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一期一会》加儿

11、第十一章 一人暮

　　只能看见背影的女人向前路跌跌呛呛地走着。
　　天上下着大雨，她穿着一袭白裙，每一步溅起的雨花和小泥点都粘在她的裙沿，渐渐染上狼狈的痕迹。
　　快停下吧。别走了。
　　少女想这样劝说她。
　　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发不出声音。她伸出手，试图去够那个走在前边的女人。可是那个女人走的实在是太快了。
　　啪嗒、啪嗒、啪嗒。
　　少女踩在被雨水打湿的石砖上，溅起一步又一步的水花。
　　啪嗒、啪嗒、啪嗒。
　　少女的脚步加快。可是她与前面的女人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缩短，反而似乎越来越远了。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打湿她的发丝，流进她的领口里，丝丝凉意让人发寒。
　　不要走，不要走……
　　少女绝望地在心中尖叫。
　　然而，事与愿违。女人背影的颜色逐渐、逐渐远去，与淡灰色的雨幕融在一起，消失不见。

　　黑夜中，生田绘梨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喘息着，黑夜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束缚在床上，动弹不得。
　　良久，她动了动身体，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痕。
　　原来，并不是天上下雨。

　　少女直起身子，拿起枕边的手机。
　　点了点屏幕，从音乐应用中找出一首美国布鲁斯，点开扬声播放按钮。
　　往常能治愈心灵的歌曲却似乎失去了作用，音乐循环播放了半小时，她仍然没有半点睡意。
　　打开ins，生田绘梨翻起手机通讯录里的好友动态。
　　滑动屏幕的手指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名为忍足侑士的帐号上，发表了一张深蓝发眼镜少年靠在一名女性身边的合照。背景是绿茵茵的体育场地。
　　生田绘梨看了一会儿照片，脑海中似乎闪过很多纷乱的情绪，但似乎又没有。

　　一个月前，这名叫做忍足侑士的少年陪她看了今年夏天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烟花雨。
　　半个月前偶然的闲聊中，生田绘梨才知道，原来忍足和她曾经是同一所高校的学生。而忍足，似乎就是那所东京顶级私立高中——冰帝的网球部正选队员——也就是冰帝的天之骄子之一。
　　可惜她之前一直忙于打工，对于学校内的八卦消息知之甚少。以至于一直不认识忍足侑士这个人。虽然，忍足本人对于这件事并不在意，或者说，反倒有些庆幸的样子。

　　伴随着白天的温度不再那么焦灼，蝉鸣的声音也渐渐低落了下去，不像盛夏时那样清亮有力。一切的一切，都预兆着这个漫长的夏天即将走向尾声。
　　夏天结束就是高校开学的时候了。然而，忍足似乎没有回到东京的意思，长久地驻留在京都。
　　少年与少女之间渐渐达成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人潮汹涌的金阁寺、清水寺、稻荷神社，他们肩并肩走了一遍。夕阳西下，两人踩在鸭川三角洲的跳跳石上，歪头看着小朋友们笑闹着跑过身边。夏夜的岚山，花灯开满一路。彩灯环绕的竹林下，少年与少女横跨桂川的渡月桥，人影浮动，暗香流转。
　　这种默契，渐渐形成淡淡的可言而不可说的氛围。
　　生田绘梨说不清楚自己心中对于忍足侑士的感觉。好感，似乎是有的。但是，更多的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必须要承认的是，当她看见忍足侑士，那个在自己面前彬彬有礼，又有点坏坏的少年，竟然在ins中上传了和别的女性在一起的照片时，她心中不可避免的失落了起来。

　　生田绘梨看着照片中的女性，那是一名妆容精致，卷着棕色的波浪，身材性感的女性。一看就很美艳、魅力四射。她这样身材扁平的小女孩与照片中的女性简直不是同一个level。
　　嗯，或许，这就是忍足侑士喜欢的女孩子类型吧。
　　这段时间，忍足陪自己散心，也只是出于朋友的……陪伴？
　　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太寂寞无聊了，才会找自己……
　　可恶——

　　生田绘梨有点郁闷地想着，不小心戳了屏幕。
　　“啊——”
　　不小心给忍足的ins点了个赞。
　　赶紧再按了一次，把点赞取消。
　　这么大晚上，忍足应该也不会知道——吧？

　　她错了。
　　下一秒，忍足在Ins中的头像弹出一个对话框。

　　【忍足侑士】：这么晚了，还在玩手机？
　　【生田绘梨】：……被抓到了。
　　【忍足侑士】：呵呵……太巧了。正好，我也在熬夜~
　　【生田绘梨】：……

　　发了一串点点点，生田绘梨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照片的影响，生田绘梨觉得自己突然和手机对面的少年生疏了起来。

　　【忍足侑士】：10月份，就要开学了。
　　【生田绘梨】：你要回东京了吗？
　　【忍足侑士】：是啊，难道你不回吗？
　　【生田绘梨】：我的学校不在东京啊。而且，也已经准备退学了。
　　生田绘梨看着自己终于打下退学那两个字，慢慢呼出一口气。
　　【忍足侑士】：……你已经，不在冰帝了么？
　　【生田绘梨】：对啊，或许我忘了说了吧。暑假前我就已经转学回大阪了。
　　【忍足侑士】：……不愧是生田桑的风格。有点伤心了。
　　【生田绘梨】：只是忘了跟你说这件事而已啦。
　　【忍足侑士】：也不只是这件事。生田桑身上，几乎完全是谜。
　　【忍足侑士】：虽然我对你很好奇，可你几乎从来不告诉我任何有关你的事情。
　　【生田绘梨】：还是别说这种会让你女朋友误会的话了吧。
　　【忍足侑士】：嗯？
　　【忍足侑士】：什么嘛。我怎么会有女朋友。
　　【生田绘梨】：你明明上传了和女生的亲密合照。就算不是恋人，那种距离，也肯定是亲密的关系了。
　　【忍足侑士】：笨蛋。
　　【忍足侑士】：那种亲密的距离，是因为那个人是我表姐。
　　【忍足侑士】：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也会让她和我保持距离的。
　　【生田绘梨】：倒也没有……
　　【生田绘梨】：你的事情，反正和我无关啦。
　　【忍足侑士】：……又中了一箭。更伤心了。
　　【生田绘梨】：真是对不起。
　　【忍足侑士】：作为赔礼，至少告诉我为什么离开冰帝吧。
　　【生田绘梨】：唔，只是单纯的学费交不起而已……
　　【生田绘梨】：反正你也知道了，我以前一直在寿司店打工。

　　这还是少女头一次坦率地告诉身边人自己没钱的事实。
　　台灯的灯光下，摘下眼镜的忍足侑士靠着墙，狭长的丹凤眼看着屏幕，微微笑了起来，又很快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他飞快地按动手中的键盘，写道：“真是值得纪念的一晚。爱别扭的生田同学终于肯坦率的说实话了。”
　　“什么叫爱别扭的生田同学啦？！”
　　“本来就是，在寿司店的时候问你名字都不肯真诚的告诉我。害我在学校里找了好久你的名册……”
　　“你找我的名册干什么？不对——！你怎么会那时就知道我是冰帝的学生？”
　　“——秘密。”
　　忍足侑士暗暗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简直能够想象少女在另一头有点气又有点急的娇俏模样。空气热热的，他的心也有种暖暖的，似乎正在融化的奇异感觉。
　　“秘密就秘密。懒得问了。”生田绘梨负气似的回复。
　　“你不问我。但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忍足的信息迅速回复了过来。
　　“什么？”
　　“你为什么……要退学？也是因为……学费么？”
　　“不是。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从今以后，我要开始一个人生活。”
　　缓慢而坚定的打下这段字，她的心却似乎突然安定了下来。
　　我们的人生往往在一些微小而不经意的地方发生变化，每个巨大的转折似乎都发生在平平无奇的某一天，发生在某一个很不起眼的决定之后。
　　生田绘梨挺直她的脊背，握紧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染上一点点淡淡的雾气。
　　“从此以后，就该一个人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