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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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子的声音里掩不住的颤抖，拨开腰间的剑便朝少年刺去，顾遇之灵巧地闪过，从袖中滑出两柄尖亮的弯刀拿在手里，两人对峙着，顾遇之敛住脸上的笑容，冷冷地盯着女子手中的长剑，月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他的声音却比这更为凛冽，“这把剑上沾染了姐姐的鲜血，所以，我会用你来祭奠的。”话罢，猛然上前，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一柄弯刀已然扼住了若月的喉咙，稍稍移动便会是一道血印。
与此同时，一把剑也抵在了顾遇之的后颈。“放开她。”
“沧烟？”顾遇之一愣，随即垂了手刀尖离开若月的喉口，慢慢转了身去看白衣少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陪在姐姐身边吗？”
“若月，你先走。”沧烟并不急着回答，待黑衣女子消失在夜色中才又将目光落回和自己不过一剑之隔的少年身上。顾遇之耸耸肩，“姐夫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手指间转着那柄尖刀，银光流转。听闻这话，沧烟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既然知道我是姐夫，这样拿刀对着姐夫岂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顾遇之赫然收敛了眼中的笑意，寒气萦绕周身，“救你，也配当我的姐夫么？”猛地俯身避开对方的剑尖，三步并两步晃到沧烟面前，刀剑相抵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你还真是，一点都没保护好姐姐。或许，是不是我还应该感谢你，还没有把她杀掉？”
沧烟挑开他手中的尖刀，正欲开口，却感觉后颈一凉，一柄银镖也悄然抵在哪里，察觉了对方的眼神，顾遇之会意地点点头，翻身消失在夜色里。沧烟放下手中的剑，“早该想到是你，蓝衣龙墨梓。”
龙墨梓垂了手，手中滑着银色的回形镖，“你够资格做我们的对手，是吧，夺命门的第三魂——命魂。手里，掌管着多少人命啊。”
沧烟面色一沉，“你知道了？只可惜，过了今晚，你再也不会知道了。”一个箭步上前，凛冽的剑气硬生生地将龙墨梓面前结成的屏障撕开一个口子，龙墨梓本能地向后一退，一柄长剑却是早已等在了那里，直直刺进了他的身体，龙墨梓的表情有些错愕，慢慢转过了身，“少白。”声音却是渐渐弱了下去。
沧烟一挑眉，“你没和若月一起回去？”少白猛地抽剑，龙墨梓应声倒地，他抹净剑上的血痕，双手抱拳，“若月师姐让我在这帮助师兄。”
又是若月……沧烟有些不满地皱了眉，“这样，有些太阴险了吧……罢了，倒是省事。”沧烟收起手中的剑，“走吧。”
待二人离去，地上的人才又慢慢睁开眼睛，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他盘腿坐起，用体内的气调整着伤势。方才的一下他早有准备故意引对方上钩，实则并没有刺中要害，自己也准备了血包在身上，只是伤了些皮肉。长指伸到耳后，揭下一层逼真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精致妖冶的脸，顾遇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扶住他，月尘朝他摆摆手，“皮肉伤不用在意，只是……”不知道龙墨梓那边怎么样了。
若月离开小院径直去了湖边，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凉意在身上蔓延开，让她不由清醒了几分。敛衣在湖边坐下，仰头看着天使弯弯的月牙，忽然想起自己初在沧城遇见沧烟的样子。
不过是五岁的小男孩，生得白净穿着一身白衫，一副与世不染冷傲凌人的模样。自己当时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对这种长相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小孩给予无限鄙视，却见小男孩转向了自己，“你叫什么？”
彼年，自己与家人走散，曾跟随的养母一直喊她“囡囡”，从不知道自己的本名是什么。
“就叫‘若月’好了，你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沧烟朝她伸出手，“我叫沧烟。”
原来，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沧城的少城主，沧敬王的小世子。果然，名不虚传。如传说中一样的仙子般的人物。想起自己方才对他“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评价不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师傅，”沧烟的声音甚为好听，“我正好缺个小师妹，若月无家可归，请您收下她吧。”沧烟按了她的肩膀一同跪在地上，满脸希冀地看着不远处花白胡须的老者。
老者抚了抚胡须，良久，伸手拉了二人起来，“罢了，老夫答应便是。”
于是，若月变成了沧烟的师妹，共同跟随老者在魂梦山上习武。后来，他们又有了一个小师弟——少白。
每次看到弯弯的月牙，就会想起自己的名字，就会想起那个白衣小男孩看着自己说，“你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想起他的笑容如清风一般清澈，又如阳光一般明亮。
自那之后，自己对他的感情，日积月累，一发不可收拾。
身后传来微微的响动，若月没有在意，只以为那是少白那小子又跟她开玩笑，轻笑一声，从湖里掬了一捧水泼向后面，转了头，却呆愣在那里。
哪里是少白。这分明就是——龙墨梓？！
他不应该已经倒在了少白的剑下吗？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若月尖叫一声，连连向边上退了两步，却被石头绊倒跌在地上，“你……是人是鬼？”
龙墨梓轻笑出声，手中转着回形镖，若月呆愣愣地看着他的手，随即明白了什么，“你们……好一招调虎离山，金蝉脱壳啊。”
那手中的回形镖，分明是漆黑的，上面刻着一条龙纹。
龙墨梓瞅瞅地上狼狈的女子，“调虎离山？哪里有虎，金蝉脱壳？我又没被抓住又何来脱壳一说？”脸上闪过戏谑的笑容，这才是真正的龙墨梓脸上特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快起来，你不想就这样坐在地上跟我打吧？”
若月的嘴角抽动一下，挣扎着直起身，不想周围竟有如此强大的真气压得她酿跄几步才站直身子，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的少年，“你的内力……竟强大的这个地步。”
“呵。”龙墨梓不屑笑了一声，“我们彩七衣个个如此，你区区一个二魄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话是不错，就个人能力而言，彩七衣显然要高出夺命门些许，这话传到若月那里是无比刺耳，抽出自己的长剑，凌厉的剑气在风中弥散开，龙墨梓收起笑容，脚下步履生风，一晃身甩出手中的回形镖，正中喉口。
若月直挺挺倒下，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就这么硬生生地让人划破了喉咙，而且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早就说过，女子若是动了情，就无法再做一个杀手了。”抬眼望向越来越近的白衣少年，龙墨梓咧嘴一笑，“你说对么，沧烟。”
“能有机会与真正的龙墨梓交手，不甚荣幸。”沧烟微微俯身施礼，状似谦逊，却在下一秒猛然弓身向前。
“呵呵……夺命门的人品果真是很成问题。”龙墨梓甩出回形镖，身侧的少白慌忙闪过，“四魄少白，你的师姐刚倒在那里，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我和你的师兄有正事要谈。”说罢翻身向前，与沧烟不过几步距离，他直直地看着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眸，“你欠锦儿的，我都会讨回来。”
“锦儿……小七……”沧烟终于意识到什么，“果然……真可谓局中局啊。”沧烟抿了抿嘴，指尖银亮的小尖刀飞快翻转，打着旋朝龙墨梓飞射过来，龙墨梓衣袖一挥，金属之间碰撞的清脆声响划破了夜的寂静。少白已顾不了那么多，举剑也冲上前，三个人厮打在一起。
若月手指动了动，费力地睁开眼睛，抬手缓缓抽掉自己喉间的那柄回形镖，眼看着龙墨梓已将沧烟的肩膀撕扯出一道血口，她用尽最后一点仅有的力气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回形镖抛了出去。
正中心口。龙墨梓低头看着血液汩汩流出的位置插着的正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武器，突然苦笑一声，手中的镖用力甩出，少白躲闪不及亦被射中，沧烟右肩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满目尽是刺眼的红色。
“沧烟。”他捂着胸口，突然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尖刀对准自己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那张脸——亦是绝美的脸，“我真希望，你别辜负了小七。她，是真的爱你。”
话罢，龙墨梓缓缓倒地，闭上了眼睛。
沧烟捂住右肩，丢掉了手中的银刀，喃喃重复着方才的话，“她，爱我吗？”苦笑着合了眼，继而睁开，看着倒在一边的若月和少白，缓缓蹲下身，“只可惜，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作为一个杀手，谁有资格开口谈爱？自己怎么会不明白若月的那点心思，可她，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回不去了。
赶回沧城的时候，天边已泛出一点点白色，处理好肩上的伤口，处理掉自己沾了血污的衣服，床上的人儿睡得正香，轻轻合衣上床，沧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靠在床头上，身边的人儿翻了个身，小猫一般地蜷缩成一团朝自己靠过来，不由浅浅勾了唇角将对方捞进怀里，夏锦年动了动，口齿含糊不清地问了句，“你回来了？”没等他回答再度沉沉睡了过去。沧烟哭笑不得地看着怀里蜷成一团的小人儿，拽了拽被子把她裹好，自己也合了眼睛。
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刚与龙墨梓交过手而且她亲爱的六哥此时此刻已倒在了血泊中，还能这么安心地靠在自己的怀里吗？
她会是怎样的表情？而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
月尘看着倒在地上的龙墨梓，眼前突然一黑，身旁岳天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月尘挣扎着走上前，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小六……你怎么能……”话语间已泣不成声。若不是夏锦年，怎么会又这么多麻烦？沧烟，这个仇，你迟早要加倍还给我！
月尘蓦地睁大了血红的眸子，大手一挥推开面前的几人，岳天麒上前想要拦住他，却被宁轩拉住，“别去烦他了，让二哥静静吧。换谁……谁也接受不了。更何况，小六是他最重要的人。”宁轩双手覆住脸，他也不想再去看倒在地上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先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儿现在已然变成冰冷的尸体，几个人默默站着，将龙墨梓的脸擦干净带回一味凉。
一路上，马车里甚为压抑，过不了多少时辰，龙墨梓就要被装进棺材里下葬了，而他们的小七，还和杀害他的人生活在一起……不知道这个事实要怎么告诉她，几个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宁轩先开了口，“把小六的衣服和回形镖送去给小七，她自会明白的。”
“就这样告诉她？”林沫璇有些不安，“沧烟若是看到，怕是连小七都不安全了。”
“他会装作没看到的。他们之间，总会有了结的那一天，但不是现在。”
“小五，之前你说六儿是二哥最重要的人，那是什么意思？”
“二哥啊……一直都放不下小六啊。”他只是淡淡一笑，几个人的目光先是有些异样，继而了然，各自垂头各怀心事，谁也没再开口。
坐在回帝都的马车上，夏锦年抑制不住的颤抖，想到刚才打开包裹时滑出的那枚沾了血的回形镖看到满是血迹带着蓝边的衣物，她浑身忍不住的颤抖，泪水淌了满脸。任她怎么也想不到，先离开的竟然会是她最亲爱的六哥！手中紧紧攥住平日里他们共同穿着的彩七衣的衣服，上面是他最洋洋得意地回形镖，可如今，他竟然倒在自己的回形镖下！
究竟是谁？是谁！这么折磨她身边的人，一个有一个将他们带离，究竟他们想干什么？她歇斯里地地大吼一声，沧烟冲上来想要抱住她发抖的身子，却被她猛地推开，只得站在那里任她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现在，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马车上，已经冷静下来，可闭了双眼全是关于那个人的回忆，她呆呆看着外面，沧烟的怀抱里……有浓重的药味。如果时间没有算错，那么那个晚上，和龙墨梓在一起的，就是沧烟了。她的眼神蓦地冰冷，透过窗子看着前面一身白衣骑马的少年，一言不发。
突然，她轻轻笑了。她的手指划过回形镖，锋利的刀刃将她的手划出一道血口，她将手指含在嘴里，哽咽着，泪水和着血水滴落在她月牙白的衣裙上，绽出一朵朵血花。
怎么办，六哥……对他，我下不去手啊……
真是让我，又爱又恨的人。
静静坐在一味凉的小阁，身边的人都低头坐着，死寂一般的沉默。门突然被人推开，月尘缓缓进来，几天不见，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夏锦年怔怔看着他，眼前一模糊，险些恸哭出声，“二哥，你的头发……”月尘原本一头光泽的墨丝，不知何时生出一缕银白，在满头黑发中甚是扎眼，更显得妖冶万分。月尘面色冰冷，“小七啊，看看，这就是你惹出的麻烦……”
夏锦年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没错，是我。”是啊，若不是因为她，六哥……怎么会去找沧烟呢？不去找沧烟，他就不会……
夏锦年垂了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如果能让六哥回来，我夏锦年死上几回也愿意。”
六哥，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啊。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宁轩舒了口气，拉了夏锦年起身，林沫璇打开门，顾遇之走了进来，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夏家，已经被夺命门围了。”
岳天麒随即冲了出去，剩下几个人也跟上去，夏锦年怔在那里，月尘经过她身边，淡淡瞥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大步走开。顾遇之慢慢走近她，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姐姐，这些，真的不是你的错。”
夏锦年抬头看着少年日渐成熟的脸庞，脱去了少时的稚气，轮廓刚毅分明。她慢慢伸手在他脸上抚过，继而黯然地垂了头，“遇之，你知道吗？曾经，我以为即使得不到夏家的爱，我还有彩虹门的六个亲人。到现在，我才发现，真正最疼我的，只有六哥一人罢了。”
“我总是，让我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之中，真是差劲。”
“遇之，我只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姐姐，就只剩下你了。”
顾遇之弓着身将头埋进夏锦年的颈窝，“姐姐……”他吸吸鼻子，“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还在，六哥的仇，我们会报，我们会赢过夺命门的，没有谁再会离开你身边了。”
“遇之。”夏锦年疼爱地拍拍他的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还想要看到你站在万山之巅的样子啊……”夏锦年扶正少年，凝视着他的眼睛，“不过，现在，你告诉我，从一开始，要杀夏家的，是谁？”
是沧烟吧。我不过是……想亲自再确认一下罢了。
“姐姐……”
“是他吧。”夏锦年苦笑一声。
顾遇之下了很大决心，才点点头。夏锦年轻笑一下，拉住他的手，“我们现在……去夏家看看吧，兴许，会遇上他。”
“……”顾遇之攥紧身边少女的手，沧烟，你欠姐姐的，一并归还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