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祈尔爵》彼尔曰归

2、忍别离（一）

　　三年后

　　天刚微亮，青木塌上的棉被便鼓起小小一团，间或稍稍抽动一下，好像刻意压抑着什么，四下一片寂静。

　　当天已大亮，院外仆役都纷纷忙碌起来时，棉被缓缓掀开一个角，露出一个被汗浸湿的小脑袋，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五官，只有惨白的薄唇还在轻微颤抖着。随后棉被又被掀开一点露出了床上之人的上身，原来是一个稚子，看身形不过两三岁，长的十分瘦弱。做完这些小儿仿佛用尽了力气，伏身塌上久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房外踱来一个高瘦女子，轻敲房门“祈儿，起了么，今天可是你的洗验日，切不可迟到。”塌上小儿好像攒够了力气，慌忙起身穿衣，边还答道“甘婆婆，起了。”

　　“既已起了，那甘婆婆可进来了!”说着高瘦女子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看到小儿惨白的脸色，大惊叫道“祈儿，你又犯病了！怎么不叫甘婆婆……”还未说完已觉不妥，这冷清的院子，仆从都不愿逗留，这时辰有谁能注意到这受苦的孩子又怎么去通知自己呢，想到这里不由大大叹气一声。

　　“已经没事了甘婆婆”就这片刻小儿已将发髻箍好，衣带理顺，看这熟练度，必是常做。高瘦女子眼中略过心疼，掌中泛起青光，按到小儿背上，一盏茶的功夫，小儿的脸色才有了些许红润。“暂时只能这样了，洗验过后甘婆婆再给你调调，怎么偏偏是今天犯了病？明明还不到时间啊”......

　　二人来到一个峡谷间，峡谷口立守着青卫，从峡谷口流出一行溪水，却是诡异的墨绿色，离开峡谷口三丈远立时结成寒冰。

　　“祈儿，甘婆婆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这化龙池非纯血青龙不可入，其中凶险甘婆婆也帮不到你，你且去吧。”

　　青衫小儿闻言也未显忐忑，笑着说：“甘婆婆你就别担心了，这是本族圣地为的是给族内不足岁的小龙洗髓筑基用的，断不会有太大的凶险。时辰不早了，我去了，甘婆婆你回去吧……”话音未落已跑进峡谷，消失无踪。

　　瘦高女子似还有话未尽，立于谷口迟迟不肯走。嘴中呢喃道：洗练本该由族中长者全程护送，青龙化型何等艰险，族长怎么这么狠心……

　　半晌瘦高女子才万分不舍的离开谷口，转身来到离峡谷不远的后山。对着第二块石壁抬手送了一掌青波，触及山体竟融了进去，瘦高女子也不意外静静立在原地，不过五息，山体间突兀的走出一人，肃着一张脸，只能从微皱的眉头上看出有些不悦
　　。
　　“甘素，找本座何事。”

　　“宗主，小少爷已经进入化龙池，他才三岁，远不到该洗髓的五岁，这样让他一个人进那凶地……”

　　“好了”，男子打断甘素的话，眉头狠狠的皱起，不耐烦的说道，“他身怀凶炎没那么容易死。”

　　“可是，宗主……”

　　“好了，不要再拿这些无所谓的事来打扰我和茹儿，”

　　说完不等甘素说话就转身迈入山体消失不见。

　　冷，这是青祈侞唯一的感觉，一脚迈入谷内，就像进入另一个世界，谷外草长莺飞，谷内冰封千里。青祈侞搓搓有些僵住的手，收起在面对甘素时纯真的笑，向深处走去。

　　放眼望去 ，玄青色的冰覆盖了所有的物体，已经走了好久却还是一成不变的景象，青祈侞停下脚步，略有所思 。“不该是这样的才对，我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离远处那座山丝毫没有近些，侧斜方那个弯形的冰棱好像已经见过两回，难道我一直在原地踏步。”

　　稚嫩的脸上露出与你年龄不符的谨慎，不经意一低头，发现脚下的冰可以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而且居然和自己是脚对脚的，就像是踩在镜子上连身高都一样，在他低头看的时候对方也在看向他，影子的嘴角还略带弧度，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青祈侞大惊，退后两步，大喊道:什么东西。

　　地下的影子邪笑的看着他 ，居然没有跟着青祈侞移动还停在原地，突然张嘴吐露人言；你这小孩怎的这么小就进来此地，还无长辈陪同。

　　青祈侞还处在震惊中，下意识回答，“我要到化龙池洗髓。”

　　“什么？就你一个人 ，你的长辈呢？”

　　“长辈？难道不是需要独自进行试炼洗髓么？”

　　青祈侞说完就愣住了，突然明白原来是要有长辈陪同的呀，怪不得甘婆婆那么担心，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泛起一阵酸涩，脸上也带上了些许失落。

　　影子见小孩这副表情，愣了一下，然后从冰中飘了出来，团成一团青雾靠近青祈侞，说道 “额，你还不到五岁吧，这年岁化龙也着实难了些，何况还没有长辈陪同，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还是等五岁之后再来吧。”

　　青祈侞看了眼青雾，喃喃了一句：五岁？沉默了片刻说：“不会再有机会了，这次不成功就不会有机会了。您是这里的镇守？可以通融下吗，刚刚您说化龙艰难，那就是说还是有成功的希望的，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可以就这么回去的。”

　　这……青雾犹豫道：“这化龙一生只有一次机会，你此次不成，终身都只能是人形，你可知这对神兽家族意味着什么吗……”青雾还未说完便看见小孩神情愈发坚定了起来，叹了口气，飞起身变成一条雾状的龙，冲向冰面，化作一个袅袅生烟的巨大圆形池子。

　　青祈侞跑到池边，看了一眼池边上盘踞的龙纹，郑重的鞠了一个躬，口中说到：谢谢您前辈，深吸口气便纵身跳下化龙池。

　　霎时，池中玄青色的浪剧烈翻涌起来，间或杂着缕缕浓黑。不多时，浓黑渐渐弥散开来，原本在小孩跳入池中就开始游动的龙纹也像是陷入泥沼，停滞了下来，只能偶尔艰难的摇下尾巴，浪似翻滚的更急了些。

　　“痛......” 青祈侞神智混沌，已分不清是在哪里,恍惚如灵魂出窍看到浓浓的黑炎像锁链一样紧紧缠绕在幼小的身上，似有意识般吞噬着池中的灵气，光洁的额间隐约浮现出一个黑色的龙纹，然后向着四肢漫延。身子像是易主了一般动弹不得，突然又是一阵激痛，青祈侞不禁躬身大叫，“吼......”一阵龙吟响彻山谷。

　　浓黑彻底染没了玄青，一条墨黑的幼龙破浪而出，于山谷中翻涌翱翔。数圈后，落在化龙池边，化作一黑衣小儿。

　　青祈侞愣愣的看着身上的黑衣，半晌抬头朗声道：“前辈，我这算是成功了吧？”

　　“......身后百丈，两山间有门，可自行离开。”

　　青祈侞闻言深深看了眼池边龙纹，又深鞠一躬。不再多问，转身离开。

　　黑衣小儿消失在山谷不多时，化龙池边的龙纹突然飞起，化作一干瘦老者落在冰山上。

　　干瘦老者似有些力竭，面色苍白，双唇微抖，看着黑衣小儿离开的地方，深深叹了口气：“如此资质，以此年岁化龙，竟可直上云霄；有凶炎压制，竟还能觉醒血脉；可惜凶炎已入骨，若无奇遇，此身当不复青龙真身。凶炎已生灵，不日将欺主，危已，真是可惜了....."

　　青祈侞从谷中出来，径直掠向甘素的医舍，没有看到身后青卫惊骇的神情。

　　“甘婆婆，我成功了！”黑衣小儿兴奋的冲进医舍。

　　身着青衫的高瘦女子闻声满含喜悦的迎向小儿，却在看到小儿一身黑衣时呆住。

　　“甘婆婆......？”黑衣小儿困惑的看着高瘦女子。

　　“祈儿，你且在婆婆这里吃些点心歇息会，甘婆婆出去有点事。”说着不等黑衣小儿反应便匆忙离开了。

　　甘素几个腾挪来到后山，还未站稳便打出一道青波，然后原地踱步，看到山壁泛起波纹就迫不及待的说：“宗主，小少爷化龙成功了，但竟是一条魇龙。”

　　男子深皱眉头，向斜上方捏了个咒，肃然道：“封锁消息不要让长老们知道，联系茹儿的哥哥让他来一趟。”

　　“遵命”未见其影，人已遁去。

　　男子漠然望着高瘦女子说道：“甘素，这回却是不能再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