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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老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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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说赵诚贵已经被册封为沂王,这皇城西面的沂靖惠王府,便应是他的产业。但由于太子竑实在是看不上他,力拒他入住沂王旧宅,这事便只得作罢,他只好住在崇新门附近,史相公给安置的宅院内。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未必不是桩妙事,不在皇城之内,出入大、中瓦子,招歌姬、私娼,就极为便利了。
这繁华的临安城,对于他这中绍兴乡间,保长家长大的小子,的确有不可言语的魅惑……
这日下了学,他便去了中瓦子太平坊,直到掌灯才行将归来。
他刚进得内屋,便呼人上茶、点灯,却半天没有响动。昏暗朦胧间,只见一人端坐于堂前主座之上。
他大惊,叫道:“尔……尔等何人?”
那人轻笑道:“你杀钱美云的时候,有否想过会有人找上门来?”
他惊慌失措,几乎跌坐于地:“你……你……南宫绝?”
南宫绝道:“正是。”说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惶恐道:“钱美云和你什么关系?你要为她报仇吗?你……你可知杀害皇族,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南宫绝嗤笑道:“皇族?你也配吗?你的底细如今怕是除了我,再没人更清楚了。据说你是宋太祖长子赵德昭的直系后人?可我听钱美云说过,你家虽是姓赵,然乃商贾出身,到了你父亲这辈才捐官做了个小小的九品县尉。天朝以士大夫为重、武人为轻,商贾更是次之。太祖长子赵德昭直系血脉,怎么也不能入了商家。这个道理,你说对不对呢?”
赵诚贵给她一席话,说的汗如雨下,急道:“你究竟知晓多少?”
“多少?”南宫绝笑道,“不多也不少,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可怜你那小妻子,从乡下来寻你,你可知其间吃了多少苦头?你竟然狼心狗肺,杀了她灭口?”
赵诚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不是……不是我要杀她……是史相公和杨后要杀她,我……我不得已啊!”
南宫绝抽出剑,架在他脖子上,怒道:“不得已?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你确实不得已!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既然说过要寻得她郎君,如今只有送你去见她了。”
说罢正要一剑刺下,突然大门被推开,一人影哭叫着扑到赵诚贵身上,南宫绝愣了。
“要杀他先杀了我罢!”那人哭叫道,“可怜我们母子,也就地府相见了。”
再看时,只见一年过半百的老妇,白发苍苍,满面皱纹,虽说如今是锦衣玉帛,但掩不去那曾经饱经风霜的痕迹。
她抱着委顿于地的赵诚贵哭道:“女侠饶命罢!可怜我三十岁上才得这儿,夫婿早亡,我多年辛苦把他拉扯大了。如今你要我这儿的命,不就是要我的命吗?”
南宫绝一时无语,却不知如何是好。
那老妇看她犹豫了,上前抱住她的裙角,哭道:“如今我媳妇已经没了,只有这个儿养我老送我终,女侠就看在我孤儿寡母可怜的份上,饶了他一回吧。”
听她如此一说,南宫绝怒道:“你可知你媳妇是如何没的吗?”
老妇诧异道:“不是路遇歹人没的吗?”
南宫绝道:“问问你的好儿子罢!路遇歹人?这歹人不就是他派的么?”
老妇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抬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赵诚贵脸上,骂道:“云娘那么好的孩子!你个没良心的,怎好下的去手?”
赵诚贵诺诺道:“娘……娘你听我说……娘……”
南宫绝道:“你儿子为了飞黄腾达,杀了糟糠之妻,只为了不泄露他的出身。他瞒着你改了祖宗,冒充太祖十世孙,混到临安图谋上位,这些怕是你全都无从知晓罢?”
老妇人指着赵诚贵的鼻子,张口说不出话来。
南宫绝又道:“如今你的儿子已经不叫赵与莒了,他叫赵诚贵!”
老妇人呆呆的看着儿子仓皇失措的脸,突然长叹一声,一转身朝身旁的柱子撞去!
南宫绝没想到她会有此一行,惊诧万分,她冲上前去,却没能拦住。只见那老妇一头撞到柱子上,当场头破血流,气息奄奄。
赵诚贵哭叫一声,冲上前去抱住母亲的身体,却哑哑不得言语。南宫绝想上前救治,却被赵诚贵狠狠甩开,于是傻愣在当场,心中繁乱焦躁。
老妇颤巍巍的睁开眼睛,轻声道:“儿……儿啊……荣华富贵……我们……我们不能要……不能背弃祖宗啊……儿啊……带……带着我的灵柩回……回绍兴老家……我要葬在家里……”她抬眼又看向南宫绝道,“女侠……你……你可是为了……为了云娘之事来的?如今……就看着我的份上……一命抵一命罢……”
说罢,她扶着儿子的脸,一遍又一遍,微笑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动弹了。
“娘!”赵诚贵一声大叫,嚎哭起来,突然他转过脸,恶狠狠的盯着南宫绝,喊道:“如今你得意了?你凭什么来管我们家的事?你凭什么杀我娘?你凭什么!”
南宫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看着赵成贵布满血丝的眼睛,她长叹一声,收剑回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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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凉静,心潮却澎湃汹涌。她凭什么?她还是路见不平、拔刀仗义的女侠吗?她又有何立场来管这事情?如今,该死的未死,却平白赔上了一条性命,她也无法再动手了……
烦心之事甚多,自从她成了这南宫绝,她的出身也好,当前所在也好,都带来诸多琐事。
如果她南宫绝是皇帝的女儿,势必将给卷入宫廷纷争中去,倒不是说她怕事,只是这官家之事,皆是尔虞我诈、互相轧轹,这正是她唯恐避之不及者。
姑且不论她对那赵竑有多少好感,就凭这谁上位的争皇之事,她就不想被纠缠进去。自古君王多残酷,上位者往往左右天朝的命脉。赵竑也好,徐公公也好,也许这天下有识之士,皆认为北伐雪耻乃一国必为之举。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武功从来都是杀伐不断、哀丧遍野。士大夫们动动嘴,写篇檄文洋洋洒洒,鼓动多少人揭竿抗争?可天宋嬴弱的兵力,又怎能因这一篇檄文变得威武雄壮?
武人以战功为立命之道,可国之至重者,真的就是以武图强吗?尤其在这重文轻武、以士大夫为上,好男儿不当兵的天宋王朝?
将来若是赵竑登基,必起杀伐,以图功业;若是赵诚贵上位,依照这人之形貌态度,也就是依附着史弥远向北国俯首称臣。无论哪种,都无法力挽狂澜……
这天宋赵家,于她一盛唐之人无关;这政事朝堂,也于她一江湖人无关……
若真有册封要来,她只能告知他们,当年那帝姬以死,如今活在世间的,不过是个罪臣之后罢了。
杀戮要来就让他们来罢,她武功已经大成,当年唐朝万历,她称雄江湖,而今又怕过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