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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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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浮生和项凯坐在一家烟火气颇重的烤串店里。
虽然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串店的人却挺多,一张张油腻腻的桌子,各自堆积着喝空的啤酒瓶。
脸红脖子粗的人们大声叫嚷着,吹牛的吹牛,嘻嘻哈哈,状若癫狂。
相比之下,坐在角落的孟浮生和项凯显得过于安静了点儿,两人拿了不少吃的东西,也叫了酒,嘈杂的背景音完全抹去了两人间近乎尴尬的沉默。
几瓶酒下肚,孟浮生没怎么喝,项凯的眼睛已经喝得发红。
他脸色没变,但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口吐醉言,“你说你梦见我是一条毛毛虫……”
孟浮生闻言抬头看项凯一眼,搭话说,“本来梦里没意识到毛毛虫是你,醒来后才反应过来毛毛虫的声音和你的一样……”
项凯也不知听没听见孟浮生的话,他兀自往下说,“你还梦见我变成了一只狗熊……”
孟浮生连忙反驳,“没有啊,我是梦见被熊追,但熊不是你……梦里的你在厨房……”
项凯摇摇头,大声的叹一口气,“是我……熊和我不可兼得,舍了我剩下的就是熊。”
孟浮生,“……”
这都什么跟什么?
项凯悲鸣一声,哭诉,“我是牛头,是马面,勾走你最好朋友的畜生……”
孟浮生,“……”
莫名觉得说的还挺在理。
孟浮生愧疚的陷入了深思。
项凯,“唔……反正在你梦里,我不是人。”
孟浮生忍不住辩论,“梦的最后你变成人了……”
这回项凯好像终于听见孟浮生的话了,他用手捂住脸,“可我却成了偶秀……”
孟浮生有点后悔跟项凯原原本本的讲述自己那漫长的连环梦了,或者说,至少不告诉他自己在梦里被杀的最后一刻,看到了血人的脸正是项凯……
可是项凯清醒时明明很理智,真没想到他醉后会想这么多。
项凯一边呜咽一边往嘴里塞烤串,孟浮生听那伤心的动静,有点担心他吃得不好,就着眼泪吃东西未免悲苦了点儿。
他抬头打量项凯,寻思着要不要阻止他继续填鸭式的吃东西,但看了半天后却发现对方的眼中没有一丝水意,整个一干打雷不下雨。
孟浮生体谅的想,估计项凯这家伙平时憋坏了,现在能哼唧着发泄一下也好。
等项凯终于没动静的杵在那里,孟浮生起身过去拉他起来。
结了账,出了门,被夜风一吹,脑门像被蜜蜂叮了一下尖锐的疼。
孟浮生掀起自己短的可怜的刘海,在脑门上捏了捏,然后转头看身边充.气.娃娃似的项凯。
项凯闭着眼睛,路灯的阴影打在脸上,偏小的脸显得格外清秀。
如果不是知道他真实的年龄,也许孟浮生会误认为身边人还是一个大学生。
孟浮生见项凯醉的透透的,也不费力问他住址,干脆拦腰扛起来往附近的旅馆走。
顺着街边没走几步,孟浮生似乎听见呕吐声,以及小腿后面被什么沾到了一样。
孟浮生瞬间僵直在原地,抱着一丝侥幸,慢慢把项凯从自己肩膀上放下来,眼前一黑的发现,项凯真的吐了,而且好像吐在自己身后的衣服上了。
孟浮生不想回头查看,更不想伸手去摸。
孟浮生怨责的瞪了项凯一会儿,最后换了个抱木桶的姿势将项凯重新擎了起来。
孟浮生很没良心的将项凯随便丢进一间房,自己拜托旅馆的人清洗外套后便干干净净的睡进了另外的房间。
也许是下午睡过的关系,孟浮生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等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时,得知邻屋的项凯一大早就已经离开了。
下午时,在“回去”和“继续被催眠”之间徘徊了很久,最终孟浮生还是来到了项凯的办公地点。
两人一照面,项凯对孟浮生的到来感到意外。
等孟浮生坐下来,项凯第一句就说,“昨天晚上……”
孟浮生接口,“昨晚你喝多了。”
项凯点点头,歉意的说,“我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没想到我喝醉后话那么多……”
孟浮生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真荣幸,是第一个见到项凯喝醉的人。虽然被项凯弄脏了衣服,但他决定宽容的原谅他,而且适当的表示自己的好奇,“你记得自己喝醉后说过的话?”
项凯摇摇头,“大部分都忘了,就记得说了很多……”
孟浮生说“哦”。
项凯问,“你今天打算继续接受催眠?”
孟浮生没什么所谓的耸耸肩,“行啊。”
然后他想起昨天的事,连忙说,“虽然昨天我不小心睡着了,但是我一开始好像确实进入一点那种状态。今天再来一次也许会更好吧?”
项凯点点头,起身往孟浮生的方向走,“那来吧。”
还是那张椅子,还是那个姿势。
孟浮生沉沉的闭着眼。
……
“我让你买的药呢?”一个红脸妇人横眉怒目的瞪着棍一样站在面前的项凯。
项凯低着头,衣服被他的手指拽的变了形,他本人却一字不说。
妇人气得眼睛都斜了,她用手指狠狠在项凯脑门上戳了一下,“这孩子是不是傻?买个药买不明白,还能把钱都我整丢了,你怎么没把自己给整丢呢?!”
项凯还是一声不吱,顶着脑门上的指甲印儿,泥沼一样把对方的话吸了个无影无踪。
妇人气鼓鼓的将手里抹布摔在炕上的饭桌上,嘴里咒骂,“真他妈随根儿了。”
桌子对面坐着个缩肩塌背的汉子,闻言眉毛动了动,却马上黄牛一样重新沉默。
屋子里一时寂静,项凯抬脚往桌边走,却被泥人似的汉子兜头扇了一巴掌,“吃你麻痹吃,出去喂鸡去!”
项凯的脑袋被扇的差点从脖子上飞出去,他趔趄着后退了两步,转身掀开门帘子出去了。
热水和着细糠,项凯端着稀泥一样的鸡食来到院子。
半黑的天色掩不住群鸡锐利的小眼,一群笨鸡咕咕咕的围到项凯脚边,争抢着往放在地面的破盆子里啄。
项凯盯着鸡的脖子,那里很快就鼓出不协调的包,昭示着吃得过于饱和的状态。
项凯按着自己的肚子,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电视里演得济公所吃的整只叫化鸡。
项凯蹲成了一块儿顽固的石头,他忘了屋子里吃饭的两人是谁,忘了自己叫什么,忘了自己很饿。
这时身后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哎!你干嘛呢?”
项凯回头,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趴在他家的墙头。
项凯远远望着陌生人,没有说话。
那人往墙头又爬了一些,整个人都蹲在了墙顶,“你怎么拔鸡的尾巴吃啊?鸡.屁股才好吃!”
项凯还是没说话。
那人歪了歪头,苦恼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的说,“你是不是饿啊?你来我家,我请你吃好吃的吧!”
项凯站起来往那孩子身边走。
对方见项凯走过来,特别开心的在墙头换了个姿势。
等项凯伸出双手去扒墙,那人更是伸长胳膊把项凯往上面拉。
结果是越帮越忙,最后项凯把抓在自己手臂上碍事的爪子拿开,毛毛虫一样攀到了墙顶。
跳下去之后就被扯着跑远了,那时项凯甚至想,就算被拐卖也无所谓了,他已经快饿得发疯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跑多远,项凯来到离家不远的后院,被带进了屋。
门被一层层打开又关上,进入客厅的刹那,里面乳白的光亮四面八方袭来,使得项凯有进入仙境的错觉。
仙境里不仅干净明亮,还住着很好看很好看的仙人。
仙人望着自己的方向,眼神澄澈,语气亲昵,他举着手里的易拉罐喝了一小口,就着水汽的余韵,含糊不清的问,“这么晚了你跑去哪了?”
项凯张了张口,没等出声,旁边的人忽然将自己挤开,扑到仙人身边抢走对方的易拉罐啜了一口,然后笑嘻嘻的说,“新交了一个朋友。”
仙人挥开送还易拉罐的手,嫌弃的撇开眼,趴在床上继续看电视。
另外那人习以为常的晃了晃易拉罐,听见里面的水声,没有继续喝,而是跑到项凯身边,“唉,就剩这最后一罐了,你喝吗?”
项凯低头看易拉罐,没吱声。
对方于是自作主张的将易拉罐塞进项凯手里,并且绕过他,往厨房跑,“你等着!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屋子里一下子剩下两个人,然而一人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拧着易拉罐,另一人百无聊赖的趴在床上,眼皮微微耷拉着。
项凯忽然抓紧易拉罐,转头就跑。
床上的人听见动静,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又重新事不关己的趴了回去。
项凯一路狂奔回家,在墙头打滑了两次才灰头土脸的翻进去。
他手里的易拉罐早就洒的一滴不剩,但他却反应慢半拍的将嘴贴在瓶口,闭上眼睛,犹如喝了琼浆玉液般。
……
孟浮生清醒过来之际,仿佛听到有人轻声喟叹。
我对你……
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