终觉得，那抹温柔的笑容背后也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阴影。

　　龙陵道：“那天的花灯很漂亮……因为我们是皇亲，所以上了最高一个城头去赏灯花——我正在难过中，却听几步之外一声嘈杂，接着就是打斗声，想来也真奇怪，每次遇见他，都是在打着架的……”轻寒见龙陵说的出神，仿佛陶醉在回忆中，也不打断，侧头听着。

　　“当时几个人在城楼上大喊着‘刺客，刺客’——看着熙熙攘攘乱成一团的人，我的心忽然涌起自暴自弃的念头，我想嫁给福王左右是生不如死，倒不如现在反而痛快。那种念头在我心头闪过，我索性向那个刺客的方向迎了过去——一抬头，竟然还是上次那个人——依然是一身白衣，玉树临风，我看见他站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想起他曾经云淡风轻的一笑。正塄着，旁边的人流奔涌，一下子把我撞下城墙——”

　　轻寒惊呼了一下。看见龙陵仍然好好的在这里，才松了一口气。龙陵看着她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一笑。道：“我正想，这下好了，也许是老天帮我做了这个选择……就在落下城楼的一瞬间，却没有那种裂骨的疼痛——睁开眼睛，一双清亮的眸子，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我有些害羞，又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还在看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清亮，但是那双眼睛却冷冷的，仿佛有拒人千里的感觉。”

　　轻寒忍不住问道：“姐姐，救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白衣服的刺客？”

　　“恩。”龙陵点点头：“他叫天水。”轻寒看龙陵在说道他的名字时微微失神了一下。“也许，有些人的名字，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是美好，也是难过。”龙陵说道：“只是当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好像陷落在那双清潭似的眼睛中了——后来他跟我说，他记恨的是我爹，而我是无辜的，所以他刺杀我爹，却又救我。”

　　“真是个奇怪的哥哥。”轻寒叹道：“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吗？”

　　龙陵眼中一痛，道：“我不知道算不算。他对我很好。照顾我，教会了我怎么生活，怎么坚强——我们也许爱过，但是他没有娶我——因为他心中有个叫月海神渊的地方，他曾经告诉我他在那里学了武功，认识过一个很美的女孩。她的歌声像星星一样明亮——很多个孤独的夜晚，她的歌声像丝缎一样漂浮在海的上空，安抚着每一个凶猛的亡魂，叫它们不去伤害别人……有时候他也会哼唱，我只记得几句了——”龙陵轻轻的哼着——

　　那些少女们啊，她们都去了哪里……

　　那些花儿啊，开在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懂得每个人的微笑……

　　什么时候，才知道每一个人的去处……

　　龙陵看轻寒眼中露出迷茫却向往的神色，道：“他说他在那里做了一些事情，也许只有解决才会心安，才能跟我成亲——我等着他回来，可是他很久也不回来——他曾经说过，月海神渊在大海的尽头——我想也许我要勇敢一次，用他教给我的那些本领去找到他说的地方，看看那个像星星一样的女孩，也许我会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也许我不会，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次……”

　　龙陵的话音越来越低，模糊的像一片缥缈的烟雾，在轻寒的心头笼罩着，让她也有一种莫名的悲伤——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自己将孤单行走，就像在元宵夜的龙陵一样无助而悲伤——她想起那个夜晚，问道：“姐姐，后来你父王没有找过你吗？”

　　龙陵苦笑道：“他很恼怒原本好好的一颗棋子没了——可是那天晚上很混乱，有几个女眷都被人群挤散了——所以他只是随意的找找，没有找到，便选了我的一个姐妹作为替代，也许，在他心里，我们只是随意起落的棋子，落在恰当的位置上，帮他晋级罢了——我躲了好几年，父亲失势了，家族被抄没，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我反而躲过了一劫——”她喃喃道，脸上却毫无逃脱的欣喜，反而是一种惨淡的忧伤和落寞。

　　龙陵撇过头，看轻寒正心疼的望着自己，也温柔起来，道：“早点睡吧，夜深了。”

　　轻寒应了一声，抬起头，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浮了上来，细细碎碎的洒落着，她想着龙陵的故事，这才明白为什么她要出海。转过脸，龙陵像是融化在月光中一动也不动了，如一尊美丽的石膏。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仿佛浸润在月光中，远处渺渺的歌声，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渐渐的，飞到梦中。

　　龙陵帮轻寒盖上一件衣服，独自走了出去，那断断续续的歌声仿佛魔魅一般，召唤着自己，让自己情不自禁的想要坠入深渊。一种恐惧和担心浮上心头——但是比这恐惧更深的好奇却在指引着她，让她奔赴自己的向往，让她像更深处走近。

　　她望着澎湃的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气。解开小船，跳了上去，向歌声传来的地方划了过去。

　　“我姐姐不见了！”众人一大早醒来，就听见轻寒在哭闹着。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只是不断的“姐姐，姐姐”的叫着。

　　众人虽然都跟龙陵不是很熟络，但是听见她哭的伤心，也都有些不忍心。那个讲铸剑的年轻人道：“你姐姐什么时候不见的？”

　　轻寒抽抽噎噎的道：“我也不知道，昨天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他。”她抬起头，眼中全部都是无助。那个年轻人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一些不忍。他轻声道：“别哭，我想也许我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轻寒抬起头，半信半疑道：“真的吗？”眼中又浮起一丝希望。

　　“恩。”年轻人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带你去找她。”他突然对轻寒笑了笑，如三月的阳光一般。

　　轻寒擦泪道：“好。”那个年轻人的笑让她有种莫名的心安，让她相信他会带着她找到龙陵。

　　“我叫你什么？”她问那个年轻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叫我小柏好了。”

　　“恩，小柏公子。”轻寒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年轻人却没答，轻寒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仍旧是一片悠远，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期待的——仿佛海的尽头有自己追寻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