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脸》丙辛

2、chapter2

　　特利弗兰家里没有人。她又不死心地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应答。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她现在还是打扫老妪的面容，这样怎么能见他。贝塔暗骂了一身自己的愚蠢，她按捺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思绪，回到了租住的小屋。
　　然而，她惊恐地发现，她的那张脸，贝塔的脸，再也回不来了。上帝啊，她手足无措地瘫坐在床上。原来那个该死的埃文·贝尔法斯特，他也是一个易脸者吗？只有伤害了易脸者，她才会丢失自己的脸。那她要怎样才能见到她的爱人，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继续爱这张老妪的脸？
　　她从头到脚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茫然，浑身冰冷。老妪的身体自然是不舒服的，她又换回了莎丽娜的脸。但这张脸毫无疑问不能再出门了，所有人都知道埃文是和莎丽娜约会的时候被干掉的，一旦她出去，他手下的那些人会把她撕成碎片。
　　突然，她脑中一闪，从一堆旧书中再次翻出了那个盒子。那本书上果然有一句话一句话——只要愿意做任务，就可以获得一张白板。当有了白板的时候，就可以变幻出自己失去的某一张脸。贝塔喜出望外。
　　她要去做任务。

　　贝金特大宅里，血泊里的埃文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来。
　　“我的天啊，受了这样的枪伤，他还活着，真是个奇迹。”弗拉米医生轻轻说道。
　　“你得治好他，医生。”司各特·兰皱着眉头说道。
　　“我当然会尽力。幸好这一枪并没有正中心脏，否则我们需要的就是个牧师了。”医生的回答简短而严肃。他快速给埃文·贝尔法斯特进行了止血措施。
　　“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莎丽娜那个小贱|人找出来，剁碎了扔进台比拉河里喂鱼。”司各特·兰轻轻地和手下说道，眼神阴沉狠厉。

　　比失去了自己的脸更让贝塔感到不安的是，过了一个星期，特利弗还没有联系过她。她给他在明苏市里的办公室发了电报，得到的消息是他有个项目要谈，暂时回不来。她继而找到了方丹太太家里，抱着一线希望，但得到的是对方否定的答复，方丹太太和她的管家狐疑地看着她，因为她们并不认识老妪的脸。
　　贝塔感到万分挫败。好吧，在特利弗回来之前我至少得把我的脸找到，那该死的任务。她定了定神，准备先解决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她仔细地翻阅那本书。但是让她苦恼万分的是，怎样做任务在书里的描述语焉不详，再次从头至尾翻阅了那个手抄本，她有些绝望的发现，任务的一部分缺失了。当时她订下契约的时候，满心想着报仇，从没想过她会丢掉自己的脸。
　　贝塔躺在床上，静静地思索，视线漫无目的地划过天花板。也许她杀了埃文，上帝就要让她以自己的容貌和爱情付出代价？
　　慢着......埃文......是的！埃文也是一个易脸者！如果他不是易脸者，那么她就不会在杀了他之后丢掉了自己的脸。贝塔从床上弹跳起来。没准她还有救！既然埃文也签订了契约，他说不定也会有这本书的。她得回到贝金特大宅。贝塔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感到浑身充满了斗志。
　　回到贝金特大宅最好的方法还是做那个扫地的老妪。她给自己打了打气，重新换上了工作的制服。除了回去的第一天因为缺勤而被训斥了之外，剩下的几天都很顺利。埃文·贝尔法斯特的遇刺使宅子里的仆人人心惶惶，有几个人已经告假回家，所以贝塔的回归岗位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但是在宅子里工作了一个多月，她仍然没有什么好的机会去寻找那本小册子。埃文的卧室已经被封锁，而书房她作为扫地女仆暂且还进不去，她只有慢慢图谋拿到钥匙，再寻找好的机会。
　　“罗拉！你去把二楼的餐厅好好擦一擦，司各特先生今天会回来。我们要好好准备。”管事女仆布拉迪太太吩咐道。
　　“是的，太太。”贝塔答应。她后来知道自己两个月前的那一枪并没有当场把埃文射死，司各特带着他去了明苏市的大医院。而现在，司各特回来了。
　　晚餐的时候她躲在帷幔后面，做出要随时侍奉的样子，实际上是在偷偷地听司各特讲话。
　　司各特招来一个贴身的侍从，“去带他出来吃晚饭吧。”侍从答应了，从楼上的客卧推出一个坐着轮椅的人。那人从正门被推进来，站在角落里的贝塔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现在埃文已经死了，大家都有些蠢蠢欲动，你必须以我弟弟的身份来管理这一摊子。” 司各特开口说道。角落里的贝塔轻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唔。”那人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切着盘子里的肉块，听语气他的身体有些虚弱。 “那些愚蠢的家伙，都想来分一杯羹，我怎会让他们如愿？愚蠢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他喃喃地说道。
　　“等我找到莎丽娜那个贱|人，我会让十个人上了她，再把她从头到脚切成几块。”司各特阴郁地说道，贝塔轻轻颤抖了一下。
　　“哼。”那人发出一声轻笑，“别麻烦了，司各特，我猜你大概找不到她。”
　　司各特沉默了一下，“那你呢，你在明苏的那摊子，还要吗？你的小女朋友，叫露西......”看到那人刹那间阴沉下去的脸庞，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罗拉，快出来端菜！”远处有吩咐的声音传来，贝塔赶忙从站着的角落溜出去，她没听清楚司各特的问话和那个人的回答。
　　“露西亚不会再出现了。她死了。”那人平平地叙述道，他攥着刀叉的手指泛白，嘴边有一丝冰冷的嘲弄。
　　从晚餐结束后，贝塔就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下人住的小房间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在餐桌上看到了她一直没找到的特利弗·兰。是的，她怎么没想到！特利弗·兰和司各特·兰他们明明是一个姓氏。这么重要的细节竟然被她忽略了，贝塔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可她看到爱人的欣喜又被担忧淹没了，他看起来身体似乎不太好，像生了一场大病的样子。而且他的眼神有些阴郁冷淡，和那个温柔文雅的特利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但他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特利弗。贝塔很想去询问他这两个月遇到了什么事，看着他冷淡的样子，她的内心有些微微的疼痛，她想抚慰他，可是她失去了自己的容貌。
　　特利弗绝不可能认出她来的！贝塔感到痛苦万分，他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么久没有联系他而担心，约定的两个星期早已经过去，可是露西亚明克斯再也没有露面。他或许以为她扔下他了。
　　如果在别的地方见到特利弗，也许贝塔还会有一丝勇气和他坦白所有。但是特利弗接下了埃文的产业，很明显他们关系匪浅。贝塔不愿意冒着失去他的风险。为今之计，还是快点找到怎么做任务才好，她迫切地想用自己的脸去面对她的爱人。
　　现在埃文死了，特利弗回来主事，找到大宅里藏着的书只会更加困难。她必须要尽快。

　　与此同时，二楼的起居室里，刚刚回到贝金特大宅的特利弗兰表情冷凝地坐在沙发上，他的手边有一杯喝了剩下一半的红酒。灯光有些昏暗，他雕塑般俊美的轮廓有一半隐藏在阴影中，显得有些阴晴不定。良久，他放下酒杯，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在看到那个女孩举着枪对着他的时候，他的心情被迷惑、痛苦和后悔所交织着，原来她和他是一样的。特利弗兰和埃文·贝尔法斯特，到底哪一个才是他，过去的事情那么遥远。
　　他知道露西亚或者是贝塔基曼还活着，在某个角落隐藏着。如果她看到完整的规则，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已经意识到他也是个易脸者的秘密。她现在已经完美地完成了报仇，说不定，她已经换了一张脸，逃得远远的了。特利弗讥讽地撇了撇嘴角。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他可真是愚蠢，沉溺于和露西亚的感情中，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莎丽娜的不妥。是的，莎丽娜和露西亚永远不会同时出现，她们的时间是错开的。他竟然疏忽了这么简单易见的事实。
　　特利弗在方丹太太家里遇到露西亚之后，他就不自觉地被那个女孩所吸引。她的笑容那么清澈明亮，对待方丹太太的女儿也很温柔。在露西亚不知道的时候，特利弗悄悄注视着她。看她给方丹太太的女儿们偷偷说浪漫主义诗歌，带最小安妮塔在金灿灿的落叶中玩耍，坐在沙发一角的矮几上听他指导姑娘们弹钢琴。特利弗不停地嘲笑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女孩面前显得尤其局促，显然她并不算绝世美人，比不上汉克斯或者其他人送给埃文贝尔法斯特的女人们。但他也不知道原因，他只发现自己不能克制用自己的目光去追逐她。
　　特利弗做埃文的时间不自觉得越来越少，只因为他像个傻瓜一样，一心想多用特利弗兰来陪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特利弗甚至担心吸引她的只是他这副英俊的皮相。
　　但是他们的爱情，在她出现在埃文面前时，就碎成了一片片。他能理解她的仇恨，但他们的感情在仇恨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可笑。他有些伤感地捂了捂脸，掩盖住那双淡蓝色的深邃眼睛。
　　从老亨利·贝尔法斯特把安德·基曼送进监狱去的时候，埃文就对基曼一家存在着歉疚之心。安德把他拥有的股份秘密转了10%给他们的经理维肯，要求他和另一家他投资的公司做交易。早就和安德·基曼合不来的亨利·贝尔法斯特聪明地抓住了这次机会，他把安德送进监狱，使基曼·贝尔法斯特公司成为了安德财产的合法托管人。这对基曼一家来所，无疑是很大的打击，但他们毫无办法。埃文在考虑是否给他们一笔钱的时候，那一家人就在搬家的时候遇上了车祸。埃文不知道那场车祸是否出于他父亲的手笔，但现在看来，可能性很高，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活着的基曼小姐这么久都没有露面。他一直以为安德的妻女都已经去世，然而直到露西亚在他面前冷漠地告诉他，她是贝塔·基曼的时候，埃文才想起这件事。
　　那个时候，他的感觉除了错愕，还有无法抑制的伤心，他知道如果他不做一辈子特利弗兰的话，他和露西亚就完蛋了。可惜，露西亚压根儿也没想给他这个机会。
　　从很早以前，他渴望着用另一张脸，得到新的生活。这个愿望一直是一个荒谬的想象，知道他22岁的时候回到贝金特大宅。伐木屋的破旧信箱里埃文找到一个被放置了很久的信封。牛皮纸袋被渗入的雨水泡旧了，封口已经皱巴巴地裂开。那个信封里，他看见了一个改变了他生活的魔法。只要和瓦普几丝签订一个契约，就可以获得不同的脸。刚刚毕业的埃文无疑还是一个渴望变化的青年，虽然看上去荒谬而邪恶，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签订了这个奇怪的契约。
　　随后，这个给他带来新身份的契约毫无疑问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并没有怪罪露西亚的意思，当他知道她是贝塔基曼的时候，他就明白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仇恨鸿沟。
　　如果能够再让他遇到她的话，他甚至愿意一辈子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因为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