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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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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近黄昏,几辆封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中缓缓前行。
展昭靠在身后的软枕之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他身上的穴道还没有解开,那是在药谷的小院中他察觉不对准备上前将迷失在幻术之中的莫老四拉回来时,一个不小心被一边的元堇所点。离开小院上了马车元堇便解开了他的哑穴,但也仅此而已,似乎暂时并不打算让他自由行动。
都怪自己大意,对元堇莫名的信任让他忘记了防备这个人,所以才轻易地就着了他的道,还不止一次。
元堇此刻就坐在他对面,正在闭目养神。但展昭知道他醒着,因为他能听到他那并不平缓绵长的呼吸,那不是一个睡着的人应该有的呼吸。
“你把芍药她们怎么样了?”展昭开口问道,语气平静无波。
元堇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俯身过去为他掖了掖被角,又坐回原处,轻声说道:“你尽管放心,他们好得很,他们是主上邀请的客人,待客之道我还是略懂一二,不会为难他们的。”
展昭沉默,片刻之后又问道:“那个玄姬…她并没有受伤对不对?”
元堇轻轻一笑,无奈地说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见展昭不说话,元堇继续说道:“若她不是装作身受重伤,莫老四又怎么肯让她近身?认识了这么久,她的幻术在那么远的距离之内根本对他起不了作用,所以她才会装作受伤的样子,让莫老四放松警惕,也好靠近他。可惜莫老四没有听你的,否则说不定在南星找到他之前还能多活几天。”
“什么?你不是说…”展昭轻呼出声,却又突然闭了嘴,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了。
元堇知道他想说什么,笑得更加无奈:“我说不会为难于他对不对?若真如此,玄姬又何必一开始就大费周章地演那么一场戏?何况反正最后也是死,你以为南星真的会放过他?他是南星的师父难道断刀就不是?还不是一样下手毫不留情,早晚的事。”
展昭闻言只觉得心中发冷,什么情分,什么事道义,对于他们来说自己一直以来珍之重之的东西似乎只是一个笑话。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元堇继续说道:“昆仑四杀的事并不像玄姬说的那样完全是因为你,他们还有别的问题,就算没有你主上也不会放过他们。”
“什么问题?”展昭顺口接到,说完才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唐突。
元堇笑笑却不说话,突然的沉默让展昭有些尴尬,也只得跟着一起沉默下来。
见他不再说话,元堇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想知道的就这些?没别的了?”
展昭将头转向他,并不出声,元堇觉得那应该是疑惑的意思,便继续开口说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莫老四说的你母亲当娘救下他们几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我们口中的主上到底是谁,他请你们三人过去又有什么目的?”
展昭侧头想了想,认真地开口说道:“爹娘生前一直行侠仗义,救过的人无数,偶然救了昆仑四杀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你们的主上,我想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说的吧。”
元堇被他说得一噎,展昭说得对,关于后者就算他真的开口问自己也不会说,之所以要故意去撩拨他来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因为希望他对自己能多一些好奇罢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目前还没有想过。至于前者…
也许他不知道反倒是好的。
话尽于此,见展昭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元堇心中不由得有些淡淡的失望,还有些微微的不甘心,说话的语气之中也不免带出了一丝郁闷:“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话?”
展昭一愣,有些尴尬,他并没有刻意不跟他说话,而是确实无话可说,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介意这个?
“并没有,我只是…”展昭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对着元堇,对着这个三番两次欺骗他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什么?只是因为我不是白玉堂?”元堇脱口而出,说完心中一惊,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孩子气了?竟跟人吃起醋来?而且还是因为一个男人?
展昭闻言心中一滞,那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允许自己想起来了,现在却就这么突兀地毫不遮掩地被推到他跟前,让他淬不及防,手足无措。
看着展昭浑身上下明显的尴尬和僵硬,元堇不由得有些自责,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但是看着展昭因为自己的话而难堪就是会有莫名的自责。
但这自责并没有让他因此释怀心中因那个名字而生的滞闷,反而让他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愤愤不平。他看着展昭,冷冷地说道:“那天在客栈,你被流云困住,你明明可以向白玉堂求助,但是却没有,若不是晚上恰好白玉堂住在你们隔壁,又恰好由着那天地不管的性子闯进房间将你救下,你以为你还能好好躺在这里?而你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肯向他求助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流云跟你说了一句一旦白玉堂因为你想起了过去的事而破了玄姬的幻术就必死无疑,就因着这么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你就肯为了他赌上命去,你对他…”
“我对他自是兄弟情深。”展昭接到,语气平静,却生生将元堇没有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半个字也吐露不出。
元堇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得紧。
当初他与流云不过巧遇展昭,知道玉姨要对付展昭,也知道玄姬有意无意地帮玉姨做了一些事,但那都不关他们的事,从头到尾他们不过是当做看好戏罢了。既不出手相帮,也不出手相扰,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由着事情发展。
后来不知怎的流云突然莫名地找上了展昭,还因此死得不明不白,但这依然跟他没有关系,若不是后来玉姨长时间擅自离宫惊动了主上,从而牵扯出了背后一系列的事,主上也不会插手,他也会一直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看客,一个合格的看客。
看着他对着一个无关的人拼死相护,看着他一路受尽苦楚却一声不吭,看着他历尽人心险恶却依然眼神清澈一身正气。
就那么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心。
所以在需要有一个人将他引去陷空岛时,明明一个最低级的部下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偏偏自己去接了过来,费心费力一路照顾将他带到了陷空岛,还打着玉姨所托的旗号费心费力地演了那么一出戏给那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人看。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完全是出于私心,宫里的那个女人与他素无交集,她想要保全白玉堂于是变着法儿地想要把他从这个事情里面摘出去便设计了那么一出又一出的戏给他看,但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不过做了自己想做的罢了,至于白玉堂是不是相信会不会被牵涉其中引火烧身他根本完全不在乎!
但是眼前这人却在乎,甚至比宫里那个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屡屡拒绝白玉堂的帮助,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开,宁可自己受尽苦楚也不肯跟他相认,全都是为了护他周全!即使那个人因此一次又一次地误会他,伤害他,却还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最后甚至宁可死在他的剑下!
他却说他们只是兄弟。
真是好兄弟。
他却忘了,那个人为了他的兄弟是怎样刺瞎了他的双眼又害得他跌下悬崖一步步落到如此田地的!
他又哪里把他当做兄弟了?
思及此心中义愤不已,但他却没有为他的不平而感到义愤的资格,论及对他的伤害,他所施与的一点也不比前面的任何一个人少。
以前他觉得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人,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他从未为此感到不安更别说愧疚,今天却偏偏对着他有了一些底气不足,甚至连生气也没有了力气。
而白玉堂,若果说他曾经因为自己而醋意大发,那是因为他有那个资格,尽管也许他并不知道,而自己却连吃醋的资格也没有,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吃醋。
这一切的一切堆积在他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急需一个出口来将其纾解,否则他恐怕会因此发疯。
手无意间摸到袖中的东西,顿时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精神略微一振,过去的伤害已经不能弥补,现在他至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伸手将袖中的东西掏出,那是一个不足寸高的细白瓷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但只有他知道里面装的东西却是世上少有的珍宝——那是素心草制成的丹药,能生肌明目,是治疗眼伤的绝世良药。而世上有制这药的独门秘方的只有天机阁阁主,阁中世代相传,到了这一代便属玄姬所有。
当日他将展昭从陷空岛上带离,在客栈将人安顿好之后便快马加鞭去找玄姬。
她一开始听说自己是为展昭求药,十分的不情愿,直到自己答应用那柄秋水剑与她交换方才得了这么一丸。谁知道再赶回客栈时已经是人去屋空,听客栈中的小二所说竟然是去了舍身崖,待他赶到舍身崖时只看到满地凌乱的脚印和刺目的一滩血红…
不过都过去了,还好他没事。
元堇将药丸倒在手中,从一边的桌上取来水壶,将药递到展昭嘴边,轻声说道:“张嘴。”
展昭一愣,不知道元堇这又是唱的哪出,也没打算乖乖听话,躺在那里与元堇僵持着。
元堇勾勾嘴角,自嘲地一笑,说道:“南侠的身手世人皆知,你身上的穴道过一会儿也就自己解开了,到时候我可没有把握能拦得住你,不如你服下这枚化功丹,也就省了大家许多的麻烦,反正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有办法让你吞下它。”
展昭闻言果然顺从地张开了嘴,乖顺得让元堇心中发冷,这个人只有在面对对自己的伤害时才会如此的干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是他认定的,就拼了命的护着,对别人的伤害更是半分也不忍施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这波诡云谲血雨腥风的江湖上活下来的?
将药喂到展昭口中,还没来得及将水递过去就已经被展昭一口咽下,元堇看着举在半空中的水有些尴尬,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嘴角有些抽搐,无奈地说道:“你吃药从来都不用水送服的吗?”
展昭闻言也有些尴尬,还有些莫名其妙,丹药自是要用水送服,可没见过哪个人都到了给别人下毒的地步了还贴心地拿水送服的…
两厢尴尬沉默,元堇最后还是放下了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起来。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摇摇晃晃的马车合着车内暖烘烘的炭火让人昏昏欲睡,展昭只觉得困意渐渐上涌,意识渐渐模糊,他想那应该是药力开始起作用了,便也不再反抗,由着自己渐渐睡去。听着展昭渐渐平缓的呼吸,元堇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有他知道那哪里是因为药物起作用了,那分明是因为他实在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