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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再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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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再醒
  隔着玻璃窗,看得到宜薇。她身上插满了输液管,整个身子四分之三都被白纱布包裹着,她闭着眼,时间随着输液管中的水滴嘀嗒嘀嗒逝去,很安静。
  那一晚过后,我发现我慢慢地能够听见一些声音了。那些画面深深印在脑海里,那些人的声音也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如静没有再回来过,而文清也因为医疗事故不得不退位,暂时到二线医院充数了。而宜薇,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我每天都会来隔离病房,隔着玻璃看看宜薇,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更没有脸见她。庄老依旧每天会陪伴我走来走去,有时候会安慰我,有时候又在逼我,逼我去想,逼我去回忆以前的事情。
  我静静地看着宜薇,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觉得时间到了,便想着离开。庄老见我转身要走,也跟着我转身离开。慢慢地,我开始讨厌这样一个存在,像是怎么摆脱也摆脱不了。“你干嘛总是跟着我?”我问庄老。
  “我是担心你。”他备着手,走到了我的旁边。
  “我没事。你不用总是跟着我。”
  “事还没完。”他抓着我的手,想要拉住我。
  事情还没完?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因为我的好奇、我的怀疑,虽然真相一点一点被扒出来,但是他们也一个一个离开了我,如果这些就是真相的代价,那我一点也不想要。
  “你放开我。”我对着庄老吼了一句。吼完心里就有点愧疚,对着一个老人这样做是有点过分了。我甩了甩手,继续地往前走。
  庄老也连忙追了上来。他走到我的面前,面对着我倒着走。“你已经知道庄如静的事情了,不是吗?”我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走着。
  “庄如静去找郑文清,你是知道的。”
  “郑文清他和你是一届同学,为什么你是主任,他是副主任?”
  “还有宜薇,她算什么?!”我停了下来,就死死地看着庄老,这一切你说的,我现在都是知道的,但是我不想再知道更多的了,到这里就够了。
  “不要再说了。”说出这几个字之后,我推开了庄老,头也不回地走回了病房。我现在就要去换病房,我不要再跟这个奇怪的老头住在一起。
  我进到房间后,直接开始收拾行李。庄老很快也推门进了病房,他也并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和我一样,也开始整理他的行李。他不忙不乱,一点一点收拾。我偷偷地瞄了几眼,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他的黑色手提包里露出了一个钱包的样子。那个钱包越看越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个颜色,那个纹路,没错,是宜薇的钱包。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他手提包旁边,直接就从里面掏出了那个钱包,打开一看,果然有我的照片,对,就是宜薇的钱包。站在床尾的庄老看着我,仍旧面色不改。
  我举起钱包,“你为什么要偷宜薇的钱包?”
  庄老头没有把话传给我,只是笑着看着我,就和平常一样,微微地笑着,而我看着他的笑,直发毛。
  “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设计好的?从你住进来开始,你就已经计划好了,让我怀疑宜薇,让我陷害文清?”他只是看着我,说不出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只是他的镇定让我感觉到不安。
  “我没有。”庄老抱着手,看着我。
  “那这个钱包是怎么回事?”
  “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一口一个担心我,但是每一步都在逼我伤害别人,庄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到底是谁?”
  “你再仔细看看那个钱包。”他边说边往我这儿走来。我伸手示意他不要向前。再打开钱包,除了我的照片……还有,一张身份证。
  我从夹层里抽出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正是庄老,而名字却是,朱安一。
  这是什么意思,庄老不姓庄,姓朱,名字是,安一。我惊愕地抬起头,看见庄老的嘴角微微上扬。“这,这是……”
  “这是你的钱包。也是我的钱包。”这个老头肯定是疯了,这个老头绝对是疯了。
  “庄老,别胡说了,哈哈哈……这一点也不好笑。”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个尴尬的氛围,所有人都在开我的玩笑。
  “朱安一,你是我,我就是你啊。”庄老认真地看着我,每一个字都是那么重,像是再撬开我的心,庄老你说过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的担心我,这些都是为了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我不是你,我绝对不是你。”我一把把钱包扔到了墙上,接着把庄老的包也扔了过去,零星满地。
  我冲到庄老面前,抓起了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提起来。“我不是你,我不像你,我不会这样对他们。”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如静她不应该死,她和孩子都没有错。宜薇不应该现在只是躺在病床上,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文清更不应该被陷害,他是一个负责的好医生。”我朝着庄老喊着,像是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喊了出来。
  “我们都没有想要伤害你,我们都在保护你,安一,你现在才是真的醒了。”庄老抓住了我的双手,轻轻地便挣脱了我。
  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叠成方块的纸,递给了我。我放开了他,接过了那张纸,一层又一层小心地打开。
  是一张检查报告。
  患者姓名是,庄如静,确诊为,乳腺癌中期。
  时间刚好是她怀孕半年的日子。
  乳腺癌并不是不能治的病,但是到了中期增加了手术的危险性,况且如静她,还怀有身孕。对于产妇来说,如果选择挺到生完孩子再做化疗,身体可能吃不消,但是如果选择先治疗,那只能做人流,以如静的年龄,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是哪个医生给她检查的。”我的声音开始颤抖,止不住地抖。
  “郑文清。”
  文清,文清一直瞒着我。他和如静,一起瞒着我。
  为什么要瞒着我,如果不瞒着我,如静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怀疑文清,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的头好痛,痛的不行。眼前开始不断闪过一张张画面。
  “老师,你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真的不需要回家静养一段时间吗?”宜薇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怎么甩也甩不开她,说几遍也不听,现在妇产科人手不够,每天从早忙到晚,我哪有时间休息,根本行不通。
  “帮我跟着他们两个。”我小声对宜薇说道。“老师,这……”郑文清和如静肯定背着我干了些什么。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每天在医院没日没夜,家里却出现这样的事,大家会怎么看我。我攥紧了拳头,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昏暗的手术台,我发觉自己又开始耳鸣,不行,我一定要成功接生了如静才能倒下,我现在不能倒下。“老师,孩子已经没有胎心了。”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宜薇和护士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是不是开始听不见了?
  我跪在地上,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我拼了命,不断捶打着地板,但是却喊不出声音。我对不起如静,我对不起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她,我不该怀疑任何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文清抱着我,“这都不是你的错。”我对不起所有人,我根本就没有脸再做医生。
  画面开始模糊,“回来吧,安一。”是庄老的声音。
  被眼泪糊住的双眼渐渐清晰。我原来做了这么多的错事,我原来错过了那么多的人。
  “我错了,带我回去吧。”我抱住庄老,任由泪水沾湿衣襟。一切都像您说的,有始有终,我是始,也应该是终。
  我闭上双眼,双手一空,庄老消失了。
  再睁开眼……
  第一眼看见的是她,丹凤眼、薄嘴唇、高挺的鼻子。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满脸焦急的表情,看到我睁眼醒来,她的眉头渐渐舒展,我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呼吸声,由重变轻。我记得,她是谁。
  她看见我半天没有回应她,似乎是觉得我还是听不见任何东西。但是,呼吸声、心跳声,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松开了我的手,腾地站起来,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伸出了手,抓住了她。
  她诧异地看着我,用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不禁笑了笑,“宜薇,我没有失明。”她看着我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泪水在里面打转,我看见了她的脸,是这些日子来从未见过的幸福。
  “老师!”她抓起手旁的电话,赶紧打了一个电话。没过多久,文清就跟着一帮护士冲进了病房。文清进来第一刻,就摘掉了那副厚重的眼睛,他冲到我的身边,紧紧地抓着我,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听见他急速地呼吸声,看着他喘得厉害。
  我只是微微笑了笑,“怎么都来了,妇产科今天放假吗?”一帮小护士笑得直捂脸,而宜薇不停用纸擦着眼泪,文清还是老样子,沉稳、寡言,但是他的眼神,不再平静、冷淡。
  我缓缓松开一直攥紧的左手,静静地躺在我手心的,是有我最爱的你名字的戒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