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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六章(下) ...

  •   五月初,轰炸重庆。
      还没到六月,大哥就匆匆地赶了回来,将母亲和凌宵带走。
      跟着的,还有阿慈和菊香。
      母亲是想让菊香跟着我的,想让我把菊香收房的念头也从来都没有断过,我只是笑笑拒绝。
      我性子有些强,母亲拧不过我,也不再说什么了。
      走的那天细雨朦胧,我和挽秋打了一把伞,送走了母亲,忽然就有些失落。
      再怎么冷淡,再怎么不喜欢,她也终究是我的母亲。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把伞下,虽然是大伞,但还是有些别扭。
      天色大亮,路上人来人往,我不好再像之前那样搂着,只得一人湿了一边的肩膀。
      挽秋的神色很淡,他说,“凌陌白,你真的要走?”
      我摇头,“不是我走,是我要带你走。”
      他面上显出一些我所看不懂的颜色,那一双琥珀一样的眼里透着绝望的哀伤。
      他说,“凌陌白,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我有些心疼,不顾得上有没人看,只抓住他的肩膀,“那我陪你在这里。”
      “不要。”他抿着唇,神色哀伤,目光坚定,他说,“凌陌白,你走,真的,我不要再见到你!”
      我只看着他,看得他不再看我,看得他落荒而逃。
      那样的雨天里他猛地挣开我冲了出去,我第一次没有去追,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来的地方。我想,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他的神色,那样哀伤。
      就好象,被雨拍碎的丁香,流在水中,带着凄冷的美,和绝望的哀伤。
      我知道他不会离开的。
      至少他不会扔下陈如霜。
      他不说,我也知道,他觉得对不起她。
      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
      有什么不对,可我终究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心里更加烦躁不堪。
      陈如霜已经临近产期,本来就是很危险的时候,可她的情绪波动却很大,时而流泪时而大笑。
      挽秋沉默了许多,我突然灵光一闪,记起这是那次挽秋和陈如霜单独说了什么之后。
      挽秋点了一支眼,靠着窗台,闭着眼。
      我站在楼梯口看着他,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还是让他静一静罢。
      凌家被我卖给了卫童,用三倍的价钱。
      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陈如霜生产过后,就离开这里。
      而陈如霜,私心里,我是想把她留在这里的。
      可我知道挽秋一定不会答应。
      一个月,我最多等她休养一个月。
      不是我心急,而是卫童。
      他现在突然接手凌家,肯定有些不习惯,一个月的时间,够他摸清楚了。可当他摸清楚了以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则便是我了。
      我等不起。
      再等,就是不要命了。
      那天陈如霜心情似乎很好,由挽秋扶着去院子里散步,我在一旁看着他们,有些淡淡的羡慕。
      挽秋身边的人,应该是我,只有我。
      陈如霜的脸色一刹那就白了下去,挽秋显得很慌乱,我头脑却清醒得很,叫挽秋把人扶回房间。
      那产婆和小丫头都在,见这样子,产婆一下子蒙了,急忙道,“快把她放下,你们两个个出去把水烧上……”
      说完。就把我们往外推。
      我也知道这个时候男人在不方便,拽着挽秋便出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手还牵着挽秋。
      挽秋垂着睫毛,低低地道,“我……我……”
      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有些发疼,急忙道,“她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我们在外面守了一夜。
      一夜未眠。
      挽秋张着那双大大的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房顶。
      我有些鼻酸。
      这一刹那我就想,陈如霜一定不要有事,如果她有事了,那挽秋,挽秋该怎么办?挽秋一定会伤心的吧?
      我果然,够卑鄙,却还不够自私。
      我还是,不忍心,不忍心的……
      天色微凉,产婆带来了两个消息,都不好。
      孩子保住了,大人没了。
      而孩子,天生体弱。
      产婆哆哆嗦嗦地说,是产妇没有求生的意志,否则也不一定救不回来。
      我却一句都不想再听。
      挽秋的嘴唇发白,他哆嗦着靠在我的怀里,我抱紧了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是应该高兴的,可心里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也终究去了吗?
      我忽然就有些茫然。
      ☆☆☆☆☆☆☆☆
      日子过得很快。
      埋葬了陈如霜,在离她哥哥不远的地方。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转眼间1939,过去了一半。
      六月已来,微雨纷纷。
      我无意间才走进那间屋子的。
      充满了,陈如霜的回忆的屋子。
      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才觉得不对,可是既然进来了,看看也无妨。
      看到抽屉里露出白色的一角,我一时好奇便扯了出来,是一封信,只折了一折,没有装在信封里。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了无生愿,但求一死。
      黄泉碧落,共结连理。
      梁氏如霜绝笔。
      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产婆说,是产妇没有了求生的意志。
      我想笑,张了张嘴,眼泪却落下。
      我大抵是许久没有如此的脆弱过了。
      流泪,却不知为何而流。
      碧落黄泉,共结连理。
      挽秋还能有多少日子,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但她是坚信挽秋不久便是要随她而去的,而我……
      而我……
      我走出去,奶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那个小小的男孩子。
      挽秋靠在栏杆上,神思飘摇的模样。
      我看着他,就开始发呆。
      他显然意识到我在看他,一眼望过来,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匆匆避开,我却走到他面前,把那封信递给他。
      他看完,有些怔忡。
      我微微的笑,我说,“明天就走,去浙江,但不去你家,好罢?”
      他挑了挑唇,笑意微微。
      他说:
      凌陌白,你果然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我笑。
      我多么喜欢这句话。
      多么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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