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花影》冬露

12、第 12 章

　　明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脑海里都是明诚早上的那句再见,那个眼神是她不曾见过的，那句再见仿佛真的像是要永别了，没错，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张在明月的催促下将车开得飞快，明月现在只想见到他，她深信明诚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一路跑进门，看见满地狼藉，抬脚穿过客厅，她很害怕，阿香呢，桂姨呢，家里的人呢。
　　明台刚从明诚房间出来，看见受了惊吓的明月，喊道：“你别怕，是我砸的！”
　　明月有些惊愕地望向他，缓缓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没事，你别多问。”明台气冲冲地从她身旁大步走过。
　　明月没空理他，她提起裙摆跑上楼，那门虚掩着，她踮起脚走过去，有些犹豫地推开那扇门，眼前那一幕，反而让她不再那么害怕了，因为他好好的，他没事，至少他还活着。她眼前有些模糊，她轻轻掩上那门，转过身，背微微弯起，只觉得举步艰难，她的卧房只有几步，可仿佛很远很远，她走不到。
　　等到她醒来，已是凌晨，房里只亮着那盏琉璃灯，她按了按额头，才猛的想起停留在脑海中的那一幕，那不是做梦，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那鲜红鲜红的伤口那么刺眼，像刀子在她心上划着，那么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如果那伤口再往右一点，她不敢想下去，她猛地起身，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
　　阿香和桂姨下午出去了，回来时家里的一切已恢复正常，除了明月昏倒了之外。明楼吩咐阿香等她醒来做些吃的给她。
　　阿香正见到靠在门框的明月，有气无力地，便腾出一只端着盘子的手去扶她，道：“小姐，你要去哪儿啊？先吃点东西吧！”
　　明月哪里听得到阿香说话，她耳边全是明诚的那句再见，从四面八方传来，像要穿透她的耳膜似的。她终于走到那扇门，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着脸哭起来，她的肩膀抖动着，无声地哭着。
　　阿香看着她这样，不知所措，没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姐从没这样哭过，她只能愣在原地。
　　明月隔着那道门哭了很久，她瘫坐在地上，直直的盯着那门，像是能看穿它一样。阿香见她冷静下来，跑过去蹲下：“小姐，你找阿诚少爷吗？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明诚打开门，他紧握拳头，眼前坐在地上的这个人哪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明家小姐，她满脸的憔悴，头发凌乱地挂在肩上，脸上都是泪痕。
　　“她在这多久了？”明诚盯着她，对阿香道。
　　“很久了。”
　　明月听到他的声音才缓缓抬头：“哥哥。”她又开始流泪。
　　明诚蹲下伸手拭去她的眼泪，他怕看到她这样，她的眼睛里应该只有快乐的情绪，不应该这么难过的。
　　明月突然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他是真实的，他好好地活着，他存在着，就在眼前。阿香半张着嘴，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却也识相地走开了。
　　明诚的双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抚上她的头发，笑道：“你这样，我很难受的。”
　　明月立刻放开他道：“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这点小伤，伤不到我。”
　　“小伤？就在心脏旁边，我没有那么好骗了！”
　　明月站起身来，将他拉到床边，强行解开他的衣服，只是在那伤口那么近的暴露在明月眼前的时候，又一次刺激到她，那伤口，那样血淋淋的，那么触目惊心，那是枪伤。
　　明月的手定格在半空，道：“是枪伤，是枪伤…”
　　明诚轻轻摇着她：“明月，明月，你听我说，是枪伤，可是过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开枪的人分明是想置你于死地，只要再准一点，你就…”明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想说出那个可怕的后果。
　　“没有比这更准的了，这样刚刚好。”
　　“你和大哥在做什么，我尽量不问，可是现在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明诚低着头犹豫，她那样急切地看着他。她轻轻靠过去，从背后抱着他，将脑袋抵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好凉，凉到她心里去，她闭着眼睛道：“哥哥，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这样的场面任谁都看了不忍，他没穿上衣，被明月的头发蹭的有些痒，他心里开始害怕起来，他知道明月一直对他有种依赖，可现在看倒像是迷恋，这样的行为在兄妹之间太奇怪了，他低头看着她抱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他握住她的手，转过身，道：“没有那么严重，明月，没有那么严重。”
　　明月的眼神有些迷离，她挣开他的双手，将身体埋进她怀里，她现在只想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只有抱着他才能让她感到心安，感到他就在自己身边，她喜欢听他的心跳声。
　　明诚怔住了，却也没再多想什么，轻轻搂住她。
　　黑夜总是那么寂静，那种静和以往任何时候的静都不同，静得让人觉得地球都停止转动，时间会止步于这一刻，直到永远。
　　可是最不可能停止的，就是时间，明诚睁开眼睛，轻声道：“明月，我有些冷，你放开我，我穿上衣服好不好？”其实房间内并不太冷，明诚只是想让明月去躺着睡觉，这样站着太累了。
　　明月还是紧紧抱着他，眼睛都不曾睁开，明诚顺手将她横抱起来，将她抱回房间，也不管那被扯到的伤口。可是他当他弯腰放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抱得有多紧，那双手竟然掰不开，明诚无奈只好与她一起躺在床上，他半靠在床头，脚却搁在地上，他扯过被子给怀里的明月盖好，他没穿上衣，竟发现明月的房间竟比自己的冷，他不由地往下躺，下巴正好抵在她的头上，这样暖了许多。
　　明月醒过来时，天刚亮，光线透过窗帘，屋里还是昏暗昏暗的，她闭着眼睛，不想起来，起来了就不能这样抱着他了，她微微扬起嘴角，他的呼吸那样安静，胸前一起一伏的，她的脸就这样贴在他的胸口，她微微睁开眼睛，悄悄地挪了挪头，看着他的睡脸，他为了不压到她的手在脑袋和床之间留了一个空隙。
　　明月轻轻地抽出手去整理他的头发，整理完了，又不能控制地去抚摸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她怕他醒过来，便不动他了，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的侧脸，片刻后又睡去了。
　　等明月再醒来，明诚已经走了，她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不，那一定不是梦，她还是分得清梦和现实的。她试图寻找昨晚他留下的痕迹，她贴在他睡过的地方，那缕淡淡的香烟气味说明了一切。
　　明月心里窃喜，突然想起今天要上班，看了看时间，却已近中午了，她慌忙跑出去，喊道：“阿香，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小姐，我…不想打扰你睡觉。”阿香有些紧张，事实上她早上去过明月的房间，看到那一幕，惊得下巴差点掉了，连忙关上门，阿诚少爷好像是没穿衣服来着，怎么说呢，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她继续道：“刚刚…阿诚少爷让张先生替你去请假了。”
　　明月本来皱着的眉顿时舒展开来，微笑道：“我知道了。”
　　阿香见明月这个样子，更加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原来阿诚少爷和小姐他们俩…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生呢，顿时脸红起来，哪里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明台从厨房里出来，调皮地拍了拍阿香的肩膀道：“想什么呢，脸那么红？”
　　“没…没什么？”阿香一溜烟地跑到外头，惊慌地拿起水桶浇花。
　　明月一整天都坐在花园里傻笑，阿香在旁边跟着她笑，笑出了声，明月瞥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小姐我看你笑所以我也笑啊！”
　　明月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有笑吗？”
　　“有啊，你都笑了半天了！”阿香佯装委屈道。
　　明月斜着眼睛看着她的样子，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那么奇怪呢，阿香？”
　　阿香索性捂着嘴笑起来，弯腰道：“小姐~”
　　“诶？你怪里怪气的，想说什么呀？”
　　“这…哎呀，没事啦！”阿香差点就说漏嘴，她可不能让小姐知道她今天早晨进过她房间，还看到了那让人脸红的场景。
　　“真没事？”
　　“没事！”阿香抿起嘴，好像不把嘴抿起来就会说漏似的。
　　明月喝完那杯桌上的牛奶，站起身，去坐在那秋千上，明月一回来，那秋千就被明诚修好了，那是一个欧式的秋千，那两根铁链上都雕着花。
　　夕阳下，明月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点着地，淡绿的裙摆微微飘起，她闭上眼睛，感受那有些凉的微风，明诚从背后走来，对着阿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悄悄走到明月背后，轻推那秋千，明月微微睁眼，张嘴一笑，道：“没想到我们都这么大了。”
　　“你知道是我？”明诚微微皱眉，像是一个小孩的恶作剧没有得逞一样。
　　“因为你推秋千的动作从小就没有变过。”
　　明诚一转眼睛，他倒从来不知道他自己推秋千还有什么动作，他挑眉道：“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推的？”
　　“你推秋千，从来都不放手，从来都推不高，还习惯推一下就撞自己一下。”明月看着远方回忆着。
　　“我怕你摔着，你小时候那么皮，三天两头就要受伤。”明诚真没想到她竟然记得自己给她推秋千的习惯，就连自己都还是在她刚才说了之后，才发现的。
　　“反正有你给我上药啊！”明月稍稍偏过头。
　　“哼，以后嫁人了这事就不归我管了。”
　　明月双脚突然踩地，转过身道：“我不要嫁人！”
　　“胡说，哪个女孩子不要嫁人的？”
　　“大姐不就是吗？”
　　“大姐有大姐的责任，你不一样。”
　　“我不管，我要留在家，待在你们身边！”明月任性地往秋千椅背上一靠。
　　明诚绕道她面前，坐在她旁边，眼里有些落寞，道：“我们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你有一个好归宿，能幸福地生活，是我、大哥，还有大姐的心愿。”
　　明月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她缓缓看向他，道：“是啊，我们还有个二十一世纪的约定呢！”明月突然笑起来，她在逃避这个话题，她不想听明诚说这些。
　　明诚太了解她了，他不再说下去，只是竟没想到，那个她十六岁的约定竟然还记着，他当时还只当那是她胡乱说的。
　　天边只剩下一片霞光，两人沉默了许久，傍晚的天渐渐泛起阴冷，明诚脱下西装大衣，披在明月肩上，道：“天气冷，进去吧。”
　　明诚搂住她的肩膀，她略微缩着身体，轻靠在他身上，走向那灯火通明的明家别墅。
　　晚霞下的两个背影有太多心酸，太多的隐瞒，太多的未知，还有那不敢轻易说破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