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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但为君故 死亦何苦 ...

  •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
      漆黑一片的街道上冷风刺骨,巽芳支撑不住倒在青砖地上,周身已经不觉得冷,心死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触觉--
      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条锦绣毛毡,她不清楚质料,摸着极其舒适暖和,抬头看到人家屋外栏杆上挂着的衣服,想必是寒风吹落了吧。这毛毯的样子,却和家里那条分外的相似--她不由抱紧在怀里,不想还给别人了,如果此后只有这个可以用来怀念,她死都不会放手--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找到一家即将熄灯的客栈。
      ”没有银子?没有银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掌柜的很是不耐烦,见她长发散乱满脸泪痕,几乎以为是个疯女人,”赶紧走,我们这里可容不下你。“
      ”求你--行行好--随便给一个地方容身--过一夜就行--我可以给你们干活--“
      ”你谁要你干活了--这副样子客人都被你吓死了,快滚!“
      他挥手示意,店小二上前就要把她撵出去,连拖带拽。
      ”咦--“
      触摸到那件裘皮,店小二不由惊叹了一声,一把夺过来就在灯光下细看,毛料的颜色和光泽--简直是千金难买。
      ”掌柜,这女人的行头--很值钱啊!“
      他兴致勃勃地要拿走,她死死地拖住他的身子,”不可以--绝不可以--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你个死女人--滚蛋!“
      小二用胳膊肘狠命一顶,飞起一脚当胸一踢,就将她踢到了角落。
      她觉得肋骨好像要折断,再也爬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贪婪地研究手里的皮料,嗓子哭得发不出声音。
      ”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还要不要脸了。“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黑衣女子,容姿冷艳。
      悲月一路跟到这里,看到她似曾相识的表情,抱紧了那条毛毯,心里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不过仍旧没打算施以援手。自家公子被一个认识了没多久的女人折磨成这样,她心里不免有气。她二十岁成为欧阳明日的影卫,那时候他才十岁,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后来周游列国,暗中保护,也算多年出生入死,并肩作战了。她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如今看到他失魂落魄,怎能不对巽芳有情绪。
      此刻眼前佳丽尘垢满面,泪痕斑驳,为了护他那条旧物受辱至此,她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这位姑娘与我住一间房就好,房钱我付了。“
      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闪闪发光。
      掌柜的顿时也两眼放光,手指松了松。
      悲月轻蔑一笑,轻舒猿臂,一下子就将物件夺了过来。
      ”两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这衣物也是你们拿得起的?足够买十个你们这样的小破店了。“
      她浓眉扬起,斜飞入鬓,眼角勾若桃花冶艳,锐如刀锋,张扬着慑人心魄的妩媚。
      ”你--岂有此理!“
      掌柜的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约莫是让他去后院叫人,悲月冷哼一声,兰花指轻轻一弹,嗖的一道厉亮,一枚青蜂钉便钉入了那人的膝盖骨。
      ”姐姐我今日不想大开杀戒,算是便宜了你们--若是他在,就凭你们刚刚欺负--欺负弱小,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完整的一块。”
      她暗自咽了一下唾沫,还好还好,方才差点说漏了嘴。
      那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这侠女的男人更是个什么替天行道的,连叫都不敢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蜷缩着的巽芳抱上了楼。

      “姐姐--谢谢你帮我--”
      巽芳在她怀里轻声道,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好姑娘,是你受委屈了--是我来晚了--”
      悲月抱着她才觉得这女孩子着实可怜,顿时后悔自己方才的犹豫和无情。若是明日知道她故意不出手,害得爱人沦落至此--恐怕会不念旧情,生生撕了她吧--
      想到这里后背一阵阴凉,接下来该怎么讨好这位未来的主母大人啊。
      轻轻拨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将手帕沾了温水擦拭她的面颊,动作细致。
      “他们有没有踢伤你?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谢谢--我睡一晚就会没事的--”
      她轻拢着自己伤处,手指仍是紧紧抓着那件失而复得的狐裘,如同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藏。
      悲月暗自叹息一声,这姑娘--也是个痴情种子吧,何以就和那一位闹到了个相爱相杀的地步来哉。
      “我把这药留给你,你自己方便的时候涂抹,万一伤到了筋骨也可以好得快些。”
      她见巽芳柳眉紧蹙,以为是疼得狠了却硬撑着不吭一声,便将药瓶留在她身边。
      手腕却被两根柔软微凉的手指轻轻勾住。
      “怎么了?”
      悲月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眼角流下泪水,有些艰难地从袖子里慢慢掏出一枚东西。
      竟是精致的短刃,六公分的长度,柳叶宽,极近的距离之下,精准而致命。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夺了过来。
      “姐姐--求你一件事--”
      女子哽咽地道,“这个--是我以前--容易受凌辱--备用的--幸好--没有让我用到--刚才--我想用--可是下不去手--我就是这么懦弱--姐姐--麻烦你--让我了结得痛快些--”
      悲月心神震骇,未料到她竟有寻死之意,这女子外表柔弱内心却刚烈至此,之前看到她拿起烛台,便已经见识了几分,以为是一时起意,没想到她万念俱灰--
      “傻丫头,说什么混账话!”
      不由又焦急又心痛,夹杂了深深的愧疚自责,她伤明日至深,自己何尝不是比他更加痛苦--怎么能怪到她一个人身上呢--
      “有什么事情不能承受的,竟要去死?你若是死了,你的父母怎么办,那些关心你的人--他们要怎么活?”
      “我没有父母,没有关心我的人--”
      她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身子颤抖不已,声调一高嗓音都变了,“我伤害了唯一爱我的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他会恨我一辈子--可是我没有办法不离开他--我的心好痛--我受不了了--姐姐--求你--快些动手--让我解脱--”
      她泣不成声,几乎要哭得昏死过去,悲月再也看不下去,伸手点了她昏睡穴,摸索了她身子把尖锐的东西都拿走。
      清冷月光下,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悲月深深叹息,湿手帕拭她眼泪和身体,又用拧干的热毛巾细细擦干。
      傻孩子,真是两个傻孩子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秀美纤白的玉臂上,守宫砂嫣红欲滴,娇艳动人,分明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怎么可能有了夫君呢--即便是那样,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是别的,并无感情,只是一纸空文禁锢。早些说明白了,本是佳偶天成,依旧能双宿双栖啊,管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若是谁来闹事,十二影卫护着呢,他的女人,有谁敢动敢抢?

      黑甜之梦,芳华千载。
      竟是看到了数千年光阴流逝,点点滴滴。原来少恭与屠苏魂魄未散,竟是获得了涅槃重生,只可惜明日此身仍只有少恭的那一半魂魄,而屠苏体内的一半,竟被人再度恶意分裂,熔铸尽了两柄绝世神兵中。
      龙魂凤血,并非其本身神力无穷,而是借助了太子长琴仙灵的力量,而玉衡被凡人所得,特殊加工之后,就成了现今江湖人穷追不舍的那枚玉玺--
      巽芳一下子惊醒,江湖传闻,亲身经历结合在一起,天衣无缝。
      难怪初见他就有种莫名的熟悉,难怪他们长得如此相似,脾气略有不同,骨子里那股骄傲执拗,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性子,如出一辙,那是因为原本就是同一人--
      她庆幸自己没有忘记过去,轮回转世兜兜转转,竟还可以与他在一起--此生,绝不能放弃,一定要为他将魂魄夺回--
      。。。。。。
      欧阳盈盈被人在城郊劫持,明日赶去救她。巽芳跑回山庄得知他去处,再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满地横尸,还有吓得晕倒在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怀里的娇滴滴的公主。
      “浣月--帮我把她送回去--别让欧阳飞鹰发现--”
      欧阳明日伏倒在轮椅上,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命令。
      “公子怎么可以把人都派出去--我在这里等铮云哥哥回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浣月急得脸都红了。
      “我没事的--快去--”
      他倒抽一口凉气,牙关紧咬,将全身真气凝于一处,阻碍那根即将刺破心室的钢针--
      浣月见他脸色惨白,运功之状便是抵御的招式,不由惊痛,“公子,你中了透骨针--我--”
      却不能做什么,解衣之事,他只怕纵是死也不会叫她做的吧--
      浣月咬了咬牙,“我先送公主回去,立刻找铮云哥哥来救你!”
      提纵轻功,起落间便迅速消失在视线。
      欧阳明日冷汗涔涔,真气渐弱,难以为继。他嘴角一抹凄凉的笑意,若是就这样死了,为救自己的亲妹妹,也算是死得其所,虽则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说不定还在记恨自己--
      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拢住了自己的手指,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打湿了自己的手背。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竟是心底最后一瞬间的默念--
      人说,临死的时候,会见到最想见到的人--约莫这便是我的幻觉--她走了,怎么可能再回来--
      她见他眼瞳放大了一瞬,似是震惊,随即黯然,无力地垂落了眼帘,似是自嘲,只觉揪心的痛。
      “明日,是我--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她颤声呼唤,“快--告诉我怎么救你--别让我--再用寿命了--”
      欧阳明日心神一震,奋力睁开眼睛凝视她,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眼里凄迷的爱意和痛意。
      一下子钳住她的手,将浸透了冷汗的柳叶刀塞到她掌心,对准自己的胸口。
      “看清楚--别动错了--若是把我弄死了--你可赔不起的--”
      他唇角勾起,眼里竟是无限揶揄轻佻,凤尾般的眼角睫毛上翘,端的是不能更邪魅风流。
      仿佛生死于他,只是玩笑。
      只要有她,就好。
      “你--作死啊--这种时候还--”
      她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掉刀上他的汗,“还开玩笑--弄死你算了--”
      “我愿意--只要巽儿忍心--”
      他忍着肺腑间剧痛,脸上的笑容不能更宠溺深情,感到她手指因不忍和害怕而发抖,便柔声安慰,”别怕--看清楚位置--动作利落些--你越犹豫--只会让我更疼--巽儿--我信你--你可以的--“
      她闭了一下眼睛,坚定地点点头,挑破他的蓝色衣衫,象牙色的皮肤下一点银光熠熠,正是真气钳制着的那一枚透骨针。
      咬咬牙,狠劲划了下去。皮肤撕裂开,血滴迸溅,如雪地红梅。
      ”再深些--否则--取不出来--“
      他沉声道,右手抓着轮椅的扶把几乎要将骨节捏裂,望着她却只是眉目温柔。
      她强忍着眼泪又是用力一割,终于看到露出半截的针头,奋力拔了出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半昏迷过去,嘴角微微扬起,似是满足的笑。
      血湿透了方才还干干净净的衣衫,深蓝色的布料染红之后,是一片浓烈的绛紫。
      原来最重的伤其实是没有血的--因为伤在内--所以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这么高华从容,刀头舔血都是在人背后--
      俯身紧紧抱着失去知觉的男人,治愈的灵光点点飞入,低头轻轻吻他的薄唇,探入他舌尖爱怜吮舐,好像把爱意化作晴柔春水,脉脉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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