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视野》雁子飞

10、初见

　　说起吴嘉云和楚桥的初见，用后来吴嘉云的话总结就是“一场策划好的意外”。策划者是楚桥，感到意外的是吴嘉云。
　　彼时吴嘉云刚大二，因为秉持着“淡如水”的君子交友方式，在A大真正算是朋友的十个指头就数的过来。
　　但这并不妨碍学校里很多人认识他。
　　经院迎新会上表演钢琴独奏的男生，大一新生篮球联赛上把经院送上第一名的男生，被艺术学院导演系的大四学姐围追堵截到穷途末路才无奈答应担任学姐毕业作品男主角而帮学姐拿了系第一的男生，大一拿了特等奖学金的男生，一年里收到众多女生表白却全部回绝的男生......
　　在别人眼里，A大经济学院工商管理专业的吴嘉云，是这么一个接近完美的人。
　　也就除了......除了......待人太友好疏离而导致朋友有些少。如果这也算个缺点的话。
　　吴嘉云看着桌上振动不休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掉的电话，在安静了几秒后又振了起来。
　　吴嘉云叹了口气，拿过手机摁掉电话，点到设置切换了飞行模式。吴嘉云心满意足地看着在自己愿意前再也不会有来电的电话，把目光转回到了身前的《市场营销原理》上。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就在吴嘉云即将全身心投入书中晦涩难懂的经济学专用术语时，他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从教室后面传来。
　　吴嘉云闻声回身，只看到一个穿着纯白衬衫的年轻男人坐在最后一排，正看着自己。吴嘉云转头环视了一圈，确认教室里除了那个男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后，诧异地把视线重新投向男子。
　　“你在问我？”吴嘉云伸手指指自己。
　　“不然我还能问谁？”男人忍俊不禁，“你电话振了很久，但你都没接。”
　　吴嘉云皱皱眉，自觉问了句废话，却不甘示弱道：“我们不认识吧？”
　　男人摇了摇头。
　　“那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关你的事吧？”吴嘉云问。
　　男人神情没有丝毫尴尬的成分，仍是笑盈盈地看着吴嘉云，却没再说话。
　　吴嘉云见状冲男人轻轻点了点头，想要继续看自己的书，头刚低下来便听到从后方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市场营销原理？菲利普科特勒？你是经济学院的学生？”身旁的男人头微微凑过来瞧着吴嘉云桌前的书。
　　“......是。”吴嘉云不好发作，问道，“你是？”
　　“啊，”男人冲吴嘉云伸出手，“楚桥。我也是经院的。”
　　吴嘉云起身，和男人握了握手，这才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男人——白衬衫配黑色休闲裤，不戴眼镜，和自己相握的手指修长干净，长得很帅。男人自称也是经院的，吴嘉云却敢认定自己从未在经院见过这个男人，再结合男人虽然年轻却也明显年长于自己的事实，吴嘉云大概确定这个叫楚桥的男人，是个经院的研究生或者博士，换言之，也就是自己的学长。
　　吴嘉云暗自庆幸刚还算勉强维持了礼貌，他虽然疏于人际交往，但不代表他愿意得罪一个不知地位如何的学长。“吴嘉云。经济学院工商管理专业，大二。”
　　楚桥笑笑，收回了手：“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偏的教室里来看书？”
　　“......因为安静。”吴嘉云觉得这个学长也管的太多了，但还是乖巧诚实地做了回答。
　　“我知道你。”楚桥突然换了话题。
　　“啊？”吴嘉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嘉云，经院......啊不，应该是A大的风云人物。”楚桥说，“你很有名。”
　　吴嘉云没回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无聊。
　　楚桥却像是听到了吴嘉云心里的话，说道：“你没说名字的时候我不敢确认。不过，吴嘉云......嘉言懿行，河清云庆，你名字起的很好啊。”
　　“什么？”吴嘉云愣住了，他咀嚼了几秒才反应上来楚桥是在解读他的名字。吴嘉云从未觉得自己名字难听，但一直觉得自己名字柔弱。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班里的男生笑他叫了个女孩名字，加上小时候的吴嘉云长得实在过于清秀白皙，便起哄喊他“云妹妹”。结果带头的那个男生被看起来文弱的吴嘉云摁在地上打了一顿，过程中被同班的李染小朋友告了老师，最后以叫家长和做检查收尾。
　　“云妹妹”从此变成“云哥哥”。吴嘉云小朋友收了一票小弟并获得一众爱慕者，却仍回家跟爸爸妈妈哭了鼻子闹着要改名，但在吴父吴母的坚持下不了了之。
　　吴嘉云从小到大不止一次问过父母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么一个名字，都被一句“因为好听啊”敷衍过去。所以这还是第一次，他听见人对他的名字作出解释。也是第一次，有除了父母以外的人说他名字起的好。
　　“你真的不是......”吴嘉云犹豫地问，“中文系的？”
　　楚桥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一会儿没课了么？”
　　“有。”吴嘉云深觉这场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便收拾了书和笔，“学长，我先走了，再见。”
　　吴嘉云跟楚桥欠了欠身，转身就往门口走，一只脚正要迈出去的时候听到了楚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会儿见，吴嘉云。”
　　什么？吴嘉云眨了眨眼。一会见？吴嘉云持续朝前走着，却从书里抽出课表，确认了自己接下来没有什么课程，他刚对楚桥说“有”，也只是想尽快离开而已。吴嘉云耸了耸肩，觉得楚桥可能是在开玩笑，便也没在意，大踏步地离开了。
　　走在校园里的吴嘉云真的觉得很苦恼。
　　即便他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也不难发现周围的人在对他指指点点。吴嘉云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一从未作奸犯科、二穿衣打扮正常，怎么想都觉得不该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观看。
　　吴嘉云这时才有些后悔，深觉刚刚应该再和楚桥周旋几句，把楚桥请走而不是自己先拍拍屁股故作潇洒地离开了。
　　去哪儿再找另一个安静无人的环境看书呢？吴嘉云正在脑内筛选地点，突然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阿云！”
　　吴嘉云站着没动，深呼吸了几次平静了心情才优雅地转身，看到同寝室的张航一脸人畜无害地站在那儿冲自己眨眼睛。
　　吴嘉云大学真正交的朋友十个指头就能数的过来——面前这个张航占一个指头。
　　“怎么了？”吴嘉云话音未落，就被张航抓着胳膊跑起来。
　　“你干什么？！”吴嘉云惊恐地问，他看着两旁惊奇地看着奔跑着的张航和他的校园路人，用书挡住了脸。
　　“陪我去上节课！”张航紧紧拽着吴嘉云，边跑边回头冲吴嘉云说，“我女朋友跟她闺蜜逛街去了，你替她上一节！”
　　“那你找个女生替她点个到不就行了么！”吴嘉云使劲甩了甩胳膊想挣脱，未果。
　　“查人数的！”
　　“......”吴嘉云沉默了几秒，“那你也找个女的啊！！！”
　　张航突然停下来，转头仔细上下打量了下吴嘉云，满足地点点头，又接着跑起来：“你这样足够了。”
　　吴嘉云仰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觉得回寝室了必须得和张航来一架。但也放弃了逃跑，认命地替张航新处的女朋友听堂课。“什么课啊？”他问。
　　“成本会计。”张航和吴嘉云一样，也是经院的，但学的是会计专业，“听辅导员说换了个教授，特年轻。”
　　“年轻？那看跟谁比啊......相对于文学院那些老学究来说，我觉得经院的教授整体都很年轻。”吴嘉云道，“哎，你能不跑了么？”
　　“不不不，据说真的很年轻，好像还不到三十岁。”张航停止奔跑，慢慢走了起来，但因为怕吴嘉云跑掉所以仍然紧紧拽着他的胳膊。
　　“你骗人吧？开什么玩笑，30岁能当教授？”吴嘉云并不信。
　　张航其实对辅导员口中不遗余力夸赞的“年轻教授”也有几分怀疑，便点了点头，说：“也许是副的吧，可能也就只带带本科......”
　　吴嘉云对张航这个思路表示赞同，他拍开张航的手，整了整被张航拉皱的衣袖。幸好张航是学会计的，听节会计课对自己有益无害，如果张航是学考古的......吴嘉云摇了摇头，及时遏制住自己过于不羁的思维。
　　“几点的课啊？”吴嘉云问。
　　张航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十来分钟，走过去差不多，迟不了。”
　　吴嘉云点点头，心想哥哥我不在乎你迟不迟到啊，其实迟了最好啊。虽然吴嘉云是这样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二人到教室的时候离开课只剩五分钟，老师还没来，但学生已经基本全到了。吴嘉云不知成本会计在会计专业算不算大课，但从就座率来看，不论是因为课程本身还是新教授的原因，他和张航也只剩坐最后一排拐角的份儿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吴嘉云才会感叹A大真是好学校，A大的学生也真是好学生，上课剩下的竟然不是第一排，而是最后一排。
　　不过这正合了吴嘉云和张航的意，他俩弯着腰猫到最后一排，移动全程吴嘉云都低着头并用翻开的书死死挡住脸。不是他自恋，但他真的怕被认出来。
　　在A大旁听是允许的，但他要替张航女朋友举手点名......未免太丢人。
　　“你借我本书。”吴嘉云悄声对张航说。
　　张航不解：“你要书干嘛？”
　　“我他妈就带了本《市场营销原理》啊！”吴嘉云无语道。
　　“可我就只有一本教材啊......”张航压低声音对吴嘉云说，“而且你又不是会计专业的你看什么书啊?”
　　“我......”
　　就在二人就书的问题激烈争执之时，一个男人走上了讲台，教室里爆发一阵不小的骚动。张航和吴嘉云闻声看去，双双愣住。
　　“开玩笑吧？！”二人异口同声道。
　　张航看着讲台上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心想这也太年轻了吧？经院没人了？让研究生直接下本科讲课了？
　　吴嘉云看着讲台上衬衫袖子微微挽起的男人，小声道：“不可能吧......”
　　“你们好。王教授因私人原因请了长假，以后的成本会计课都由我给你们上。”男人扫视了圈教室，目光从一个个学生身上掠过，最终在最后一排角落停了下来，他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