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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审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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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内外灯火通明,秦氏夫妇携着儿子秦焉及心腹家丁齐聚明月楼。窦安倚在榻上,脸上红潮一阵一阵的,手脚依然酸软。为了给他清热降火,秦父差人端来酸梅汤,又炖了雪梨莲子羹,喝了一碗又一碗,收效甚微。
秦父皱眉道:“这邪药好不猛恶。”秦母道:“何不去请镇上大夫?”霍准道:“丑事不可外扬,何况普通大夫也多半束手无策,不如等九郎回来,他精通岐黄之术。”俯下身子为窦安擦拭额头之汗,宽慰道:“姑且忍忍,催/情之毒,死不了人的。”
窦安的眸子半睁半闭,想应他的话,喉头蠕动几下没应出声。秦家大郎秦焉目不转睛注视他,似乎从未见过如许佳人,明明甚是可怜,可怜之中偏又带着娇媚之态,弱不胜衣,风华绝代,不禁看得呆了。
便在这时,忽闻家丁禀报:“仙姑已归!”秦焉蓦地回神,匆匆走出卧房,急问:“人捉到否?”韩冲牵着灵妙的手迈进前厅,朗声道:“幸不辱命!”微尘随后而入,手臂轻扬,将梁上飞掷于地上。
韩冲与出来相迎的秦家人见礼,问道:“府上可有犀角?”秦母道:“尚存些许。”韩冲道:“如此甚佳,将犀角研磨成粉,配以石膏、黄连喂小五冲服。”
梁上飞禁不住抬起眼皮,瞟了韩冲一眼。韩冲微微一笑,对他道:“看来我的方子不会有错。”梁上飞重重哼了声,并不言语。秦家上下随即忙活开来。
韩冲叫众人撤出卧房,独自一人进去看望窦安。窦安虽然身无力,可神志一直清醒,一见他来,眼眶发热,泪光点点。韩冲戏道:“其实泄/欲便能缓解,多泄几次,无药自愈,神清气爽,何苦强撑?小七也真是,怎不帮帮你。”窦安又好气又好笑,勉力提声道:“不敢夺人之美,他想把这个机会留给你。”韩冲道:“才疏学浅,不谙此道。”窦安道:“Diao若不堪,手来凑数。”韩冲长揖倒地:“手残指废,甘拜下风。”
窦安皮厚之极,开他玩笑只会反遭调/戏,徒然自取其辱。韩冲感叹,还是小和尚好欺负。
前厅里,微尘和灵妙盘膝坐于胡床上,皆一言不发,看霍准怎么审问梁上飞。
霍准官样十足,喝道:“梁上飞,你可知罪!”
梁上飞目光冰冷,睬也不睬。他被封了七处大穴,全身动弹不得,眼见一世英名付之东流,索性装聋作哑。霍准举起环首刀虚劈一记,刀锋擦着他的鼻尖而过,额前发丝零乱,竟给生生斩下几绺来。
秦焉惊呼:“别杀他!”霍准道:“入室不轨,辱我义弟,更不消说身负数十桩窃案,五马分尸都不为过!”说罢,又举刀待劈,喝道:“斩下两只贼脚,我看你还有何能耐作案!”
梁上飞昂然不惧,啐道:“要斩便斩,婆婆妈妈吓唬谁!”霍准叱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瞄住他的脚,正欲按下刀锋,削平鞋底。
霍准连恐带吓,本意是立威,煞一煞梁上飞的嚣张气焰。未料正主儿眼皮子眨也不眨,浑然不当回事,秦家美少年却被煞得脸色苍白,连连惊叫:“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霍准诧异,止刀不发,问道:“大郎,你怎么了,居然为此贼求情?”秦焉嚅嚅道:“非是求情,而是……而是……觉得他可能……可能受了冤枉……”霍准更是诧异,问道:“此话怎讲,他不是梁上飞么?”
梁上飞忽然大叫:“大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梁上飞是也!”
秦焉道:“贼人在两京一带行窃,每盗一户人家便留下字条,称自己是梁上君子梁上飞,是也不是?”霍准点头:“是啊,这有什么不对?”秦焉道:“万一是贼人冒梁上飞之名呢?”
霍准登时愣住了。
秦焉又道:“今晚梁上飞来我秦府采……采……”说到这里俊脸飞红,顿了一顿,续道:“……并未行窃,你怎么证明他是盗贼?怎么证明那些窃案是他所为?仅仅凭借很可能是冒名的字条么?他的轻功高妙,被人栽赃陷害不是什么奇事吧。”
霍准半晌无言,左右寻思,越思越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捉贼见赃,梁上飞偷/香窃/玉,却未偷任何东西,采/花贼和窃贼虽皆有一个“贼”字,但风马牛不相及,可不是一回事。
微尘忍不住插话:“查一查笔迹,如若相同岂非证据?”
霍准缓缓摇头:“笔迹可以模仿……”回眸望向秦焉,轻轻皱起眉头,说道:“今夜之事,他可脱不了干系,拿到武侯府一样治罪。”
秦焉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梁上飞,见后者眼眸不再冰冷,其暖融融,满是感激之色,不禁暗吁一口气,说道:“大唐律令,入室行/奸乃是重罪,可条文释义,此罪只施加于男女。他来秦府明月楼,找的是我……纵有五郎偷梁换柱,五郎也非女儿身。”
霍准、微尘面面相觑。秦氏夫妇更是傻了眼,自家小郎巧舌如簧,三下五除二,便帮一个身临死地的大盗把罪名脱得干干净净,这还是他们的爱子吗?
灵妙小声问:“姐姐,他们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微尘轻叹一口气,说道:“听不懂就对了,那些都不是小孩子家家应该听的。”取出一块锦帕撕成两半,递给他道:“塞住耳朵吧。”灵妙嘻嘻笑道:“不要,不懂才要学习,你给我讲讲嘛。”
微尘不语,凝神细思,目光停留在秦焉身上,隐隐猜到什么似的,忽听厅外有人说话:“大郎所言不假,梁上飞今夜所犯并非重罪。”
韩冲面带笑容,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扶着窦安缓缓走了进来。自从服下犀角石膏黄连散,窦安的心火肾火大降,体力虽未完全恢复,已能下床行走。
只见韩冲边走边道:“然则,朝廷通缉的盗贼毕竟自称梁上君子梁上飞,纵使被人冒名,请梁郎上京一行,协助查案,也算符合大唐律令吧。”
霍准点头道:“那是自然,抓对了杀,抓错了放,不论怎么着,他都要跟咱们走一遭。”
秦焉道:“话虽如此,却怕查不出个所以然,毕竟从来没有人见过盗贼的真面目。”说着,偷偷瞥了梁上飞一眼,梁上飞慢慢合起上下眼皮,又慢慢睁开。
韩冲轻轻一哼,心道:“你是在向他求证什么吗?好你个小滑头,本大侠好歹看过《名侦探柯南》,打鹰的岂能教鹰儿啄瞎了眼睛!”扶窦安在胡床上坐定,向他低语道:“你等着,我不会让你白白受人欺凌。”
窦安“嗯”了一声,目光闪闪投向秦焉,见他果如微尘所说,天生丽质,明艳照人,尤为难得是虽然形似女子,却是一脸正气,举止端凝,毫无女儿之态,任何人一见之下,都不会误认为女人。
韩冲慢悠悠踱到霍准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环首刀,举手轻弹,“嗡嗡”之声大作。霍准赞道:“兄长的功力深湛之极!”韩冲道:“普通环刀,经我一弹,早已断为两截。此刀分毫不伤,可为宝刀。”
灵妙眼睛一亮,说道:“莫不是卢丞相的那柄家传宝刀?”霍准道:“卢丞相所失乃是一件神兵,名曰‘大夏龙雀’,此刀虽为百炼钢,仍旧远远不及。”微尘道:“我替小七向秦公借来秦家祖传万仞之剑,原意便是防备此贼携‘大夏龙雀’而来。”霍准道:“刀剑交击,两相无碍,此刀之坚之利,不在名剑万仞之下。”
环首刀窄身、长刃、直背,与后世常见的砍刀、弯刀大不相同,起源于汉代,专为骑兵骑马砍杀而备,杀伤力惊人,日本武士刀便是借鉴环首刀的刀型加以改良发展出来的。唐承汉制,军队大量装备环首刀,但在民间鲜少有人配用,以环首刀为兵刃创下的刀法着实罕见。
秦焉道:“‘大夏龙雀’削铁如泥,号称天下第一刀,倘若为他所获,没有理由不带在身边,今晚行事,更加不会弃之不用。”
韩冲微微一笑,心道:“小美人,过了啊,演过了哈。逮着机会便为他开脱,岂不闻过犹不及?”将刀还给霍准,徐徐道:“大郎所言极是,此梁上飞非彼梁上飞,我看带他进京一事不如作罢,放了他吧。”
霍准骤吃一惊,方待言语。韩冲摆了摆手,不给他说话机会,继续道:“可是如此一来,我家小五所受之辱倒要如何善了?”
秦焉作揖道:“此事因我而起,我愿对五郎有所补偿。”又向秦父秦母跪拜道:“阿耶、阿娘,孩儿不肖,招来这般祸事,非但惹得全家鸡犬不宁,还连累他人。孩儿斗胆,想借用家资……”
窦安忽然冷笑,打断他的话道:“大郎不知我姓窦?长安窦氏会缺你几个小钱?”
秦氏夫妇齐齐变色。
韩冲暗道:“卧槽,果然是长安窦家子孙,老子进了超级土豪的朋友圈了!”
长安窦氏自玄宗起便为天下首富,安史之乱期间,曾出巨资扶持肃宗在灵武称帝,助其平定叛乱,江山存续,肃宗感念窦家之功,御赐“大唐义商”的美名。事隔多年,窦家在宦海几经沉浮,虽不复当年之风光,窦安的亲生父亲为官有失,还被贬为商籍,但窦家的财力之雄,依然为当世之最。说句不夸张的,拔根汗毛都比秦家粗,秦焉欲以财物相偿,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韩冲道:“大郎啊,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金钱能买到的,还请稍安勿躁,听我一言,此事不难解决,我有一计,可令双方皆大欢喜。”
秦焉心头打鼓,涩声道:“何计之有,望仁兄赐教。”
韩冲悠然道:“废了他的武功,断了他的三寸之丁。”
秦焉大骇,脸色“刷”的苍白。
韩冲续道:“我以针灸之术,灌注上乘内力,刺遍十二经脉里的要穴和隐穴,管教他终身不举,毕生功力散为烟云。因身体发肤不受损伤,此举不违大唐律令。于他而言,从今往后,恶欲消弭,行善积德,再世为人,岂不甚好。”
梁上飞大喝:“休得辱我太甚,一刀断头,来个痛快!”
韩冲蓦地沉下脸道:“败军之将,焉有发言之地。”手指轻弹,“嗤”的一声,指力破空,瞬间封住了他的喉间哑穴。
秦焉冷汗涔涔,静默片刻,咬牙昂首,扑通跪倒,一步一膝,挪到梁上飞身边,垂泪道:“你把我们一起杀了吧!”